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茶水饮了一口,今年的新茶,因淑妃有孕,乾玉宫并未分得多少,想来今年的那一份多少是落在了这印雅阁中。
皇后敛下心思,点了周琪:“你家主子究竟如何了?”
周琪低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医说是,主子是因过敏所致,并无大碍。”
有人脸上的神色顿了下,担忧的神色险些没维持住,这后宫屁大点的动静都能引人注意,她们想了很多可能性,甚至都在猜测钰才人受伤,对谁的好处最大,唯独没有想到,钰才人仅仅只是过敏了。
周琪余光瞥见有人不经意露出的失望之色,心底恼得紧。
呸,就算她家主子有事,也轮不到这些人上位!
皇后倒是没什么意外,她庆幸地点头:“没有大碍便好。”
她这话落地,内室的珠帘被掀开,封煜从里面出来,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他虚扶了皇后一把,拧眉看向其他人:
“你们过来作甚?”
“姐妹们也是担心钰才人,皇上息怒。”说话的是皇后,皇上在这里,其他人怎么可能不来?
对于这些人是为何而来,封煜并不在乎,只是他现在心里惦记着事,便不耐烦看着眼前这些女子:
“既无事,便都退下吧,不要扰了钰才人的清净。”
等众人离开,封煜也没有久待,回乾坤宫的路上,他扯下自己腰间的香囊,目光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銮仗停了下来,他将香囊扔给杨德,平静地说:
“送去宋太医那里。”
杨德捧着那香囊,有一瞬间地发愣,他日日跟在皇上身边,自然认识这香囊。
自打周宝林的事后,皇上借口朝堂之事繁忙,越发少进后宫,便是之前每日陪淑妃用膳都暂缓了下来。
这香囊,是前断时间圣上陪淑妃用膳时,淑妃亲自送于皇上的。
皇上这时让他查这个香囊,前面又有钰才人一事,杨德不得不多想。
香囊是送给皇上的,钰才人不过是凑巧撞上来的人,若是香囊真的有问题……杨德呼吸一紧,不敢再多想。
他退了两步,亲自去办这件事。
――阿妤身上的症状并不严重,御前的人特意送了药来,各宫也都有表示,一大堆药品摆在桌上。
阿妤只是瞧了眼,就让人收进库房,没有要用的打算。
此时,周琪正依偎在床边,不满地和阿妤说着话:“气死奴婢了,那些人一听见主子只是过敏,个个都露出失望来,巴不得主子出事!”
阿妤手里拿着铜镜,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脸颊,对此倒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这些后妃,自然不可能希望她好的。
她安抚周琪几句,便扔了铜镜,想起自己今日的无妄之灾。
周琪也沉默下来,半晌才后怕道:“主子,你说,今日这事是意外吗?”
毫无察觉就过了敏,甚至连过敏源都不知是什么,若是意外尚好,可要是有人故意针对,今日是过敏,下次又会是什么呢?
阿妤微顿:“是不是意外尚不可知,但应该不是故意针对我而来。”
“主子何解?”
阿妤看向她:“今日我遇见皇上,也是意外之事,皇上邀我游船,更是一时兴起,这等事绝非旁人可提前预知。”
再说,能被皇上配戴或使用的物件,绝对是对皇上没有危害的。
她一个小小的才人,能让人利用皇上针对她,也太过看得起她了。
周琪松了口气,又问:“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凭什么?”阿妤反问。
不管这人是否故意针对她,但她的无妄之灾却是真真切切的,若非发现得及时,或者她扭捏地不敢和皇上说,谁知她最后会成什么模样?
她无依无靠,在这后宫,唯一能凭借的只有这副容貌。
伤及她的脸,无疑是动了她立足之根本。
她怎么可能不记在心上?
周琪呐呐,提醒她:“可我们不知那人是谁呀。”
就算想报复,也得有目标才是。
阿妤一顿,觑了她一眼,周琪吐了吐舌头,缩起肩膀。
阿妤偏头抬眸,朝乾坤宫的方向看去,她眉梢轻动,低下声音,缓慢道:
“等着吧,总会有消息的。”
是夜,乾坤宫里一片寂静,宋太医立在御案之下,沉声禀告:
“这香囊中只有一物可能引起钰才人的过敏症状。”
封煜靠在位置上,就算早猜到了这个结果,可真的听到太医的话时,他依旧沉下了脸,晦暗不明地看向太医:
“是何物?”
“磷花。”
封煜拧起眉:“这是何物?”
宋太医拱手:“皇上有所不知,这磷花其实是前朝禁物,前朝袁太宗甚宠贵妃杨氏,后来贵妃红疹不消,经查出,贵妃便是因磷花过敏。”
“不仅如此,对磷花过敏之人,若是长时间接触磷花此物,轻则毁容、神志不清,重则性命不保。”
“袁太宗查清此事后,发现对磷花过敏之人太多,便将此花归为禁物。”
说到此,宋太医微抬头:
“但是,对于磷花不过敏的人,它就像普通的花,除了香味重了些,并无其他坏处。”
“磷花在前朝毁殆过多,我朝建立时,便很少见过此花,微臣也只是从医书中才得知此花。”
在宋太医说出磷花的危害时,封煜的心不禁一沉再沉。
良久过后,他挥手,让宋太医退下。
淑妃可知这香囊中有磷花,又可知磷花的危害?
封煜甚至不用去猜。
她自是没胆子害他,必然是确定了他对磷花没有异样,才会敢将这香囊大大方方地呈给他。
至于伺候他的宫人,后宫的那些妃嫔?
与她何干。
或者说,她便是有意将磷花放进去,甚至是希望后妃中多的是对此花过敏的人。
封煜倏然捏紧了扳指,心底那腔怒意几乎要压不住。
他念着淑妃腹中皇嗣,对她近来做的事素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料,正是他的态度,反而助长了她的火焰,行事越发不知收敛。
“淑妃腹中胎儿如何?”
杨德还在想着宋太医的话,心底暗恨,毕竟淑妃给圣上送香囊前,绝不会去考虑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是否不适,而每日离圣上最近的人就是他。
他只得庆幸自己命大,可这不代表他对淑妃的行为便不恼火了。
直到耳边忽然炸响皇上的声音,杨德才一惊,连忙回神:
“太医说,淑妃娘娘近日似有意节食,于腹中胎儿有些不利,乾玉宫的宫人也不敢多劝……”
他话未说完,但剩余的话即使不说,封煜却是了然,脸色铁青一片。
杨德低了低头,他没说的是,淑妃就算不想,最后也咬着牙用了不少膳食。
可他也没说错,不是吗?淑妃的确有意节食。
他冷眼瞧着淑妃有孕后的行为,就算淑妃口中再多不愿,其实她心底也清楚,这些日子来皇上对她的容忍都是因为这个孩子。
若是放在从前,就算淑妃的恩宠大过天去,她也不敢如此放肆。
杨德心底明镜似的,皇上小气得紧,就算他不说,心底的账也都一笔笔记在那里。
淑妃若是再这般下去,就算她还怀着皇嗣,皇上也不可能再继续容忍她。
毕竟,任何事,都是有限度的。
第32章
阿妤的伤养了三日, 彻底就消了痕迹。
那日后,圣上赏了她不少东西,阿妤心底清楚这是补偿, 她接受得心安理得。
隔了几日再去请安, 阿妤发现殿内的位置有了些变化,原先是右侧十三位, 左侧十四位, 现如今右侧添了一个位置。
阿妤神色微顿, 心底隐约猜到多添的那个位置是为了谁。
这满后宫, 能有资格给皇后请安却因故未来的只有二人, 卓嫔上首的位置还空着,那添的位置除了她曾伺候了足足三年的容嫔外,还能有谁。
果不其然, 她刚坐下没多久, 容嫔便踩着步子施施然地走进来。
不过两月未见,阿妤望着愈走愈近的人,竟也生出一丝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脸上浅着笑, 想起那日她去瑜景宫时对容嫔说的话, 以及容嫔气得发抖的身子,她便有心按最初那般想法继续膈应这人。
可这个想法刚起,她倏然想起那日圣上对她说的话。
她欲要起身的动作顿住, 半晌, 她终是又坐了回去。
孰轻孰重,她该分得清。
只不过她没了刺激容嫔的心思,却不代表容嫔愿意放过她。
这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容嫔清醒过来,她才恍然想清楚, 将阿妤推上位,是她走得最错的一步棋。
她不该推阿妤上位,最不该的就是没能死死捏住那贱人的软肋。
容嫔的视线冷冷得落在阿妤身上,似淬了毒般让人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