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揪揪让陈仰的心底某一块软了下去,他出神地凝望着,完全忘了开门的事。
门外,凤梨拦住又要拍门的老大:“这不是才到酒店嘛,干嘛这么气冲冲的。”
向东一副死了爹的模样:“订的是标准间,两张床。”
凤梨既明白又不明白:“他们不是一直同居同床吗,这算什么。”
向东如遭雷劈,对啊,这算什么啊,这他妈什么都不算,就是操蛋而已。
“家里是家里,跟开房不一样。”向东倚着墙,长腿随意一叠。
凤梨说:“哪里不一样了?”
向东敲他脑门:“你个小屁孩能懂什么。”
家里是一杯白开水,又淡又清澈,没味道,而酒店是一杯酒,香且温醇,每一次的心跳都是加进去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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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喊陈仰出去玩。
陈仰没什么兴致:“外面很晒,我不去了。”
“太阳都要下山了,晒个鸟。”向东说,“槟城有几个海水浴场,我们可以去游泳。”
陈仰按遥控器的手停了下来:“海水浴场?”
向东瞥香炉,熏香怎么跟牛粪一个味,真他妈难闻,他往床尾一坐:“想去了?”
“我没跟你说过吗,我做过一个浴场的任务。” 陈仰一言难尽。
陈仰的音量只有他跟向东能听得见,避开了站在桌子那里打量折叠水壶的凤梨。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务相关,普通人最好是不知情。
“我对大海有阴影。”陈仰叹息。
向东的眉头拧成“川”字:“槟城是海滨城市,这你知道?”
陈仰点头。
“海滨城市的招牌不就是大海吗?”向东少有的那点耐心都摊了出来,“你既然怵海水,那你为什么要来这旅行?你说说看。”
陈仰愕然:“是我提议来这的吗?”
“……”向东左右看看,捞起床上的数据线想抽陈仰,又没舍得下手,气得他把数据线扔到了地上,“不是你是鬼啊!”
陈仰从躺着变成坐着:“别在现实世界提那个字。”他看向从洗手间出来的朝简,“去浴场吗?”
朝简捋着滴水的额发:“你想去就去。”
陈仰的心里话是“我不想”,可大家来都来了,他不能这么扫兴,于是他就同意去了。
那是距离酒店最近的一个浴场,人很多,沙子很烫,海浪层层叠叠,风声里有海水的腥咸和风铃的清脆响,它们汇聚成了炎炎夏日的一抹清凉。
然而陈仰却感觉凉过了头,血管里的血液都是冰的,他愣愣面向大海。
这浴场……
陈仰站在太阳下,像是有人拎着冰水往他身上浇,他冷得直打寒颤。
“我没看错吧?”陈仰声音发干地问朝简,又像是震惊得自言自语。浴场那几个卖沙滩用具的棚子,厕所,救生员的高台,售票亭,更衣室……这些全都跟任务里的重叠了。
区别就是任务世界只有九个任务者和一个npc,而现实世界的浴场放眼望去都是人头,嘈杂声里充满了真实感。
陈仰脚步打晃地拉着朝简去找向东。
不多时,他们三人站在浴场的一处礁石边,其中两个迎风交流,剩下一个找小贝壳。
“槟城是你要来的。”向东指出重点。
陈仰却没话接,他都想不起来是他自己提的了。
“好吧,是我提的,可我应该只说来槟城玩,我不可能知道这里有个浴场跟任务地一样。” 陈仰试图冷静分析。
“别想的太复杂,这只不过是刚好让你碰上了而已。”向东说,“今天不碰,明天也会碰,我们要在这待三天,浴场都会玩一个遍。”
“碰上就碰上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早前的火车站和休息站,近期的科技园,这几个不都是现实世界有,任务世界也有吗。”向东想得很开。
陈仰抬脚蹭一块湿滑的礁石:“我们每次做任务都在那一片任务地,看不到外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住了。”
“你说,”陈仰的声音夹在浪花的拍击声里,不太清晰,“任务世界会不会就是现实世界的复制版本?”
他很早就起疑心了,如今已经有了八九成的把握:“我们之所以只看到一个角,是因为规则只给我们看一个角,其他区域不涉及到任务就蒙着捂着不给我们看……”
向东蹲在礁石上点烟:“我不那么觉得。”
这个回答让陈仰感到意外,他吸口气:“那你怎么想?”
向东耸肩:“单个任务的背景场地在现实世界能找得到,不代表整个任务世界就是现实世界的复制品。”
陈仰揣测向东的这番话:“你的意思是,规则只是从现实世界挑选了个别地方来当任务地?”
向东深吸一口烟:“这不是我们目前能操心的东西。”
陈仰理性上赞同向东的说法,感性上却不行:“你有没有想过身份号是怎么来的?它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要我们通过一个个任务,成为任务世界的合法居民,并且长久的居住在那里?”
“为什么会有一批批的人做任务,一批批的死掉被清理,死的活的全是青城的。”陈仰喃喃。
向东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他感觉陈仰跟唐僧似的念念念,而他是那只孙猴子,紧箍咒勒得他头疼欲裂,眼前全是星星。
“哪来这么多问题,不是出来旅行的吗?”向东没好气地冲道。
陈仰:“……”说好了让脑子放个假,结果倒好,脑子刚来就紧急加班。
他纠结去走到朝简面前。朝简给了他一个小贝壳,带着浪花跟阳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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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场一事打乱了陈仰的心理建设,他在海边坐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被向东和凤梨拉去吃海鲜。
向东撬开一瓶白的,给陈仰倒了半杯:“喝了睡一觉,别他妈给自己制造压力,你不是救世主,我们慢慢来,慢慢走,ok?”
凤梨听不懂,但不妨碍他吃狗粮,他两只手交叉着搭在下巴底下,看着陈仰跟朝简说悄悄话,满脸姨母笑。
陈仰给朝简倒了点酒,停下来,试探地问道:“你酒量行不行?”
朝简说:“没事。”
对面的向东冷笑,老子喝酒的时候,你还没出生,这次怎么也得压你一头。
于是向东想方设法跟朝简碰杯,他一口闷了,酒杯朝下:“该你了。”
朝简抿唇。
陈仰护犊子地说道:“他还是个孩子。”
又一次听到这话,向东竟然有种“孩子只会晚到,却永远不会缺席”的感觉。
看热闹的凤梨吐掉蛤蜊壳:“仰哥,十九岁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陈仰刚才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来,朝简不喜欢他那么说,昨天他更是保证以后再也不那么说了。
真是打脸。
陈仰没脸看朝简,他见对方端起酒杯,赶忙阻止:“别喝了。”
“那怎么行。”向东翘着二郎腿,嚣张道,“酒桌上有酒桌上的规矩,再怎么说,我也是长辈。”
凤梨:“……”老大这逼装的,算是倚老卖老吗?
朝简一口干了。
陈仰拦都没拦住,他桌子底下的脚狠踹了向东一下。
向东得意地哼了几声小曲。
片刻后,向东忍不住想给朝简递纸笔,问他要教学方案――论如何成为一个绿茶。
总共就喝了那么点酒,他也好意思醉。醉就醉了,还他妈往陈仰怀里蹭。
向东嘲笑:“装的。”
陈仰想也不想就反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就是装的。”向东把大龙虾钳往桌上一丢。
那虾钳还没吃,凤梨赶紧捡回来,他听老大无耻地来了一句:“要是那小子在这撒尿,我就信他是真的喝醉了。”
凤梨坐开点,默默啃虾钳,顺便旁观老大被虐。
陈仰扶住往他身上倒的朝简,他还没说话,对方就把嘴角一撇,孩子气地说:“我不撒。”
向东玩味道:“看吧,我就说是装的。”
陈仰垂眼看怀里的人,闻到他气息里的酒味,想说的话瞬间忘了。
“不能那么做,哥哥不喜欢。”怀里人咕哝。
陈仰的脸色蓦然一沉,喝醉了还不忘哥哥!他把人推开,严厉道:“坐那!”
被推开的人又蹭回来,两条手臂跟铁钳似的圈住他的腰:“哥哥……”
陈仰心里头闷闷的,像要下雨的天空,透不过气,他想说,你叫错人了。
转而一想,没叫错,他也是哥哥。
“向东,凤梨酥,”陈仰的腰被朝简攥得生疼,“他喝醉了,我先带他回酒店。”
“松开,朝简,我腰要断了,嘶……”陈仰扒不开腰上的手臂,他快没办法喘气了,这家伙喝醉了怎么这么难搞。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现在不就是。
陈仰根本顾不上难为情,也忘了拉开距离,只想赶紧让醉鬼听话,他用老师教小朋友的口吻说道:“小朝同学,你要听话。”
喝醉了的人缓慢抬起头,一双潮湿的眼直勾勾盯着陈仰:“听话有奖励吗?”
向东:“……”老子要掀桌了。
凤梨:“……”好好好,我要看奖励!
“给我奖励,我听话。”喝醉了的人一眼不眨地看着陈仰,执着地说着。
陈仰的脑子里嗡一声响,奖励?什么奖励?他的小手指被勾住了,耳边是少年嘶哑浑浊的低喃,“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