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妃:“呸!有本事你就这么做啊。拿女儿的婚姻做生意,亏你想得出来!”
赵公被她的直白气得脸色铁青,反口将她骂了一通,说如果不是自己的钻营,哪有她现在的好日子过。赵灵妃将他讥笑一通,说他见到大世家就走不动路,看到顶级世家就想联姻……说他疯了简直。
父女二人又如往常那般对骂了起来。
赵灵妃叉着腰,把赵公气得不断往她身上砸书砸砚台。
书舍里乒乒乓乓一通,听得外头的下人心惊胆战。赵夫人听到下人通报,连忙过来拦架,让双方冷静下来,不要吵了。
赵灵妃站在书架旁扭过脸,不看她阿父。
赵公被妻子顺气顺得稍微平静了一些,说道:“好吧,你嫌这个婚事不好,那为父这里还有个人家。就是太子他一个表弟,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
赵灵妃受不了了,怒道:“太子母家是杀猪出身,他那个表弟也是个杀猪的,大字不识。现在靠着太子,一门都飞升了……你为了攀炎附势,不是让我嫁给人做填房,就是让我嫁一个大字不识的杀猪的……你太过分了!
“养女儿是门生意么!就等着你拿来卖了么?”
赵夫人在旁劝说:“你表哥还跟随太子,杨家都和太子交好,你何必这般嫌弃呢……”
赵灵妃忍怒不语。
赵公:“你倒是看不上这个看不起那个,你自己看上的又瞧不上你!”
赵灵妃一下子怒了,她一拳拍在书架上,书架晃一下,书一下子全都噼里啪啦倒了下来。这阵势,看得赵氏夫妻眼角直抽,暗惊女儿的大力气,怀疑这是不是他们生的……
而赵灵妃道:“你又嫌弃言二哥出身差是吧?言二哥除了出身没有你看上的这些好,哪里都比你看上的好一万倍!”
赵公:“随便你说什么……五娘,我告诉你,你的婚事,必须是顶级世家,能够助我赵家提升地位。如果不能,我就不会同意你的婚事。我不同意,你就是无媒苟合。你别想嫁!”
赵灵妃红了眼,心中生起无限绝望。
她和自己父亲的理念从来就不和,但也从来没有一刻,让她意识到她的父亲是这么讨厌。赵家当个清流哪里不好?至贵当然好,可是如果不行,面对现实不好么?
为什么一定要攀炎附势,一定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
她姐姐们的婚事,哥哥们的婚事……如今又轮到了她的婚事!
赵夫人安抚着丈夫,转头想起来要安抚女儿时,书舍门推开,赵灵妃跑了出去。而赵公又被激怒:“敢跑就不要回来了!这个家我说了算,一个小丫头,吃我的用我的,现在还这么不懂事!”
赵夫人柔声:“灵妃还小呢,会懂事的……”
已经跑出书舍的赵灵妃听到书舍里传来的话,眼泪一下子噙在了眼中,止不住地向下掉。
她因羞耻而哭。
却不知是为自己不能体谅父母而羞耻,还是为自己的父母是这样的人而羞耻。
只是在这个下午,在她跑出家门的这一天,她突然意识到,父亲是这么让人失望的一个父亲。
这个家让她逼仄,让她窒息。她活在这里,不是被父亲逼疯,就是如同自己的姐姐和哥哥们一样,被阿父同化,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人也许真的会越长大,越变成自己讨厌的人。但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她应该拼命抵抗。
应该用尽所有力气去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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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能去哪里?
找杨嗣表哥么?
赵灵妃去了杨家,得知表哥好几天没回来了。而杨家人居然试图从她口中打听杨三郎,问她杨三郎回来长安后,都在玩些什么;又让她劝她表哥成亲。
赵灵妃一下子觉得表哥也好可怜。杨家的气氛也让她不自在,她便说要回家,又跑了出来。她去找了好姐妹家,依然无果。
她迟疑着去了言府,想找言二哥,她迷茫中,总是想找一个信赖的人来开解自己,解答自己的疑问。
然而言尚也不在府上。
府中小厮说言二郎在中书省,因为各国盟约协议的事,中书省最近都很忙,言二郎一直在忙公务。
言尚不在,左边的公主府,赵灵妃又不敢登门,因暮晚摇是那般凶,她估计会被公主骂出来。
赵灵妃失魂落魄地离开这里,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蹲在一个茶楼外的墙下,看着灯火渐渐亮起,听到鼓声和钟声,知道各处坊门要关了。坊门一旦关了,就不能来回乱跑了。
然而赵灵妃还是不想回家去。
她蹲在路边半晌,呆呆看着街上行人来来去去,忽然间,她见到了一个熟人。那人骑在马上,面如雪玉,干净剔透,冷冷清清。
他就如薄薄清雪一般照在昏昏傍晚中,让空气都变得不那么沉闷了。
然而骑在马上,他低着头,完全不理会周围行人看到他时那赞叹的目光。
赵灵妃眼睛一亮,一下子挥手:“韦七郎!韦七郎!”
韦树转过脸,向这边看来。他淡淡地看了墙角蹲着的少女半天,赵灵妃都疑心他是不是忘了她是谁。韦树才慢吞吞地下马,走了过来。离她足足一丈远,他就停了步。
赵灵妃看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无言以对。
然而她可怜兮兮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演兵时,我可是救过你的。你能不能报答我一下?”
韦树看她半晌。
她疑心他是不是打算掉头走时,才听到韦树轻声:“说。”
赵灵妃:“……?”
她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人家是让她说要帮什么忙。她暗自嘀咕,想这人未免也太不爱说话了。赵灵妃脸上带笑,继续装可怜:“你能不能带我回你府邸,收留我一晚?”
韦树沉静半晌,然后转身走。他走了几步,回头,看到赵灵妃非常机灵地跳起来,跟上了他,差点撞上他。韦树骇然地后退一步,示意她离他远点儿,这才重新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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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赵灵妃如何,不提言尚的差事办得如何,暮晚摇最近的心情,却是极好。
暮晚摇和自己的四姐一起在宫中,坐在花园清湖边。玉阳公主怀着身孕,已经有些大腹便便的样子,眉目间神色尽染母爱的光辉。暮晚摇则坐在她旁边摇着羽扇,珠翠琳琅,悠然自得。
皇帝这会儿还在午睡,两个公主便只是坐在宫苑中等。
玉阳公主来宫里是例行请安,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六妹来宫里做什么。据她所知,六妹其实是不怎么喜欢往宫里跑来看父皇的。
然而……近日,总觉得父皇很宠爱六妹啊。
不断地往公主府送补品、送珍宝,不断地召见丹阳公主,丹阳公主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当场将皇帝顶回去,皇帝都没生气。
从来没有得到过皇帝宠爱的、如同小透明一般的玉阳公主,好奇又羡慕,想知道六妹是做了什么,让父皇近日对她这般好。
暮晚摇偏过脸,见四姐盯着自己。暮晚摇抿唇一笑,微扬了扬眉。她有一腔私密话想和人分享,只是碍于自己没什么朋友,没有人说。如今玉阳公主在,有些话不好跟别的女郎说,跟自己的姐姐,还是能说一说的。
暮晚摇笑道:“四姐知道我今日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玉阳公主摇头:“我正在猜呢,却猜不出来。”
暮晚摇笑盈盈,凑近姐姐,跟姐姐咬耳朵:“我呀,睡了一个人。”
温柔贤惠、以贤妻为目标的玉阳公主一下子瞪圆眼,捂住了嘴,看向自己的妹妹。玉阳公主涨红了脸,半晌只干干道:“……哦。”
她小声:“这个……是不是不太好?”
暮晚摇挑眉:“哪里不好了?”
玉阳公主僵硬的:“你还没出嫁,怎能把这种话挂在嘴边……”
暮晚摇无所谓道:“我早嫁过人了。不过了而已。”
她不在意玉阳公主那种扭捏的、震惊的态度,挨着姐姐,开心地和姐姐讨论:“我想回报他一下。我想在父皇面前给他请官。他让我开心,我就也让他开心。”
玉阳公主一言难尽:“……你睡了一个人,然后就要给人赏一个官?”
暮晚摇媚眼如春水流波,灵动万分:“是呀。”
玉阳公主:“这不会折辱人家么?”
暮晚摇不悦道:“这叫什么折辱?这叫投桃报李!”
玉阳公主劝:“你要是喜欢人家,还不如跟父皇说说,给你许个驸马。”
暮晚摇一下子意兴阑珊,觉得自己和这个规规矩矩的姐姐话不投机。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道:“我的婚姻,和我喜不喜欢无关。我要么不成亲,要成亲就要婚事发挥最大的作用。没有利益可图,我何必要再嫁人一次?我难道还没嫁够么?”
玉阳公主道:“哎,可是……”
暮晚摇烦了:“哎呀,你别说了!你这么规矩,我和你说不到一块儿去。”
她扭过脸不理姐姐了,玉阳公主胆小温柔惯了,只担忧地看着她,也不敢多话。而这时,两人听到脚步声,有内宦通报。两人一同看去,见竟是玉阳公主的驸马、京兆尹手臂上挽着一件大氅,跟着内宦来了。
玉阳公主惊喜起身:“你怎么来了?”
京兆尹也是世家郎君,文质彬彬。他和坐着的暮晚摇笑着见了礼,将大氅披在了妻子身上,道:“春日天冷,你还怀着孕,不要着凉了。”
玉阳公主脸羞红,被丈夫抱着,低下螓首。夫妻二人小声说着一些甜蜜的话。
暮晚摇哼一声别过脸,不屑他们这对夫妻,心想这有什么的,她现在也有人爱自己,并不比玉阳公主差。
她现在也是有情人的人,她的情人和她住邻居,挨得这么近,其实和同住公主府也差不多……再其实,和夫妻也差不多嘛。
完全不用羡慕别人。
完全不用成亲。
她自然可以和言尚夜夜笙歌,羡煞旁人!等她找到机会,也要跟人炫耀一番!
暮晚摇这般愤愤不平地想着时,她眼尖地看到了隔着湖,四五个官员被内宦领着,要去见皇帝。她在那几个官员中,一下子认出了言尚。毕竟他长得好看,虽然他默默走在最后面,但他还是十分显眼的。
暮晚摇看到言尚的时候,言尚那边的官员们也看到了这边的两位公主和驸马。官员们停下来,向这边的公主们见礼。
言尚自然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暮晚摇手里摇着团扇,满目欢喜地看着言尚。与他目光对上,她对他轻轻眨了下眼,自忖要让他看到她的风情妩媚。
谁知言尚脸一下子红了,瞬间低下了眼。
他慌张得就好似不该看到她一样,匆匆跟着同行的官员们走了。
暮晚摇呆了:“……”
就看了她一眼,他就脸红了?
她再回头看眼旁边当众卿卿我我的玉阳公主和驸马。
暮晚摇暗恨:她的夜夜笙歌呢?
是不是照言尚的脸皮,她就永远等不到了?
她还有机会让玉阳公主羡慕她有个好情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