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面笑肉不笑的对上阿瑜那张冷冰冰的脸,可在阿瑜看来,那张脸实在是面目可憎,比他不笑起来的样子还要让人恶心。
“老夫知道前一阵子无意中得罪阿瑜姑娘,让姑娘心中不快。中秋佳节看到阿瑜姑娘与其他商户设计的花灯,觉得姑娘心灵手巧,而且喜欢漂亮的花灯,特意留意托朋友带来了一些京城的小玩艺,请姑娘笑纳。”
话音刚落,几个家丁就抬着四口大箱子进来,王俅示意一下,家丁就把那沉甸甸的箱子打开。
阿瑜用眼角的余光一瞥,瞧见那箱子里面全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花灯,每一盏玲珑小巧、匠心独运,在市面上少说值一两银子。
王俅送来这满满四箱,少说也要数十两银子,头一回上门就这样大的手笔,这老狐狸的肚子里到底藏着什么花花肠子?
阿瑜的嘴角轻轻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睛中闪着莫测的精光,提声问道:“阿瑜只是乡村来的商户女子,如何担得起王老板亲自上门送礼,这礼物阿瑜可受不起,王老板还是收回去吧。”
王俅脸上挂着的夸张笑脸忽然一僵,“姑娘何必这样客气,俗话说得好,开门不打笑脸人,王某已经做到这份上了,难道姑娘还不肯原谅我吗?”
“呵呵,莫不是王老板觉得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想要我原谅吗?”阿瑜不动声色的说。
“……”王俅没吭声。
那瘸腿的败家子王锦升却发飙:“死丫头,别给脸不要脸,我爹给你送礼是给你面子,别不识……”
“闭嘴。”王俅喝住王锦升,“混帐东西,怎么敢对阿瑜姑娘放肆?”
王锦升收了声,王俅又腆着一张老脸笑意盈盈的说:“阿瑜姑娘,犬子无礼,请恕王某管教无方。请姑娘收下这薄礼,下回再来跟姑娘叙叙旧。”
王俅说着,竟然就带着自己的傻儿子和一帮下人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阿九凑到阿瑜的跟前,“大东家,那龟孙为什么要给你送礼?”
阿瑜不紧不慢的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下一口,慢悠悠的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觉得他会送什么礼?”
阿九摸摸后脑勺,不理解的问:“大东家既然知道他没安好心,为什么还要收下他的东西?”
阿瑜轻笑一声,放下茶杯,“不这么做,怎么能让这老狐狸露出尾巴来呢?”
入夜,大地一片宁静,静悄悄的似乎只听得到呼吸声。
漆黑的夜里,有一两只“大耗子”鬼鬼祟祟的钻进后花街,贼头贼脑的想寻找什么东西。
一只“耗子”居然趁着夜里没人,摸到后花街的布庄,在门口捣鼓一阵,然后撬开锁进到房间里。
他在布庄里面摸来摸去,摸到一口大箱子,然后悄悄的打开来。
掀开箱子一看,里面正摆着花式各样的灯笼,正是王俅送给阿瑜的东西。
那“大耗子”咧着嘴一笑,摸到衣服里面的火折子,然后打开来。
火折子上燃起点点的火星,伴着徐徐的火光,看到那人有些扭曲的影子。
那人冷笑一声,正要把那火折子往箱子里面一扔,却没提防从黑暗中伸出一只如虎钳般的大手。
紧紧抓住他的手,然后大喝一声:“龟儿子,爷爷在这里等侯你多时了!”
那人吓得一缩,火折子立刻掉在地上,本能的转身想跑,可是无奈一只手被死死的掐在来人的手心里面,动弹不得。
外面那只看风的“耗子”,见情形不对,往墙上一爬,刚想绕出去,却被人扯下一条腿,拖到地上,然后一条粗壮的大腿踩到胸口,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
“哎哟!”这“大耗子”痛叫一声。
“抓活的!”里面的彪形大汉拧了一下对方的胳膊吩咐道。
躲在暗处的人纷纷走出来,燃起火烛。
一时间,后花街的布庄变得亮堂起来,似乎现在不是孤寂的黑夜,而是白天。
阿瑜从屋后面走出来,走到被抓住的两个人面前,又拿起他们面前箱子里面的东西,饶有兴致的把玩一下做工精致的花灯。
“你们的雇主还真舍得花一翻心思,为了在我后花街放一把火,还特意送来这么多东西,怕是不光想烧光我后花街,还想把叫花街,以及我住的这一片统统烧光吧?果真是歹毒啊。”
被抓住的两个人听到阿瑜的话,脸色都变一黑。
阿瑜看着手里面小巧的灯笼,突然往地上一摔,顿时灯笼被摔得粉碎,藏在灯芯里面的火油顺着灯笼流淌出来。
原来,王俅送给阿瑜的灯笼里面全是满满的火油,就等着夜里面放上一把火,然后把后花街和叫花街一锅端。
阿瑜在那摔碎的灯笼上踩了一脚,做灯笼的绸缎在她脚中变成齑粉,被抓住的两只“耗子”看到,喉头滚动一下,仿佛下一刻要被踩成齑粉的就是自己。
可是,阿瑜的唇角却弯成个优美的弧度,语调轻轻的问道:“是王俅还是王锦升派你们来的?”
其中一人眨巴眨巴眼睛,不肯说实话,“没人派我们来,是小人眼拙,不知道这里是姑娘的码头,求姑娘放我们一马,以后一定替你当牛做马。”
阿瑜冷笑一声,“怕你不是要为我当牛做马,而是要为你的主子当牛做马吧。”
抓住他的彪形大汉一拧他的胳膊,疼得那人直叫唤,额头上都沁出细细的汗珠。
“哎哟哟,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我真的没说谎啊。”
这些人都是王锦升请来的鸡鸣狗盗人士,拿了王锦升的钱,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是不敢吐露出一个字。
“当家的问你话,你还敢不老实?!”这彪形大汉原本就是方坤赌坊里的打手,平常惯会收拾那些耍奸使诈出老千的,听到他不肯说实话,手下的力道又多了两分。
只听“咔嚓嚓”的两声,彪形大汉手中的胳膊便被他一下拧得脱臼。
“色子,不用伤他!”阿瑜的眸子漆黑如墨,此时眼中更是划过一丝寒芒。
她给那彪形大汉使个眼色,那彪形大汉便心领神会的松开手,在两个人的身上拍一拍,然后说:“算我们东家开恩,不跟你们这两个鼠辈一般计较。你们最好识相一点,跟你们的主子报个信,若是以后还敢打后花街的主意,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个蟊贼见放过他们,站起身子就往外面跑,一下子便消失在暗夜中。
原来这两个小子也是练过的,只是习武不精,才做了小贼。
还好今晚有阿瑜从刘心源和方坤那里请来的人,最近这一阵子又训练了自己手底下的人,才让他们没有顺利得逞。
阿九拿着火把走到阿瑜面前,“大当家的,干啥不把那两个龟孙送到衙门里?”
阿瑜的视线投向远方,在暗处扫过一眼,淡淡的说:“送到衙门,也只是便宜了他们。渝县之中,谁不知道王家跟县令穿一条裤子,上次糖姑娘的事情就是见证。”
“那……”阿九转过目光,疑惑的看着阿瑜。
而阿瑜看向远处的眼睛微微咪起,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戾气,幽幽的说:“别人想砍你一刀,你自然要还给他一剑,否则怎么对得起那伸过来的刀子?”
阿九听到这话,身子不由打了一个冷颤,似乎不太敢相信这话是从阿瑜的嘴里面说出来。
而阿瑜却沉默起来,夜色之中,一个灵动的身影上下翻飞,像只猿猴一般跳进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