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孟婆汤有免疫 第3节
平常凡人器具是动不了这鬼魂的,但可能三姨娘还是个新死鬼,还保留着一些做活人的应激反应,莫愁感觉掐在脖子上的力量松了一下,莫愁赶紧顺势挥手,正撞上致尧砍过来的剑锋,手臂上献血喷薄而出,她用尽全身力气屈食、中、无名指,拇指压指尖掐亥纹,念动咒语,以血为献祭,引天雷驱妖邪。
霎时间电火烈焰般划破天际,雷声滚滚,轰天霹雳而下,一道刺眼的电光闪过,莫愁脖子上的力道彻底没了,满屋子充斥着三姨娘痛苦的哀嚎。
莫愁不敢松劲,赶紧趁空当用胳膊上的血画了个符咒开了天眼,她看见三姨娘的魂魄已经开始飞散,小鬼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三姨娘近乎哀怨却又祈求的眼神望着莫愁,莫愁心领神会,又画了一张符咒念动咒语,给裘老爷也开了短暂的天眼。
还在与毒蛇毒虫纠缠的裘老爷突然惊鸿一瞥,看见了已经消散了一半的三姨娘,“暮春……”他想要上前去抱住她,可刚一伸腿却被密密麻麻的毒虫拦住。
犹豫再三,没有向前迈一步。
莫愁冷眼旁观,突然心底一酸,那种凄凉感甚至超越了刚才阴风彻骨。三姨娘虚弱的脸上由期望变成了失望,那简直就是她短暂而悲惨的一生完美缩影,眼前的男人不是不爱她,只是更爱自己。
春生秋死的蝼蚁人生,谁最爱惜的不是自己的命啊。
莫愁俯身,贴着三姨娘的耳畔轻语道,“魂飞魄散,你后悔么?”
“我不后悔……”
“不,我重新问,永世不进轮回,你愿意么?”
“我愿意……”
莫愁将最后一张驱邪符咒按在三姨娘魂魄上,那张美艳动人的脸终于没有了狰狞,闭上眼,眼角甚至还有些些许笑意。像一片罂粟花短暂而妖媚地绽放,又慢慢衰败在无边的夜色里,那一具倩影渐渐消逝,卧室里的阴风慢慢停了下来,没了刺骨的寒意。
裘老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重重地垂着胸口,“慕春……慕春……是我害了你”,每一声都刀剜般凄厉,莫愁也相信这是真心。
可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千金纵买相如赋,听不到了就是听不到了。
那黑黢黢的“五毒”依然不肯离开,莫愁割下一绺头发用火烧成灰向那群黑影抛去,这些动物就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里逃命似的四散而去。
莫愁的胳膊上依然淌着血,但她俊俏的小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悲喜,她太累了,抬腿就离开这乱得不堪入目的房间,丝毫不管别人的召唤,留给几个劫后余生的活人一个孤绝的背影,融进无边夜色里,看起来那么孤独。
良久,莫愁长长地倒吸一口凉气,看了一眼已经开始结痂的胳膊,妈的,真特么疼。
作者有话要说:人世间的感情都是很复杂的,尤其是爱情,靡不有初,起初时分皆是惊天动地震慑灵魂的,说的话做的事也皆是真心实意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生命的消亡,随着利弊的权衡,爱情就开始松动,也是常有的。裘如玉对三姨娘花慕春的情感,亦是如此吧。
他不是不爱她,他只是更爱自己。
莫愁生活在裘家,叫裘氏夫妇爹娘,却姓莫名愁,接下来会揭晓是为什么。
第4章 回忆
其实莫愁不是裘府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她生在城北三十里的山野人家,父母在她三岁半的时候就双双病逝了,留下她与奶奶相依为命。在奶奶的照顾下和村里乡亲的帮衬下,野孩子一样地长到了十二岁,奶奶也撒手人寰了。
随后种田、打猎、缝缝补补,都成了莫愁一个人的事情,好在乡亲们心善,没人欺负这孤儿,还时不常给她送去些衣服食物。
这生来命不好却体格娇小的女孩没被冻死饿死,还练出一手打猎的好绝活,不定期还能回馈一下乡里乡亲。
三年前的冬天,雪下得格外早,才十月出头大雪就封山了,繁盛的树木花草还没来得及体会秋风萧瑟就被冻住了,花瓣上、树叶上都被裹上了一层冰凌,像琉璃一般,分外好看。
可好看归好看,莫愁和乡亲们还没来得及储存好足够的食物过冬。她先是连夜和妇女们一起去地里把白菜拔下来运回家中的菜窖里做冬菜,然后就顾不上只睡了一个时辰和忙了一宿的劳累,和男孩子们骑马上山打猎了。
他们得趁动物们也没准备好过冬的时候打个措手不及,要是没有腌肉,这个冬天又说不准要饿死几个呢。
本来打猎这种事轮不到一个十四岁的女娃的,村里几个老大哥也明明白白地告诉莫愁了,他们打回来的东西分给她一些,可莫愁怎么能就这么见天的伸手管别人要东西呢,她背上弓箭和自己做的小连发弩什么都没说就跟了上去,临走时往怀里揣了两张早就干吧透了的饼子。
整个大山银装素裹,别有一番风味,但上山的路被积雪覆盖,被前面走过的人踩出的坑很快就会结一层薄冰,越往上走,就越艰难。
莫愁身材瘦小,套着奶奶还在世时候给做的厚棉裤,没走多久就跟灌铅了一样,渐渐跟不上队伍了。她时常还要哈几口热气去暖一暖自己冻僵了的手指,随时注意着附近的动静,生怕漏下哪只迷路的兔子。
队伍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半山腰,一上午别说猎物了,连冻死的老鼠都没看见。老村长挥挥手示意大家找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一会,所有人都有些丧气,也无可奈何地掏出准备好的食物啃了起来。
二狗子凑到莫愁身边坐下,掰了半块馍给莫愁,莫愁摇摇头示意自己有吃的。
二狗子不知道是没看懂还是装没看懂,一把拽过莫愁的手,把半块馍塞了进去,“我这馍是我娘用细粮做的,早上刚蒸好,比你的饼抗饿。”
莫愁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小伙子,黝黑的脸上尽是真诚,心里有些温暖,也有些不知所措。
二狗子和他娘对莫愁都很好,时常给她送些旧衣裳和吃的,莫愁不是个人事不懂的小丫头,她明白这娘俩的心思。多少次她也劝自己,这男孩老实本分又能干,仔细端详竟也是浓眉大眼的,在这村子同龄人里,算是好看点的,不如嫁过去,自己也能享几年福。可理智把自己一次次又拉回来,做人再艰难也不能缺德,不喜欢人家却耽误人家,这是造孽。
莫愁还是没要那半块馍,她艰难地在冻僵的脸上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你是男孩子你得多吃点,万一下午真打到什么了,你有力气帮我扛。”
虽然是拒绝,但小伙子一听自己还能帮莫愁扛东西,一下子高兴起来,脸上瞬间展开了特别灿烂的笑容,他大口咀嚼着莫愁推回来的半块馍,仿佛吃的是什么珍馐大餐,分外香甜。
莫愁手里的饼本就难吃,再加上身量小自然食量小,没吃两口就饱了。她站起来活动麻木了的筋骨,极目远眺,大山一座座通体洁白地矗立在眼前,阳光的映照下如万丈烛光同时点燃,晃得眼睛生疼。
其实即便是下了雪,也只还是十月初,倒不至于冷到什么程度,可这里毕竟是山区,越往上爬温度就越低。
莫愁的手脚早就冻僵了,却依然咬牙跟在队尾,她心里是有点慌的,这种状态,即便真能碰到什么猎物,自己的手能听使唤么?
“什么都没有,也不能空着手回去。”
村长决定冒风险带大家绕道山背面的古木林去。
莫愁心里是有些打怵的,先别说到那里需要路过一段峭壁,走一段不到一人宽的栈道,就说那古木林本身,亦是凶险异常。
虽然古木林里动物会多一些,但动物有食草的就有食肉的,豺狼虎豹在那才是真的猎人,人类根本占不到食物链顶端。
莫愁不知道是自己的心思不经意写在了脸上,还是村长心思缜密,他抬头睨了一眼莫愁,“女娃子就别跟着了,真有点什么事没人有那闲工夫救你。”
莫愁刚要说什么,村长向来和蔼的脸上浮起一丝嫌弃的神情,嗔道,“别碍事,赶紧回家,村里男人死不绝,你就饿不死。”
莫愁就是年纪再小,也该明白村长话里的用意。平心而论自己能活到今天都是村里人帮衬的,她身世苦,可大家没把她当过灾星,反而处处维护着。
今天村长说她碍事,也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也就不敢再误事,咬牙点了点头,嘱咐各位叔伯多加小心,便转身往回走去。
“哎,丫头!”莫愁还没走上两步,村长叫住了她,“叫二狗子送你回去,你自己太危险。”
莫愁的小脑袋赶快摇成了拨浪鼓,自己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能再拐带走一个么?她回身推了推二狗子,“快去吧,放心,咱一路过来的能有啥危险?”
村长也就不再犹豫,转身带着队伍向山背面进发了。莫愁杵在原地目送着一队人的背影,那是她第一次恨自己这瘦小的身板无用,贱命一条,却偏生了个小姐身。
莫愁见天色尚早,便决定不马上回去,自己再往上爬爬,碰碰运气。她不敢往林子里深钻,只能沿着官道附近寻找。脚下的雪在日头最盛的时候化了一点,现在下午温度又降下来,转而冻成了冰。莫愁一步一滑地在山里走着,祈求上天能让她看见个什么活物,也别空手而归。
有时候上天喜欢开不大不小的玩笑,你越是虔诚他越喜欢捉弄你。或许上天真的听到了莫愁的呼唤,但却只理解了字面意思。
莫愁真的碰到了一群活物,是四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大活人。
离老远就能看见这四个衣衫单薄的人靠在一辆断了辕的马车旁,面无血色,嘴里还有细若游丝的雾气呼出来,嗯,还没死。马早已断气,两条后腿不知被什么野兽咬掉了,血早已冻成了冰,没有任何腐烂和血腥味道。
什么野兽,只吃马,不吃人?
年纪稍小的少年还有些力气,远远瞥见莫愁的身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挥舞着手臂,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救命,救命啊!”
莫愁被呼喊声吓了一跳,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么大动静,万一雪崩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赶紧加快步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在离马车还有大概五丈远的时候她却实打实地愣在了原地。犹如惊雷贯脑一般地,三魂七魄被硬生生拽出了身体,良久才回过神来。
那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莫愁心底暗自喃喃,“裘……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和下一章会交代一下莫愁是怎么来裘府认爸爸的,不过莫愁可是和“金主爸爸”早就认识哦,至于为什么,下章和下下章会交代明白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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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重逢
那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脸色苍白,睫毛很长,挂着一层细霜,见莫愁奔来,冻僵的脸上写满了对生的渴望,一双丹凤眼角斜斜地飞起来,薄薄的嘴唇早已没了血色,却硬生生扯开了一丝充满希望的笑意。
少年真的好看,确切的说是俊秀,那种通体上下无不恰到好处的俊秀,那种莫愁在山村里永远都见不到的俊秀。可即便他再好看,也不是莫愁在生死关头像木杆子一般杵在那愣神的理由。
真正让她如五雷灌顶的原因,是少年眉眼里散发的熟悉感,仿佛刺破万古冰川而来的一股暖流环抱着莫愁柔软的内心,她傻傻地浸润在这种熟悉感里,一晃神,竟到了不知今夕何夕的地步。
良久,莫愁在少年惊诧的眼神里扇了自己一耳光,“裘如玉如今要还活着,也不可能这么年轻了!莫愁啊莫愁,你烦什么花痴,救人要紧!”
莫愁转头看向旁边奄奄一息的三个人,一个年纪稍长一点的少年,正抱着一位衣冠华贵的中年妇人。
另外一边,一位靠在车轮上,近乎快断了气的中年男子,眉目刚毅,似有决绝凛然,脖颈右侧隐隐露出一道不深不浅的陈年旧疤。
莫愁的手都有些颤抖,霎时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她的心好似被人轻轻地用刀剜了一下,不需着力,已然血肉模糊。
即便时间已经悠悠流转了二十余载,即便自己已然死生历劫轮回,即便彼时鲜衣怒马恰年少,而今已是不惑人,她依然能一眼便认出他,裘如玉。
而身侧的,应该是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
是啊,二十年疏忽而过,他也应该娶妻生子了。
莫愁在少年惊诧的目光里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冷静,现在四条人命都系在自己身上,没工夫在这神游四海。她脑子飞转,思量起对策来。
“你还能动么?”
“可以,爹娘哥哥把车里仅有的一点干粮给了我,我还有些体力。”
“他们都冻僵了,为什么不生火?”
“我们……不会生火。”
莫愁长叹了一口气,娇生惯养的大户人家,那就消消停停呆在家里啊,来这荒山野岭送什么死!
她思量着已经过了午时了,她和这个废物少年根本背不动两个成年人,自己回村里叫人一来一回也需要小半天的时间,回来这几个人早就冻死了,当务之急是生火救人,然后再从长计议。
她把一把匕首仍在少年面前,“那你切点马肉下来,这个总会吧?”
少年面露难色,但还是捡起刀艰难地向马的尸体走去。莫愁也不废话,利落地干起活来。
她从裤腿里抽出另一把长匕首,艰难地在这片动土上挖出一个浅坑,用石头累成一个圈,将茅草放在最里面,随后搭上干树枝和细柴,最外侧把大柴和木头架成人字形。因为刚下完雪,根本找不到太干的柴火,引了几次火都没成功,还燎起一股黑烟。
莫愁和少年都有些丧气,少年那里也不顺利,马肉被冻得死死的,少年单薄的身板根本割不动。
莫愁不知怎的生气一股无名火,她抄起一根木柴就向少年砸去,“废物!放那等我割吧!去给你爹娘搓搓手脚,别冻僵了!”
莫愁这火其实不仅仅是冲少年,也是冲自己的。山野村姑活到连火都点不起来的份上,岂不是更废物?
消了气,她转过头看着委屈巴巴的少年,竟有些说不出的愧疚感,她从怀里掏出来剩下的干粮,打算递给他,突然看见包干粮的油纸,喜上眉梢,赶紧用火匣子点燃了油纸,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眼前的一堆野草木柴。
柴火堆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周遭的温度也跟着升了起来,少年好看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漆黑的眼眸里不仅闪烁着温暖的小火苗,简直是燃起了生命的火种。
莫愁来不及歇口气,她就赶紧把瘫坐在地上的几个人往火堆这面拉近一些。
她捧起一抔雪刚要从裘如玉那里搓起,但突然觉得不太合适,就拽过妇人的手用雪搓了起来,一边搓一边轻声唤道,“醒醒,不能睡,睡了就再醒不过来了!”
少年也学着莫愁的模样开始对父兄分别施救,莫愁也不知道忙活了多久,三个人逐渐有了意识,妇人虽然依然不能说话,但她握着莫愁的手重重地攥了一下,莫愁明白,这是她在表示感谢。
莫愁吩咐少年化一些雪水给三人喝了进去,她轻车熟路地在马肋骨附近剔下来一点嫩肉,用树枝穿好,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五个人烤着火吃了马肉,渐渐地有了些生气。裘如玉显然是家里的主心骨,体力刚一恢复,马上虚弱地从地上爬起来,尽最大可能地把腰板挺直,郑重其事地双手抱拳,有板有眼地给莫愁行了个大礼。
莫愁心里一慌,她赶紧爬起来扶起中年男人,两人同时抬头的一刹那四目相对,莫愁赶紧心虚似的将眼神挪开了,留那男人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没缓过神,显然他是不认识莫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