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最后他带着同样重伤的齐陵躲进了客栈之中,只是简单地处理了下伤口,又给他喂了颗药丸,便也倒在齐陵身边晕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林枭幽幽转醒,还没等他彻底回过神来便发现有一双黝黑的眼睛正不错神地盯着自己,齐陵目光茫然又疑惑,还带着几分依赖和信任。
你没事了?
林枭头疼的厉害,脖子上更是火辣辣地剧痛,就连发出的声音都是沙哑的,自从他离家之后,还从未落到过这种狼狈不堪的境地,即便是当初被谢家悬了红榜,他都不曾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齐陵似乎正在出神,反应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林枭看着他身上还有嘴角边残留的血迹,轻轻地叹了口气,直接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在这过程中,齐陵始终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乖得让人心疼。
林枭目光动了动,勉强扯了扯嘴角,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次齐陵虽然身体有些僵硬,却没有躲闪,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那女人死了,以后你就自由了。
齐陵歪了歪头,因为他学会说话写字的时间还太短,还没有学到自由这个词,所以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林枭看着眼前懵懵懂懂的少年,表面上还是如当初一般冰冷淡漠,可手中始终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袖子,他心里有些发软,低声道:你还记你家吗?
齐陵顿了一下,眼中愈发的茫然,这次他倒是听懂了林枭的意思,只不过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万毒仙子给抓了过去。
二十个孩子扔进深山老林,除了面对那些毒蛇猛兽,更要防备这些同伴带来的危险,等他最后走出来的时候,早就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更何况后来又被那女人喂了药,原本就不太清晰的记忆彻底化为碎片,再也无法找回。
林枭又叹了口气,倒是没多想别的,只不过觉得齐陵现在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什么都不记得,更是对人世间的事情丝毫不知,就这样放他离开自己也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也下了决定。你跟我走吧,我先教你些应该知道的东西,若是以后你又想起了什么或者是想走了,到那时我再让你离开。
因为他这一次说的话太长,齐陵似乎都没太听懂林枭的意思,不过他听懂前半句话了,黝黑的眼睛顿时亮起了惑人的光彩,看向林枭的目光也更多了几分依赖。
嗯。
齐陵抿着唇,看了看自己拉着林枭袖子的手,不知道为何心里头多了点不一样的感觉,他思考了许久,都不明白那种又热又软似乎还很喜欢的感觉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想放手。
于是林枭从那之后就把齐陵带在了自己身边,因为齐陵什么都不懂,于是他便走到哪就把他带到哪,从教他完整地说话写字开始,将正常人需要学会的事情都一点点地都补给了他。
齐陵学的很快,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话少了些,性子也冷淡许多,只不过林枭也发现他与正常人还是有些不太一样。
齐陵的身体素质极强,反应敏捷迅速,虽然最开始没学什么正经的武功路子,可出手干脆果决,狠辣刁钻,是练武的极佳人才。
然而这些都是有代价的,他在情感上十分迟钝,对于有些情绪的反应也比常人迟缓很多,林枭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喜欢,什么叫讨厌,可是再深一点他便不能理解了,比如说恨,再比如说,爱。
林枭的回忆如同潮水般褪去,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木雕,心中的苦涩无法言表。
他知道齐陵不懂感情,是真的不明白,就像是缺失了那一部分的感应能力,所以他才更加感到无力。
齐陵能给他一切,给他强力的帮助,给他完全的信任和忠诚,甚至能把自己的命都给他,可齐陵没办法给他想要的感情,因为他压根就没有那东西。
最让林枭无奈的事情便是在他还没教会齐陵什么是爱的时候,他自己却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教了一辈子也没教会,果然真是块木头。
林枭苦笑,伸出手指在那木头人上敲了敲,就见那小人呆呆地看着自己,模样倒是与齐陵本人分毫不差,若是他这么去敲齐陵的脑袋,估计那人也只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到了夜里,林枭躺下休息,这些时日他也确实劳累,很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梦中断断续续地又想起了许多上辈子和齐陵纠缠在一起的记忆,还是能清晰地想起齐陵微红的双眼和在床笫上他小声的呜咽。
他睡得很不踏实,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当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齐陵按在了身下,齐陵的目光茫然又无措,当他吻下去的时候,身体明显僵硬了许多,似乎在极力地在忍耐。
可自己却强行咬住了他的喉咙,看着这人红了眼眶,将低喘尽数咽了回去,他甚至还想起了当时齐陵的挣扎,身体的轻颤,还有那因为极力克制和隐忍手臂上爆出的筋络。
他清楚地看见齐陵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时候,神情是那样的苍白无助,最终还逼着他自己放下了所有的反抗。
当时若不是自己,他一定会杀了那个人吧......
林枭怅然,他不敢想当时齐陵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那人真是忠心,从头到尾都没有半分反抗,不管自己对他做什么他都默默承受,可自己要的根本就不是那狗屁忠心!
就在林枭在不断纠缠的噩梦中挣扎时,夜色愈发深沉,不知不觉就到了子时,一道黑色的影子悄然出现在了他的房内,如同落叶无声,并没有引起林枭的警觉。
齐陵警惕地朝着林枭床上看了看,听了听那边的动静,在确认林枭正在熟睡之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他看着林枭紧紧皱起的眉头,还有那急促的呼吸声,当即想要唤醒他,最后又生生止住。
齐陵的眉头也悄悄地皱了起来,凑到了林枭身边,没敢碰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被子提了上去,然后严严实实地将四个角都给掖好,把他家主上包的严严实实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就那样默默地看着林枭许久。
他记得自己刚刚跟着林枭的时候,晚上睡得不踏实,半夜经常会惊醒,林枭知道后,每天睡前就这么把他用被子裹住,然后他便能踏踏实实地睡过去,所以后来他也学会了这样给林枭盖被子。
齐陵知道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他很久以前受过刺激,身体本能地排斥旁人靠近,因此也从不与任何人亲近,在碰见林枭之前,哪怕有人离他稍稍近一点,他都会想把那人的脖子拧断,更不要说身体上的碰触了。
可主上与旁人不同,齐陵愿意让他碰,就是身体的反应总不受控制,每次林枭摸他的时候,他都得逼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反抗和挣扎,不过林枭见了他忍耐的模样,脸色便会难看起来。
齐陵心中暗暗气恼,总觉得自己就是因为有这个毛病,所以之前才总是惹主上不高兴。
他后来练习了好久,如今这毛病倒是好了,也终于能控制住自己的反应,至少不会再抵触林枭的触碰和靠近,但主上怎么还不摸他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委屈地站在林枭床头,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主上再像以前那样摸摸他抱抱他。
次日,林枭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他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床顶许久,幽幽地叹了口气,刚要起身的时候身体却瞬间顿住。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自己被人压得严严实实的被角,只觉得这一幕相当的熟悉,眉梢立刻高高挑了起来。
嗯?看来昨晚他这房里进人了???
第11章
林枭躺在床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不露一点缝隙,可他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己半夜的时候盖得,而是有人特意跑过来给他掖好了被子,至于是谁,他连猜都不用猜。
齐陵这习惯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上辈子自己没有察觉,只是每天莫名地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裹得密不透风。
当时林枭虽然心里疑惑,只不过因为没受到什么损害,也没丢什么东西,他还当是自己夜里睡着的习惯。
直到后来他天天晚上搂着齐陵睡,某天夜里喘不上气无意识地醒来,却发现有人正在窸窸窣窣地给他掖被角,那时他才知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林枭抿了抿唇,嘴角不受控制地朝上扬了扬,倒也没着急起来,而是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睁开眼睛看着齐陵的时候那人的表情有多慌乱无措,手里头还拿着一块被角傻呆呆地就坐在了床上,眸子都蒙上了层水雾。
到了现在,他想起那时候齐陵被吓傻的模样都忍不住地想笑,实在无法想象狠厉如齐陵竟然还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只教人想更加狠狠地欺负他。
林枭低低地笑了两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禁感慨,在上辈子自己抱了齐陵之后,这应该是为数不多的愉快回忆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房内昨夜又溜进了人,但是林枭也没打算仔细追究,只是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那人是几时溜进来的。
只不过现在齐陵身上带着伤,估计跑过来的时候也不敢惊动别人,这大半夜折腾的习惯也得让他改改,毕竟要是天天晚上都不睡觉,那身体能吃得消么!
韩剑。林枭在床上蹭够了,这才懒洋洋地起了身,出门找到了那个还有些不太成熟稳重的下属。
告诉守在我房外的暗卫,这几天加强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
韩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主上怎么又把这事特意强调了一遍这件事情。
林枭斜着眼睛看着他,冷笑道:我看你们就是太悠闲了,连我房内进了人都不知道,这以后若是有人拿着刀摸到了你们枕头边上,你们也这样毫无所觉?
这下韩剑更加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枭:主上房里进人了?是谁这么大胆子?您没事吧?
林枭垂下了眸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次算了,以后让暗堂的人都警醒点,再放人进来,我定要重罚。
韩剑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奇怪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避开暗堂的监视跑到了林枭房里,不过有人能闯进阁主房里这就说明警卫确实松懈,他怒气冲冲地朝着暗堂走去,结果还没等到地方的就被人拦住。
韩剑不是个脾气好的,在整个落日阁内除了林枭之外,他也就是比较怕齐陵,当被人毫不客气地拉住之后,顿时转过头就要发火。
结果在看清来者的面容之后,他瞬间又把所有的脾气都给压了回去,强行换成了明媚扭曲的笑脸。
齐堂主?
韩剑心里暗道:卧槽,这活人勿近的齐阎王不是在东暖阁养伤么,他怎么跑出来了?!
齐陵皱了皱眉,看着韩剑那怪异的笑容似乎有些嫌弃,冰冷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你来暗堂做什么?
韩剑被他盯着后背阵阵发寒,险些维持不住那本来就颇为勉强的笑容。
嗐,这本来是你管着的地方,我哪敢插手,这不是刚刚阁主跟我说昨天夜里好像有人进他房间了,所以我这才跑过来让值夜的兄弟们都警惕点嘛。
在听到他说林枭察觉有人进他房间的时候,齐陵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随即又立刻恢复正常,冷冷地朝着他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韩剑怔了怔,也没有多想,爽朗地笑了笑,想要拍拍齐陵的肩膀,结果手刚刚伸出去,就见齐陵看向他的目光骤然冷沉,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他讪讪地将手给缩了回去,似乎颇为尴尬。
好,那就拜托齐堂主了。
齐陵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韩剑勉强笑了笑,有些狼狈地离开,发现他果然只有对待阁主的时候才会稍稍温和一些,换了旁人,竟然是近身都不愿意。
等韩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齐陵抿了抿唇,转身踏进了暗堂之中,唤来了自己的属下。
晚上阁主那里依旧由我亲自看着,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情。
那名属下听到这话之后心里也有些惊讶,却什么都没问,默默地点了点头。
齐陵将事情吩咐下去之后没有敢在暗堂多留,立刻折回了自己现在住的东暖阁,果然他刚刚从窗户外面翻进来,就听见了林枭走过来的脚步声。
他迅速地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了下来,随手丢在不远处,自己则穿着中衣嗖地一下子窜到了床上。
因为动作太过于仓促,里面的衣服都被他扯开了不少,隐隐地露出些苍白的皮肤,可他却顾不得这些,只是使劲地搓了搓自己微凉的手掌,直到上面多了些暖意才停下来。
齐陵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呼吸调整成了平日里的模样,还没等他躺下,林枭就推开门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他干巴巴地坐在床上,似乎正在出神,看起来有些奇怪。
只不过若是别人林枭还会觉得哪里有些异样,可若是齐陵这样坐在床上发呆,他倒是觉得还蛮符合这个人的性子。
在想什么?
林枭笑了笑,走过去颇为正常地摸了摸齐陵的手,在感觉上面不凉之后,神色这才和缓了许多,而齐陵心里也悄悄地松了口气,可眼角地余光却一下子瞥见自己扔出去的外袍上竟然挂着一片枯黄的树叶,当即悬起了心。
齐陵:!!!
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僵硬,林枭的嘴角的笑意收敛了不少,暗骂自己又忘了保持距离,默默地收回了自己握住齐陵的手。
齐陵还没从那树叶带来的惊慌中缓过神来,突然感觉到了手上离开的温暖,他诧异地抬起头看了看林枭,眼中有些茫然和委屈。
唔?主上怎么不拉他手了???
林阁主看见了他这副神色,于是又成功地回错了意,以为齐陵是在责怪自己将他锁在了东暖阁内,恍惚之中,这一幕与记忆中重叠,仿佛又回到了上辈子自己囚禁齐陵时候的模样。
我......
林枭张了张口,声音突然哑了下来,却说不出完整的话,齐陵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想要说什么。
今天天气好,若你的伤没什么大碍,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林枭低声说道。
齐陵眼睛微亮,主上这意思是说只有他和自己两个人一起出去吗?
好。
见齐陵这般干脆的答应下来,林枭心里愈发地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不由得更加感到无奈和苦涩,却还是帮着齐陵将衣服穿好,也没注意到那上面挂着的落叶。
两个人一同踏出了东暖阁,林枭也没打算在落日阁里晃悠,这些时日谢家还算太平,他索性带着齐陵驾车来到了城里,想带他四处看看。
虽然说这些年齐陵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他对世间的了解还是很少,有许多东西都没见过。
林枭看着齐陵打量着周围的模样,带着些茫然和好奇,心里有些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