齐贵妃拭了泪:“皇上,您就别骂了,臣妾已经说过他了。他也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皇帝双手负后,踱来踱去:“传朕的旨意,老四离京就藩之前,不得再饮酒!”
刚听到“离京就藩”四个字,齐贵妃吓了一跳,以为皇帝是想让未成年的老四直接离京。待听到后面,她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现在。
儿子还没反应,她连忙代其表态:“皇上放心,肯定不会再让他喝了。”
皇帝“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浩儿,听见你父皇说什么没有?以后把酒戒了吧!你说你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非得学人喝酒?”齐贵妃絮絮叨叨,“酒有什么喝的?偶尔喝一两杯也就算了,喝成这个样子……”
她话未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
四皇子伸手将面前的茶盏拂落在地,在母亲惊异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手滑了。”
齐贵妃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你娘没瞎,不想听拉倒!我这都是为了谁好……”
可她到底还是止了到嘴边的话。
这个儿子虽然是她亲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她有那么一点怕他。
齐贵妃没有待太久,她唤人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后,就起身离去。临走之际,又认真叮嘱宫人内监,不准再四殿下提供酒。
四皇子面无表情看着,一言不发。
待母亲离开之后,他缓缓阖上了双目。
他隐约能感觉到有人查他,宋清兮一事,他做的隐蔽,毫无证据,确定旁人查不到他头上,所以他并不害怕。他害怕的是,午夜梦回,她死相极惨出现在他面前。
事到如今,他依然无法接受自己害死了她这一事实。
他既想睡着,又怕睡着,每日都在煎熬难受中度过,只能借酒浇愁。
可看样子,连喝酒都不能了。
见儿子似是得罪了皇帝,齐贵妃少不得又去皇帝面前替其求情道歉。
皇帝初时还耐心听着,后来见她淌眼抹泪,就有些不耐了:“他是朕的儿子,该怎么对他,朕心里有数。有在朕面前哭的功夫,你不如多管管他。”
“是。”齐贵妃只得应道。
皇帝神色略缓和了一些:“你放心,几个儿子,朕都有安排。不会因为他近来饮酒,就为难他。”
他五个儿子,也不算很多了。先前老大老二私底下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忍了下来。老四这点小毛病,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回去吧,朕还有点事。”
齐贵妃略略安心一些,施礼离去。
皇帝按了按眉心,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对比下来,还是那小兔崽子更得他心。
“来人!”
夏公公连忙奉了一杯茶:“皇上?”
皇帝指了指面前的一大摞奏折:“去,送到东宫去。”
培养储君做什么?不仅仅是为了将来继承他的位置,也是为了现在就替他分忧。
夏公公并不意外。皇帝让太子代为批阅奏章,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于是,夏公公亲自捧了奏章,小心翼翼送到东宫:“殿下,皇上让老奴送来的。”
谢泽眉梢轻挑,视线自一大摞奏章上掠过,心想,得,今晚恐怕又去不成清水巷了。
他年岁很小时,就开始接触政务。近两年,处理政事更多。这对他来说得心应手,并不算难。
只是很可惜,他原本还想着今晚去韩宅一趟呢。
韩濯缨不知道他心中的遗憾,她傍晚结束教学后,直接回家。在家门口,她看见了不知已等候多久的宋家长兄宋佑安。
二十多天不见,宋佑安看着清瘦了一些。
韩濯缨有些诧异:“大哥怎么不进去坐?”
门没有上锁,想来只是从里面闩着,翠珠应该在家啊。
“我是想等你回来。”宋佑安勉强笑了笑。
“其实在家里等也是一样的。”韩濯缨上前扣门。
翠珠听到声响,前来开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韩濯缨看出长兄心情低落,也不直接问,就亲自捧了茶水:“大哥你尝尝,雨前龙井。”
上次在陶然茶庄,她点了一壶雨前龙井,谢泽转头就让人送了一些过来。她不常喝,但招待客人还不错。
宋佑安轻啜一口,随口夸赞:“好茶。”
“是吧?”韩濯缨笑笑,“你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带一点。”
宋佑安却摇了摇头,她本就过得不太容易。难得有点好茶,他怎么能再拿走?
见他拒绝,韩濯缨也不以为意。
她略一思忖,轻声问:“家里一切都还好?”
以前宋净兰还在瑶华殿时,会不经意地说起家里情况。可宋净兰如今留在临西侯府,宋家的事,她也就无从知道了。
“还好。”宋佑安垂眸,“缨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嗯?不会啊。你怎么这么想?”
宋佑安笑得有些苦涩:“我保护不了你,也保护不了兮兮。”
长姐假死一事,韩濯缨原以为宋家是知情的,难道大哥不知道吗?
她小声道:“其实大姐姐她……”
“我知道。”宋佑安轻声打断了她的话,“齐同知带来了她的信。”
韩濯缨心想,果然如此,没道理将假死真相告诉她,却瞒着宋家人。
“我的事也好,大姐姐的事也罢,都怪不到你头上去。”韩濯缨轻声道,“所以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没用。”
她有点不明白,宋家长兄为什么会这么想。
宋佑饮了一口茶,心里暗暗有些懊恼。他不该对她说这些的,不该将低落的情绪传递给她。
近来清兮出事,母亲以泪洗面,他查来查去,查不到有用线索。他倒是有几个怀疑的人选,可都没有证据。
今日母亲又提议将雁回接回来,被他拒绝后哭泣不止。
他安慰了一会儿后,让幼妹兰兰陪着母亲,自己则来了清水巷。
一是见见缨缨,二也是调节一下心情。
“大哥,你会解九连环吗?”
缨缨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宋佑安有些惊讶,却还是如实回答:“会一点。”
“那你等一会儿。”韩濯缨回房取了一些小玩意。
宋佑安定睛看去,见有九连环、鲁班锁、还有一个精致的陶哨。
“你怎么有这些东西?”宋佑安奇道,“像是小孩子玩的。”
韩濯缨红唇漾起笑意:“不是,是别人送我的。”
她那天不过是偶尔感叹一句,小时候不是读书,就是练武,很少玩小孩玩具,谢泽这几天就变着花样给她这些“礼物”。
此刻拿出来,虽不明示,可心里竟有种莫名的畅快和甜蜜。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韩濯缨将鲁班锁和九连环借给宋佑安,让他拆解。
转移了注意力的宋佑安飞快解开了九连环。至于鲁班锁,则花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才拆解了六柱鲁班锁。
韩濯缨立刻又递上“梅花锁”。
拆解鲁班锁,需要平心静气,最忌心浮气躁。宋佑安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平静下来,原本的那些郁气也逐渐散去。
他解开梅花锁后,诚心诚意道了声谢。他知道,她是在用他的方式安慰他。对他来说,还挺管用。
而韩濯缨则只是笑笑:“大哥开心一点啦。”
她最近感情顺遂,对许多事情,都抱有极大的善意。
天快黑了,宋佑安并未留下来用膳,而是提出了告辞。
韩濯缨送他到门口。
临走之际,宋佑安忽然问:“缨缨,你说的别人是谁?”
“什么?”
“送你九连环和鲁班锁的别人是谁?”
韩濯缨眨了眨眼睛:“这,很重要吗?”
“是,你哥?”宋佑安猜测,可能是齐同知想着兄妹自小分离,补给妹妹一个童年。
韩濯缨不置可否,只笑了一笑。
宋佑安没有追问,翻身上马,疾驰离去。
韩濯缨回去之后,拿过陶哨,吹了几声。
声音响亮,她心里也畅快不少。
略一思忖,韩濯缨回房查看谢泽所赠的耳坠。
打开那个长而扁的匣子,她看到蓝色绒布上躺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粉碧玺耳坠。
这耳坠约莫寸长,颜色粉嫩,做工精致。
韩濯缨对着镜子卸下戴着的琉璃耳坠,换上了他新赠的,心里盘算着,得再回他一个什么才好。
晚间用膳的时候,翠珠惊讶地道:“小姐换了一副耳坠?”
“嗯。”韩濯缨神情不变,“好看么?”
翠珠毫不迟疑地点头:“好看,小姐戴什么都好看。”
“我是问耳坠。”韩濯缨指了指微微晃动的粉碧玺耳坠,“它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