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美人倏然冷眼扫向她,落云一怔,剩下的话卡在口中,再也不敢说出来,低着头赶紧将饭菜撤了下来。
阿妤知道去御前显眼,但是却不知道这麻烦来得这么快。
隔日请安,阿妤看着眼前开口的人,狐疑地拧起眉。
是宫中的老人,孟美人。
阿妤眨了眨眼睛,似有些不解:“孟美人这话何意?妹妹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孟美人一身胭脂粉衣裙坐在她下首,听了她的话,只是冷冷勾起嘴角:
“近日前朝政务繁忙,我等后宫女子该为皇上排忧解难才是,而不是去御前耽误皇上的时间,狐媚惑主!”
满殿寂静,她这话有些严重了,明显地是无事找事。
皇后轻皱了下眉,在两人之间犹豫了下,似不知该帮谁。
阿妤原以为,寻她麻烦的会是许美人,倒是她低估了这些新妃在宫中的人脉。
阿妤细眉蹙得越发紧了些,惊讶地拿帕子掩住嘴角,才委屈地看向皇后:
“娘娘明鉴,臣妾久居后宫,哪里能知晓前朝的事情?”
“臣妾不过是想着天气过热,关心皇上罢了,哪能想到在孟姐姐口中,竟会变成这般严重的罪名!”
她手帕刚掩住嘴角,泪珠子就滚了下来,哭得多凶,就有多委屈:
“臣妾一直谨遵祖训,从不敢打听前朝的事,倒是有些好奇,孟姐姐是从何得知前朝政务繁忙的?”
说到这里,她还睁着一双眸子,茫然地去看孟美人。
阿妤刚说第一句话是,孟美人就觉得不好,她想要打断钰才人的话,皇后已经坐直了身子,冷着脸看向她:“孟美人,你要知道,打探前朝之事,可是重罪!”
孟美人猛然跪在地上,慌乱解释:“娘娘听臣妾解释,臣妾也只是偶然听宫人议论时说起的,绝非有意打探前朝之事!”
阿妤擦了下眼角,她懊恼地抚了抚额,自贬道:
“倒是妹妹孤落寡闻了,竟丝毫没听见这风声。”
瞥见孟美人忽变的神色,阿妤心底冷笑,平白无故踩她一脚,阿妤又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她。
这后宫一直由皇后管着,宫人私下议论朝政,可不就是在说皇后管理不当?
孟美人越说越错,她还要解释什么,皇后直接打断她的话:
“孟美人日后说话前,还是多在脑子过一遍,知道是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妄议朝政,念你是初犯,罚你半年月俸,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孟美人瘫在地上,还想再求情,皇后便不耐烦地散了请安,只是在她转身离开之前,似不经意地瞥了阿妤一眼。
沈嫔嗤笑了声,没看孟美人,倒是多看了眼阿妤,意义不明地说了句:“有些人蠢而不自知,令人发笑。”
说完这句话,她就直接转身离开,其他人面面相觑,只当她是说孟美人。
阿妤不着痕迹地轻拧眉,她不认为沈嫔是在说孟美人。
沈嫔这人性子高傲,后宫中除了受宠的那几个人外,怕是其他人她连名字都不记得,更不用说孟美人这样近乎半透明的人了,还不值得她亲自提这一句。
阿妤扫了殿内的人一眼,在许美人掐紧的指尖上停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她起了身,殿内的孟美人还在哭哭啼啼,阿妤特意朝她身边走,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衣袖,在孟美人开口之前,她掩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真是抱歉,妹妹刚刚没有注意路,孟姐姐不会生气吧?”
孟美人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其他人乐于看戏,自然不会帮孟美人说话,阿妤似乎听见身后有人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去,就见许美人轻蹙着眉,有些看不过去一样,温柔劝道:
“钰妹妹,娘娘已经罚过孟美人了,你再这般……是不是有些不好?”
阿妤微顿,有些不解:“妹妹没听懂许姐姐的话,我也是不小心,若是孟姐姐介意,妹妹再同她道歉便是。”
说罢,她就立刻屈膝行了个礼,委屈地看向许美人:
“这般,姐姐可觉得满意了?”
许美人脸色一僵,温柔的笑有些维持不下去:“姐姐并非这个意思――”
阿妤站直了身子,偏过头去,不想听:
“妹妹原以为和姐姐同处一宫,关系也更亲近些,今日方知,一切都是妹妹自作多情。”
她似乎极为伤心,还擦了下眼泪,她本就年龄小,如今做出这副憨态来,也是极其自然,她抹着眼泪,转身就朝外面跑。
坤和宫,阿妤跑开后,许美人气得身子发抖,这装模作样的贱蹄子!
可偏生在众人面前,她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将所有的恶心都往肚子咽。
这点动静很快就传进了后边,皇后抬起自己的双手在面前看了看,昨日刚做了朱红的蔻丹,甚是艳丽,她轻吹了口气,仿若什么都没听见,嘴角勾着一抹浅浅的幅度。
谨玉拧眉朝外看了眼,有些不满:
“这些子妃嫔越发没规矩了,在坤和宫就敢如此大吵大闹。”
皇后斜在软榻上,轻笑了声:“不闹起来,本宫还怎么看戏?”
谨玉一噎,她伺候了主子十来年,可有时候依旧猜不到主子在想些什么。
她顿了顿,说:“娘娘今日怎么帮着钰才人说话?她明摆着拿娘娘做筏子呢。”
“你当旁人都看不出来?”皇后斜了她一眼:“钰才人这法子虽不高明,但能让孟美人无可奈何便可。”
皇后轻飘飘地说:“就算她什么应对也没有,本宫依旧会帮她。”
谨玉错愕:“这是为何?”
“谁让孟美人没她受宠呢。”皇后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一股子的笑意。
明明一切如常,可谨玉却莫名觉得身子发凉。
阿妤跑出了坤和宫,就停了下来,眼角的泪珠早就干了。
她不耐烦和许美人做什么姐妹情深的模样,今日这番,她就是朝许美人以及后宫众人表明一个态度,省得以后还要和许美人来往。
这一闹,之后的请安倒是安静了下来,直到七巧节即将到来。
七巧节前夕,阿妤将做好的香囊递给周琪,有些纳闷地问:“近日宫中有什么动静吗?”
周琪欢喜地将香囊系在腰间:“没有啊,反而是比之前安静了些。”
阿妤拧起眉,不解地问:“怎么会……”
“主子,你在想什么?”周琪一抬头,就看见她失神的模样,不解地问向她。
阿妤往一旁的案桌看了眼,那上面放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的就是她选好的金丝青瓷玉花瓶。
“明日便是七巧节了,宫中有些安静得过分了。”
周琪微顿:“最近安宁,奴婢差些都要忘了此事。”
听了这话,阿妤越发觉得要遭,往年的七巧节,从半个月前宫中都要热闹起来了,而今年,居然能让人险些忘了去?
阿妤想起那位荣宠至今的淑妃娘娘,现在又怀了皇嗣,无论如何,也不该没有动静。
阿妤蹙起眉尖,这种安静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明日的七巧节绝不会简单地过去。
第27章
七巧节这日, 阿妤醒得有些早,她睁着眸子看外面天际晓亮,第一缕阳光透过楹窗照进的时候, 她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轻纱褪下, 她穿着亵衣站在屏风后面,下方露出白皙修长的两条腿, 阿妤拧着眉, 朝周琪拿来的衣裳上看了眼, 轻蹙着细眉:
“换一套吧。”
周琪惊讶:“为何?今日七巧, 皇上指不定也会来, 该穿得出彩些才是。”
她手中捧得是胭脂红宫装,裙摆轻纱飘逸,上面更是用彩线细致地勾勒出桃花瓣, 衣裳刚送来时, 阿妤便是眸色一亮,显然很喜欢。
阿妤耸肩,无奈:“可今日还有淑妃娘娘啊。”
上日圣上赏赐她一面全身镜, 她透过铜镜仔细看着自己, 面颊红润,起色极好,她偏头对周琪说:“今儿是我第一次见淑妃, 太显眼, 岂不是惹了她的眼?”
“还是主子考虑妥当。”
阿妤忽然抬手指了一件:“就它吧,今日天热,蓝色看得也清爽些。”
周琪微顿,有些惊讶地和她对视一眼,阿妤与她对视, 周琪掩唇偷笑,将衣裳替她换上。
阿妤生得好,这套衣裳又是宫人精心做的,穿上自然没有不好看的道理,只不过是没有胭脂红色显眼,却又多添了一分涩人温柔的韵味。
坐到梳妆台前,阿妤亲自挑了支步摇:“这是皇上赏的,带着去见皇上,最合适不过了。”
步摇戴上,垂下的流苏玉珠,似浅色的水滴般,映在女子的脸颊上,相映生辉。
周琪忍不住笑道:“主子真坏。”
阿妤拧了下她鼻尖,才说:“走吧,别耽误了请安。”
她想了想,今日还是将周琪带在了身边。
坤和宫,一如往常的热闹,不过在阿妤走进来时,有一瞬间的安静,众人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许美人。
许美人脸色如常,可若细看,就会发现她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她自幼便偏爱蓝色,入宫后,她在宫中位份也还算高,其他人素来是能避则避。
钰才人在今日特意选了这个颜色的衣裳,除了挤兑她,许美人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
她想得没错,阿妤就是故意针对她。
阿妤浅柔着笑坐下,眉眼不经意泄出的温柔竟和许美人有三分相似,倒不是说她这番姿态比之前更美,只是的确够恶心人的,尤其是当事人。
许美人一直以为自己算是沉得住气的,今日才发现,以往都是过于高看自己了。
有人故意在模仿你,明知是个赝品,可她姿态却比自己更胜一筹,这种情形直叫人心里能呕出血来,许美人捏着杯子的指尖泛白,似想将杯子捏碎般。
就这样,面前那女子还不饶人,抬手羞涩地抚着步摇:
“前些日子皇上刚赏下的步摇,妾身念了许久,幸好昨儿尚衣局的人送了这套衣裳来,才让妾身得偿所愿地戴上了这支步摇。”
“姐姐,你说妹妹今日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