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波盘桓的第二个月,李识宜找到合适的地方,成功在一家修车行安顿下来。他租的房子离工作地点也不远,就是工资比北京低得多,每月五千块。不过他很知足,毕竟宁波物价水平也比北京低,五千块一个单身汉还能过得去。
车行老板姓陈,是个讲话温和的浙江男人。最初李识宜听不懂他的宁波话,两人很少交流,熟了以后陈涛开玩笑说,一开始以为李识宜是哑巴,后来才发现不是。不仅不是,说话还带点松弛的京腔,跟他的外表很反差。
“你是从北京来的吧?”
李识宜躺在车下干活:“是。”
“都说北京人很贫,出租车司机的话最多,还说北京人喜欢互称哥们儿、自称爷们儿,但性格很豪爽,尤其很讲义气,是不是这样?”
“一部分是。”
“很讲义气?”
空白片刻,车下传来那道淡漠的嗓音:“很贫。”
陈涛失笑:“难怪你没留在北京,以你的性格估计有点儿吃不消吧。”
排气管装好,李识宜钻出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陈涛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吸引人往深处探究。
“下午我做饭,你也留下来吃点吧识宜。”
很少有人这么叫。
李识宜背对陈涛皱了皱眉,心里倒不觉得很反感,只是听不习惯。他脱掉手套,拒绝了这份好意:“不用了,家里还有剩饭,谢谢老板。”
望着他的背影,陈涛露出失落的表情。
其实从他出现的第一天,陈涛就隐约有些心动。尽管李识宜少言寡语,目不斜视,穿着打扮也是个标准直男,但陈涛细心地发现,他十分抵触跟男性肢体接触,搭下肩都不自然,而且也不大愿意跟自己这个老板单独相处。
正所谓恐同即是同,深柜即出柜,陈涛在心里断定李识宜有问题。李识宜这样的型,可以说完美踩中他的取向,再加上性格又这么冷淡,简直吊同了他的胃口,最大程度激发起他的兴趣。
不过他决定雇用李识宜,倒不是出于私心,而是李识宜手艺实在是好,干活又细,开价又低,这样的员工上哪找去。
“老板,我先下班了。”
“路上蚊子多,你喷点花露水再走吧识宜。”
李识宜摇摇头告辞。
回到租下的小屋,他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饭、洗完碗,就关上门窗出去散步。河边蚊子确实多,好在有河风吹着,人感觉很舒爽,给咬两口也值得。
站在河边,他给祝炀炀打了个电话。
他们俩很默契,一般不联系,除非李识宜给她发信息。电话接起来,祝炀炀叽叽喳喳交待完近况,忽然话锋一转,吞吞吐吐道:“哥,有件事跟你说,最近老有人来学校给我送东西,跟我班主任也打好招呼了,会不会是谭哥啊。”
李识宜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嘴角像被一条线扯着,上不去下不来,表情不够自然。
“送了什么东西。”
“有辅导书,也有吃的穿的,都不便宜,不过外套不太合身,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谭哥知道我穿多大码呀。”
她脑子机灵,心眼也不少,一下就抓住了问题所在。
“何况谭哥这么久都没来找过我,怎么会突然又给我送东西?”
“也许不是他。”李识宜木然地发出声音。
“那会是谁啊。”炀炀还不肯岔开话题,“其实想想,也有可能是谭哥,毕竟他有秘书嘛,秘书不知道我穿大码,搞错了也不一定。”
“你好好念书,其他的不要多想。”
“我知道,我就是……好吧,算了,我不说了。”
是谁送的不重要,只要对方没有对炀炀不利,就没有节外生枝的必要。何况李识宜现在鞭长莫及,很多事只能靠祝炀炀自己应付。
也许是从小经历磨难的缘故,对祝炀炀他虽然在意,但也没有紧张到事事关心的地步。他总觉得自己都能活下来,祝炀炀应该也可以,所以说到底,他不是个体贴的兄长。
挂了电话他放空了一阵,算是把大脑强行清零,然后才回去休息。
深夜的北京,某饭店外,一辆奔驰g65停在路边,不少人经过时都驻足往里看,还有人议论要不要报警。
不久交警就被引过来,敲了半天车门才将人叫醒。
“你好,请出示驾驶证。”
里面那张俊朗的醉脸抬起来,眉宇间满是不悦,但还是配合地拿出了证件。交警扫了两眼,车倒是他的车,没毛病。
在交警的视线下,谭承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我没酒驾,睡一觉而已。”
交警听得好笑:“没酒驾,乱停车也不行,出来看看,多少人围观,还有人报警说这辆车里死人了。驾驶证和罚单拿好,叫个代驾来尽快开走。”
谭承皱眉接过罚单,脸色沉了沉:“……妈的,又二百。”
“怎么,开这么好的车交不起罚款?赶紧叫代驾吧。”
叫完代驾谭承蹲马路边,面容阴沉地抽起了烟。他虽然穿得阔,头顶却笼罩着一团乌云似的,气场有种诡异的滑稽。
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心大爷挨着他蹲下:“小伙子,给我也来一根?”
谭承扫他一眼,把烟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