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征走进去关上门,再次扫视一遍起居室和卧室,这次在落地窗后没有开灯的阳台上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背影。
落地窗的窗帘大开着,室内的灯透过落地窗玻璃撒到阳台上,隐约照出阳台上的一组桌椅和几张躺椅。燕绅坐在朝海的一张单人沙发上,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正在处理文件。他旁边的一张矮桌上摆了一个烟灰缸,里面插满了烟头,可见这方阳台刚刚结束了一场大会。
纪征没着急过去,而是先在房间里找到卫生间,取下眼镜洗了一把脸,然后用纸巾擦拭着着渐上了水滴的镜片朝阳台走了过去。阳台正面迎海,四面通风,可还是存着一丝半缕散不尽的烟味。纪征坐在燕绅斜对面,中间隔了一张桌子,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他刚一坐下,就看到失踪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蛋黄从玻璃护栏边的一张躺椅上跳到了地板上,朝他小跑过去。
纪征弯腰把它抱起来,发现它浑身的毛有些湿漉漉的,于是把搭在沙发背上的毛毯取下来把它包裹住。
电脑屏幕惨白的光打在燕绅脸上,照出他即专注又冰冷的神色,他貌似对纪征视若无睹,又时刻注意着纪征的一举一动。
“它跑到厨房跳进了水桶里,我让秘书给它洗澡,但是它不肯洗。”
纪征看了看他,然后用毛毯擦着蛋黄的身子,道:“它不喜欢洗澡。”他停了停,微笑道:“你还记得它?”
燕绅的态度很敷衍:“看到耳朵后那撮黑毛就想起来了。”
纪征用毛毯把蛋黄裹紧,抬起头看着燕绅默了片刻,道:“我还没来得及向你解释,今天晚上我去――”
‘啪’的一声,燕绅把笔记本合了起来,皱着眉看向纪征:“来不及吗?你迟到了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我让秘书给你打了十次电话,你只要接一次,就有机会向我解释你迟到的原因,但是你一次都没接。”
纪征歉然道:“对不起,我去的地方没有信号。”
燕绅把笔记本扔到桌子上,冷笑道:“我在山上都有信号,你在山下会没有信号?”
纪征从他这句话里又读出他擅自探听的自己的去向,温润的嗓音微微向下一压:“你怎么知道我下山了?”
燕绅道:“我不仅知道你下山了,我还知道你去了学校,但是我不知道你去了什么没有信号的地方。”说着,他讪笑一声:“你说谎的技巧真是不高明。”
尽管他去的地方没有信号是事实,他也解释不清楚他去了什么地方,所以纪征没有替自己申辩没说谎,只道:“这次是意外,我向你道歉。”
燕绅并不领情:“这样的意外已经发生了三次。”
纪征陡然间有些不耐烦了,他撑着额角缓缓沉了一口气,问燕绅:“所以你这次不打算原谅我了是吗?”
燕绅满面阴沉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一脚把面前的一只垫脚的矮凳踹远,然后抬脚架在矮凳上,仰头看着漆黑汹涌的海面上如死水一般沉寂的天幕,冷声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纪征也朝着海面转过身,心里已经猜到了他的问题:“问吧。”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直中靶心。
纪征不善于用言语骗人,而且他知道燕绅一定会拆穿他的谎言,所以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他忽然觉得累极了,坐在星空下,全身都变得轻飘飘,虚捞捞的,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一只猫,他几乎就要和海上的风融为一体,消失在空明的夜里了。
“我也想问你,你为什么允许我接近你?”
虽然很累,但他还是不得不硬撑着和燕绅周旋。
燕绅道:“因为我对你感兴趣,而且我以为你接近我的目的和我允许你接近我的目的一样,但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你似乎对我不怎么感兴趣。”他看着纪征又问:“既然你对我不感兴趣,那你接近我干什么?”
纪征道:“你错了,我的确对你感兴趣。”
燕绅目光悠长地看着他,忽然古怪一笑:“你可千万别说你喜欢我。”
纪征慢慢转过头看着他,很吃力地露出笑容:“如果我说了,你信吗?”
燕绅闭上眼睛沉沉笑了两声:“你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我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你别装作你喜欢我,否则我会很讨厌你。”
“为什么?”
“因为我看的出来你不喜欢我。”
纪征微扬着唇角轻轻点头,又问:“那你喜欢我吗?”
燕绅又笑,笑声豁朗了许多,干脆利落道:“不喜欢。”
听到他的回答,纪征轻松了一些,但轻松了不过几秒钟,心里却更沉重,故作潇洒道:“我没有问题了,而且我认为我们之间也没有问题。因为我们的问题不是感情问题,只要不是感情上出了问题,其他问题都可以妥善解决。”
他听得出来燕绅并不想结束他们的这段关系,只是一向高傲的燕绅不善于去原谅别人,所以他需要一层台阶。于是纪征给他铺好了台阶。
燕绅接收到了他言语中的求和信号,所以从容地踩在了纪征给他铺的台阶上,问:“你想怎么解决?”
纪征抱着猫起身朝他走过去,腾出左手撑着燕绅的椅背弯下腰向燕绅靠近。借着朦胧的夜色掩护,纪征总是平静又深沉的眼睛在浅光里泛出很柔软的色泽,一贯给人深情款款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