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点水。深呼吸。”
傅家碧结果了矿泉水,一大口一大口吞着,慢慢地呼吸渐渐地平稳了下来,整个人也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一双丹凤眼,渐渐恢复了神采。霍瑜见她冷静了下来,拍了拍她的头,他讲:“你去吃东西,好吗?”
她显然没有听进去。冷静下来的她抬了头说:“谈话,我必须在场,这是给他们的一个态度,我不能躲在你的后面。”
傅家碧十分坚持,她这个带刺的丁香,花了一点儿时间之后,又回来了。
霍瑜看着她,眼神忽然间亮了亮,然后渐渐沉下去。他放下了紧紧抓住她肩膀的手,转而牵住她微凉的手腕,他说:“那好,一起去。”
一大家子的人自然是不好相与的,到了餐厅,所有的人眼光就像是毒箭一样直直地向他们两人射过来。
在短暂的时间过后,显然这一大家子人已经推选出了谈判的代表人物。女孩子的父母神色忧伤,全权给女孩的舅舅代表了。
可是即便这样,所有的亲属像是怕他们跑了似的,还是将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密不透风。中央就他们俩和女孩舅舅面对面坐着,这么冷的天,竟然浑身发热。
没有等霍瑜开口,傅家碧率先就说了:“这场事故的发生,是我们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我首先需要向你们道歉,是我管理不到位。”
说罢,她立刻站了起来,朝着女孩的父母就是深深鞠了一躬。90度,一直低着头,足足一分钟。
她这样子的态度倒是让对方一下子没有说出话来,女孩的舅舅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开口:“琪琪从小到大都是家里很听话的小孩,父母辛辛苦苦抚养她成人送到大学,眼看着工作几年就要结婚生子,终于是熬出头了,竟然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家还有一个小孩子要养,父母年纪也大了,往后生活压力会越来越大。”
傅家碧点点头:“我明白,琪琪父母和弟弟今后的生活费由我本人承担。”
又是一阵沉默,谁都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子爽快。
这时候霍瑜的律师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悄悄在霍瑜的耳边讲到:“监控调出来了,确定是由于本人误操作引起的安全事故。理论上,实验室只是小部分的责任。”
霍瑜点点头,示意他不用讲话。
家属们是从来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有钱人竟然这么好说话,他们带了二十多号人,想着人多势众,面上不输阵。可是傅家碧一上来就同意,反而搞懵了。
这下子,有些人忍不住窜出来,立刻开口:“一百万!我们要一百万赔偿金。不包含后面琪琪父母和弟弟的生活费。”
霍瑜从底层爬上来,这种人见得太多了。他嘴角扯出一丝弧度,正常的赔偿显然是不能满足这些人的,得寸进尺吃到人血馒头才是这二十多号人的目的。
律师一看夸张了,刚想站出来发挥自己的专业所长,傅家碧笑了笑,她沉声问道:“这一百万给谁?”
她站在人群的中央,然后突然间径直地朝着那父母和弟弟走去。她走起路上,一步一步稳得不得了,整个人挺直了背,眼神亮得惊人,挡在她面前的亲戚们,不由得纷纷退到了一边。
她蹲下来,眼神与坐着的父母平视:“这钱是给你们的吗?”
中年夫妇抱着孩子眼神闪躲,一时间竟然不敢回答。还是那个舅舅站出来,立刻应声而道:“这钱当然是给琪琪父母和弟弟了。”
傅家碧轻轻摇了摇头,这时候霍瑜终于站了出来:“琪琪舅舅,”他沉声而道:“相信你也是一心一意为了琪琪和琪琪的父母弟弟,这件事情也是一个安全事故,布桑的警方待会儿就来了,该怎么处理我们还是听警方的。”
如果警方来,这一百万他们不可能要的到。
傅家碧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可是父母离心,吃人的家里因为利益没有多少亲情可言。可是到了平常人家里,为了钱,依然将亲情抛到了一边。事发至今,女孩尸骨未寒,家里人就迫不及待地要钱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霍瑜,笑了笑:“我先生说的是,我们都是希望尽量安排好琪琪的后事,相信警方会给大家一个公正满意的处理结果。”
眼看一百万就要飞了,琪琪的父亲终于站了出来,中年男人搓了搓手,他说:“这事情不用警方处理,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你说对吗?傅小姐。”
“那您的意思是?”
“赔偿的事情我们可以后面再谈。想来您家大业大,必然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霍瑜走到了傅家碧身边,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到此为止。他点点头,眼神扫了扫身侧的律师:“这是成律,会妥善安排好的。”
霍瑜带她出来,傅家碧跟着他的脚步,出了门,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傅家碧却猛吸一口气,她彻底冷静了下来。
“没想到是这样。”她嘴里呐呐了一句。
“家碧。这个世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不要觉得穷人就是善良的。有些时候,越是穷就越是坏。”
“去吃饭吧。”霍瑜第三次提出一起吃饭的请求,他语气里带点不容拒绝的意味,出来的话却带着点可怜:“三点了,我还没吃饭。”
下午的三点,傅家碧也饿了,从早上发生事情到现在,也是一点儿也没吃。
霍瑜见她没有第一时间拒绝,立刻拉住傅家碧的手上车发动引擎,行云流水,等到傅家碧反应过来,车子已经滑出去几米了。
“这个点了,也没什么地方还有中餐了。去兰姐那边吧,我打个电话,你上次爱吃的小吃,她那儿做得最地道。”
“霍瑜?”
“嗯?你说?”他脸上带着些少有的笑意。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她这样子轻巧地问出来。
可是霍瑜刚才脸上的那点儿笑意忽然就淡了下去,他眼底的情绪翻江倒海,可是到了最后却什么都不剩下。他低低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霍瑜。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要现在跟我讲吗?”
他车子依旧开得平稳,手掌紧紧地贴在方向盘上。这个时候,他的电话铃声响起来,傅家碧坐在副驾上,清晰地看见了蓝牙上显示的名字。
周锐声。
“你接吧。”傅家碧不容置疑:“不准戴耳机。”
她盯着他,就这样用一双亮得惊人的眼镜盯着他,好像如果他不接话,傅家碧下一秒就可以跳车。
“家碧。”霍瑜头一次感受到了压力,这灼灼双眼之下,她带来的压力。
“跟你结婚,不过是因为爱你。”他苦笑一下,然后接起了电话。
“霍瑜,我们需要见一面,傅家的案子,证据需要证人的笔录。”周锐声的声音就像是这个密闭车厢里突然射出来的一把剑,直直地插向了傅家碧的胸口。
她所有的猜测,所有的不相信,这个时候,好像得到了证实一样。
她心中的那棵树,这样子柔软,在呼吸了一小段时间的新鲜空气之后,一下子被硬生生地折断,就这么死了。
“霍瑜。”她坚定地说:“放我下车。”
他脸上所有的情绪这一次终于破裂,连周锐声的电话他都没挂,他一只手像是乞求一样,紧紧地抓着傅家碧的手臂。可是他分明能否感受到,傅家碧正在远离他。
“家碧,不要走。”他低沉的语气里,带着卑微的意味。
“霍瑜,放手。”傅家碧转头,盯着他:“我再说一次,放手。”
最后,她终于走了。
车厢里的电话还没挂,周锐声自然听出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霍瑜,见面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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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布桑冬日的夜愈发冷起来,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都是纷纷赶回家中享受天伦之乐的样子。周锐声约见面的地方是他常来的一家酒吧,往常的时候生意就很冷清,到了现在这个季节,整个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即便是这样,周锐声的生活秘书还是非常紧张,生怕被人误会来这种地方消遣,连忙让老板安排包厢。
他这样子的排场,霍瑜见怪不怪了。
“你后悔过吗?”这是霍瑜第一次问这样子的问题。在他与周锐声相处的这些年里,即便他对于这个人了如指掌,但是他很少会问他这样子私人的问题。
“后悔?”周锐声喝下杯中的一口酒,他好像没有听明白霍瑜在指哪件事请。
“你爱过她吗?”
他的这句话让周锐声的眼中闪过了意味不明的神色,当下的这一刻,周锐声并没有回答他,包厢里非常安静,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周锐声看他一眼,忽然间十分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爱她。”
好像是怕霍瑜不相信一样,他又再次强调:“我从来没有爱过她。”
霍瑜喝了一口酒,刺激的烈酒划过他的喉咙,他轻轻一笑,原来这真的是周锐声的软肋。
“霍瑜,你我认识多年,我劝你也趁早放手。”
他说的是谁,霍瑜自然明白。他不置可否,又蒙头灌了自己一杯酒。
“布桑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拿过傅家的好处?城建局和土建部的那两个,与傅家沆瀣一气,有意让傅家拿下城南那块地,然后立马跟进市政工程和各项规划,傅家的股价这短短几个月涨了50%,这些钱不都是民脂民膏吗?”
“傅家几十年来,拿下那么多布桑的能源产业,触角遍布全国,甚至海外市场都是一家垄断。几十年了,吸了多少纳税人的钱?我到要看看,傅家在中央压的那块宝,这次还能不能保住他们。”
周锐声的声音就像是这冬日夜里刺骨的刀,他出了鞘,就必须得见血。这是周锐声,心狠手辣。有时候霍瑜想,幸好他是正道中人,不然这世道得因为他要乱成什么地步。
“霍瑜,你我合作多年,这一次还请你帮我这个忙。”
霍瑜知道周锐声想做什么。傅家官商勾结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可以处理掉这块布桑的毒瘤。周锐声这样子的人怎么可能放过?
“霍瑜,你十八岁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你要做一个好人。”周锐声笑了笑,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布桑人特有的轻柔,他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导师。
都是聪明人,霍瑜岂会不知道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也笑,然后点点头:“确实,我一直在做一个好人。”
“我十八岁开始和警方合作。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个好人。”霍瑜修长的手指夹了一根烟,点燃之后,烟雾缭绕之间,他好像有些失落,仿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狭长的双眸之间竟然有些落寞。
周锐声见他不说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一样。他不由得再次提起话题:“霍瑜,这么多年坚持下来了,这么大一个案子,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霍瑜终于苦笑了一下,一根烟吸尽,他好似花了很多力气,有些颓然地坐在那里。
可是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你。”
这样子的怅然若失的霍瑜,周锐声第一次见。来找霍瑜让他出面作证,实际上周锐声自己心里没有多少把握。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霍瑜居然就这么答应。周锐声不太明白这样的霍瑜,其实他一直也不明白的是,霍瑜为什么对于做一个好人这样子执着。他多年来一直与警方和检方合作,在布桑扫黑除恶的工作中,起到了非常至关重要的工作,而他自己早就换了一个行当,开起了娱乐公司。
周锐声现在还记得,非常非常年轻的霍瑜,站在他面前,问过他:“我还能做个好人吗?”
他当初以为十八岁的霍瑜之所以和警方合作,不过是为了扳倒自己的仇人。可是他没想到,少年时想做好人的霍瑜到了现在真的做到了。
夜深了。时钟敲过了晚上的九点钟,周锐声不宜久留,很快就告辞了。
霍瑜一个人坐在这个冷清的包厢里,满桌的酒,他一口一口地喝着,可是越喝却越清醒,他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今天下午傅家碧冷漠的侧脸,她是这样的人,做过的决定就不会再改。
想了想,他给律师打电话,问道:“实验室的事情处理地怎么样了?”
“家属最终要求30万的赔偿,目前在等傅小姐的回复。”
他挂了电话,手指不由自主点开了微信,傅家碧的头像下,他和她的对话不过就那几句。他心里有气,顿时又灌了自己好几瓶的威士忌,再好的酒量,终于有了醉意。醉酒之下,他于是就要给傅家碧拨电话。
“喂。哪位?”
“你居然不存我的号码。”
“霍瑜?”她听出来:“你要讲什么?”
“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
傅家碧终于觉察出他的醉意来,跟一个喝醉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她立刻就要挂电话。可是霍瑜好像知道她要挂电话似的,顿时低低地说了一句:“傅家碧,你应该从来没有爱过我。”
然后,霍瑜掐断了电话。傅家碧站在实验室的办公桌前,窗外是宁静的冬夜,天空中没有一丝的星光,整个世界只能靠灯火照亮。傅家碧手掌轻轻握成了拳,霍瑜,他未免太过小看人。
夜,终于过去了,新的一天还是到来了。而这一天整个布桑发生几件震惊国内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