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中秋宴会,有些叫人心惊胆颤,却又格外平静地过去,直至深夜,一道惨叫声,打破了这股平静。
阿妤甚困乏,她撑着身子到芳林苑时,被封煜阴沉的脸色惊得立即醒了困。
她来得并不早,殿内已经乌压压地站了一群人,阿妤瞥见了个眼熟的陆才人,掩唇问了句:“如何了?”
她在殿内时,得到的消息就是柳嫔几欲小产,但太医已经赶过来了。
至于有没有保住,她并不知晓。
陆才人没想到她会问自己,但她素来是个嘴碎的,余光瞥见皇上等人并未注意到这里,连忙压低了声音,说:
“妾身刚到时,只听见了柳嫔的惨叫声,后来太医出来,虽未听清,但妾身看见了太医摇头,柳嫔情况恐算不得好。”
阿妤稍顿,若有似无地轻叹了口气,叫陆才人狐疑地看向她,钰妃是在替柳嫔惋惜?
这视线一落在阿妤身上,若非顾及场合,阿妤险些就要翻个白眼,怎得,她素来待人和善,如今柳嫔受难,她替其惋惜,不是最正常不过?
陆才人讪讪地收回视线,在她心里,钰妃是这后宫最难缠的人了,是以她才觉得钰妃这声惋惜,稍稍地有些假了。
阿妤斜了她眼,懒得和她多说,忽地听见殿外匆匆传来的脚步声,阿妤扭头看去,就见周修容姗姗来迟。
须臾,周修容走近,阿妤低声问:“怎么这么晚?”
周修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四周,歉意地抿唇,揉眉叹气:“安儿刚刚哭闹了场,才来得晚了些,柳嫔如何了?”
她这番话声音不算得小,四周的人皆听了去,对其话没甚怀疑地移开视线。
阿妤和她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只要拧眉摇了摇头。
几步之遥处,封煜听完太医的话,脸色一瞬间阴沉后,就恢复了平静,却又格外压抑:
“又是红花?”
太医低着头,越发躬下身子。
皇后就站在他身边,闻言,轻拧眉,似还要说什么,封煜就冷眼看过去。
之前柳嫔中了红花,就是其自导自演,如今呢?
而那红花,是如何到了一个后妃之手,这其中必不会那么容易,封煜不信皇后丁点不知,只怕是知晓了,却是默认当作了不知。
封煜并不是想不到柳嫔可能为旁人所害,但他之前心底就埋下了疑根,如今再听见红花,不禁想起之前柳嫔假借此要陷害钰妃一事。
短短几日,柳嫔腹中胎儿就没保住,不是心虚又甚什么?
是以,封煜沉了脸,他敛眸,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柳嫔失子,必痛苦万分,你等好好照顾她的身子。”
阿妤得知情况后,刚欲走近,和宫人端着的血盆擦肩而过,她掩着鼻子,轻蹙细眉,竟是觉得有些难受。
周修容立刻变了脸色:“姐姐,你怎么了?”
过了那阵子,阿妤就好受了些,她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没事,只是刚刚有些不舒服,现在好多了。”
不舒服?
周修容轻轻念了这几个字,想起曾经淑妃宫中发生的事,不由得去寻殿内的熏香炭火盆之类的东西,想找出不妥当的地方。
她从来不信什么巧合,至于阿妤口中无缘无故的不舒服,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叫她放在心上。
殿内很安静,是以周修容刚刚那句问话,引起了许多人注意,封煜不知说了句什么,也朝这边走过来,沉着脸拧眉问:“怎么回事?”
周修容素来和皇上话少的,阿妤心知如此,再思及如今场景,歉疚地抿唇道:
“是妾身刚觉身子有些不适,周修容担心妾身,才会一时失态。”
“身子不适?”封煜拧起眉,杨德立即有眼色地招来太医,就听见封煜冷斥:“身子不适,就这般不放在心上?”
阿妤抿唇,低头不语。
众人心思莫名,如今柳嫔情况未明,甚至刚失去个皇嗣,皇上竟在此时还分心思在钰妃身上?
却不知封煜如今心情复杂,既气又怒,将柳嫔活刮的心思都有,可偏生他又不能表现出来,是以,阿妤这动静,刚好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阿妤心思尚算玲珑,对柳嫔的情况又甚是了然,正猜到了他的心思,才会这般乖巧地任由他轻斥。
第138章
夜间有些凉意, 为了体现来得匆忙,阿妤并未传甚披风,单薄的夏裳没能阻止多少寒意。
宫人动作麻利, 殿内很快多了个椅凳, 阿妤坐在上面,颇有些紧张地看向替她诊脉的太医。
她倒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事, 乍然闻到血腥味, 一时反胃想要作呕, 本就属正常, 更何况, 她三日一次的平安脉从未断过。
不过,替她诊脉的宋太医却是拧着眉,松了手又重新把上脉, 让阿妤也不由得紧张不安起来, 她看了眼皇上,就见皇上也跟着皱眉。
她刚欲发问,就见宋太医收了手, 抬起头正色问:“钰妃娘娘近些时日可觉得困乏, 或是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地方?”
阿妤怔了下,觉得他的问话有些熟悉,心跳咚咚咚地快了起来, 才低声说:
“没错, 本宫近日的确睡得多了些。”
她话音落下,宋太医就好似松了口气般,直接站起来,朝皇上拱手:“皇上,钰妃娘娘并无大碍, 依微臣诊脉,钰妃娘娘这是喜脉之兆。”
阿妤顿时愣住,真的是喜脉?
封煜眸子稍亮,他上前一步,扶在阿妤肩膀上,阿妤感觉他微有些用力,下一刻就听见他沉声问:
“当真?钰妃为何会不适?”
他一连串问出几个问题,说话间环视四周,尚未来得及惊喜,就拧起眉,无需多说,旁人都可看出他对钰妃的关切和在意。
“皇上放心,钰妃并没有事,许是乍然闻到异味,一时有些不适。”
封煜立即想起阿妤怀着佑儿时,被血腥味刺激得险些小产的情况,脸色顿时微变,轻拧眉:“朕陪你回宫。”
这话一出,众人皆愣,下意识地看向一旁之处的皇后,阿妤也被惊得连忙从这个消息中回神,她先看向太医:
“宋太医,你可确认?本宫昨儿请平安脉时,太医并未察觉到本宫有孕。”
宋太医是太医院院首,医术自然不必多言,他倒没觉得钰妃是在质疑他,弯腰答道:“娘娘日子浅,脉象不显,之前未查到也实属正常。”
闻言,阿妤终于放下了心,她觑了眼皇上,想起了他刚刚说的话。
今儿可是中秋,正儿八经的十五,按规矩,皇上是该歇在皇后宫中的。
如今是柳嫔出了事,方才两人都来了这儿,半路被她截走了算什么事。
阿妤不自然地掩了掩唇,总觉得今日打了许多次皇后的脸,叫她心底都些不安,这和她往日欺软怕硬的作风有违,稍顿,她低声提醒:
“皇上,今儿是中秋……”
封煜扶着她的肩膀,闻言皱眉,终于想起中秋也是十五这件事儿,不过事出有因,他就算陪着她回去,也并无什么大不了。
但,封煜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神色收进眼底,最终还是松了手,敛眸说:
“朕让杨德送你回去。”
话音甫落,皇后就连忙说:“皇上,钰妃有了身孕,刚又被柳嫔的事惊吓到,您还是陪着她吧。”
封煜本就在阿妤身上偏了分心思,听了这话,也觉得有理,袖中的手松了又握,移开视线说:
“不必了,规矩如此。”
他说规矩如此,言外之意,若是没这道规矩,他便是要陪着钰妃回去。
众人听得出来,可今日钰妃的荣宠太过盛了,哪怕只是因为规矩皇上才不陪着,也叫众人心底有些安慰。
阿妤也松了口气,她才不管皇上为何松口,她也不想将皇上往旁处推,今日但凡对方不是皇后,她也不可能婉拒皇上亲自送她的话。
她没拒绝皇上让杨德送她的吩咐,轻服了下身子,没耽搁时间,被周琪扶着离开。
夜间凉,这殿内血腥味又大,里面柳嫔的痛呼声更是不断,她就算再喜悦,再没有同理心,在这场景下,都算不得多么自在。
阿妤一走,封煜就冷下眉,这芳林苑顿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柳嫔的哭泣声。
封煜听得不耐烦,出了柳嫔的事,他也该是不悦,当下冷眉道:“御前有事,朕先走了。”
这话,是对皇后说的。
他没甚心思去坤和宫,就算去了,也不过和皇后相顾无言,他不进后宫,也算不得坏了规矩。
皇后低声应下,静静地看着他身影消失,才似乏累地抚额:
“好了,都散了吧。”
阿妤自是不知她走后发生的事,得知她又有孕后,周琪将她看得甚紧,刚回了宫,就被按在床上,后怕地说:
“娘娘有了身孕,我竟都没觉得不对,娘娘有孕时,向来对异味十分敏感,幸好今日周修容谨慎,不然不知何时才能发现这事。”
说罢,周琪轻声埋怨:“请平安脉的太医也太不靠谱了。”
后宫妃嫔有孕,就没一个及时查出来的。
阿妤嗔瞪了她眼,叫她慎言,周琪轻拍了下嘴,知晓不该说这话,毕竟得罪了太医不是什么好事。
夜色有些深了,楹窗外的月色都有些奄奄一息,周琪怕她困乏,没多什么,连忙退了出来。
阿妤还有些愣然,她抚着小腹,细眉微微蹙起,在思忖着些什么。
这时有孕,她最怕的是她会待佑儿有些疏忽,不管她再如何仔细,总都会分些心思在腹中的这个孩子身上。
可除此之外,如今有孕却是最好不过了,她位份高,又身负恩宠,对后宫妃嫔尚算熟悉,若是再过一年,就该是又要进新人了。
她可不想落得淑妃那个下场。
――
坤和宫内殿,只点了两盏烛灯,皇后还没入睡,谨玉和谨竺陪着她。
皇后正在翻着敬事房送来的案册,上面记着各宫妃嫔侍寝的日子,她朝前翻了好久,终于找到柳嫔侍寝的日子。
谨玉见此,疑惑地问:“娘娘为何又要再看一次?柳嫔有孕时,不是查过了吗?”
皇后头也没抬:“是啊,本宫查过了。”
但皇上却是不信。
后妃与外男私通,说得简单,可实际操作却并非那么容易,最重要的是,被送进宫的女子被家族都是特意教导过,这般牵连家族的事,有几人会做?
便是一时贪欢,又如何确保绝不会泄露风声?
闭了闭眼,皇后抬眸看向谨竺,平静地问:“查出来了吗?柳嫔的那位表兄,以及她宫中字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