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似也没想到会有人会这般和她说话,她顿了下,才垂眸看向跪着的锳铀:
“指使?”
似是锳铀的话过于好笑,即使这般情景,皇后也轻动了下眉梢,她说:
“本宫向来认为,本宫说的话,皆是命令。”
轻飘飘的一句话,顿时让锳铀不要命的一声质问显得有些可笑和无力。
锳铀神色不变,她恨恨地说:“那谨玉撞倒娘娘,也是皇后的命令吗?”
话音甫落,阿妤觉得替她把脉的太医手都抖了下,她抬头看了眼,就见太医死死低着头,这大冷的天,愣是从额头溢出了冷汗。
阿妤这才意识到,这太医把脉的时间过于有些长了。
也是,这般情景,这太医得多大的胆子,才敢在这时发出动静。
别说是他,就是阿妤自己,两条腿都站麻了,也只敢偷偷靠着些周琪,不敢轻易乱动弹。
皇后眯着眼看过去,锳铀眼底的恨意不似作假,只是,她依旧不信,没她的命令,谨玉会故意去撞淑妃。
不等皇后说话,被锳铀提到的谨玉就跪着上前了两步,她朝着皇后的方向急忙开口:
“娘娘!奴婢冤枉!是有人从身后推了奴婢!”
她红着眼瞪着锳铀说:“而且奴婢也不曾撞到淑妃娘娘!你们自己未抬稳仪仗,还是谨竺垫在了淑妃身下,又凭甚怪我们?”
当时情况紧急,她只刚看见谨竺走近,还没来得及惊讶,忽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下,她瞥见自己倒的方向是淑妃的仪仗时,心跳都停了下,情急之下,她拽了身旁的宫人一把,硬生生地将自己摔在石子路旁的花丛里。
从头到尾,她都没碰到淑妃一下。
就算这般,她从花丛里撑起身子时,依旧听见一阵兵荒马乱声,等她意识到什么,抬头去看时,就见谨竺已经脸色惨白地垫在淑妃身下了。
炭火发出刺啦的声响,锳铀都要被谨玉气笑了:
“欺人太甚!众人都看在眼底,你嘴皮子一碰,就成旁人推的你了?”
“你既然说是旁人推的你!那你倒是说说推你的是谁!”
谨玉僵住身子,那人从背后推得她,她如何能知道是谁?
见她说不出,锳铀更怒,她气得哭了出来:“皇上!我们娘娘还躺在里面,和腹中皇嗣如今情况不明,而害得我们娘娘至此的贼人却绝不承认,还要诬赖是我们宫中的人推了她!”
“自打皇上之前让娘娘安心待产,娘娘除了太医,任何人都不接见了,若非谨玉带人闯上门来,又怎会有此事?”
锳铀的声声哭诉,混着偏殿传来的声音,越发压抑,众目睽睽下,即使封煜往日再敬重皇后,如今也要给个交代。
这一点,封煜清楚,皇后自然也清楚。
不仅如此,封煜想起之前钰美人派宫人寻他一事,微顿后,他视线落在皇后身上:
“皇后,你知道有孕之人,不能见血吗?”
他声音很淡,没有那日处理容嫔卓嫔的冷然和怒意,只是平静地盯着皇后,等着她的回答。
阿妤抵在鼻尖的帕子一直都没有拿开,这整个宫殿内,除了跪着的几个宫人,就属她和皇上最是狼狈,但是这一分狼狈,仿若没给男人带来什么影响。
她这一刻,能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神色。
那种将一切情绪都藏了起来,只余平平静静的神色,阿妤自从出了瑜景宫之后,就再没有看见过。
四周寂静,唯独皇后对上他的视线,她眸色微顿,无意识地轻捏住衣袖,她低低服下身子,说:
“臣妾知道。”
不卑不亢的四个字,让封煜脸色越发寡淡了些。
她知道,还敢让有孕的妃嫔观刑?
眼见着皇上似对娘娘失望,谨竺捂着手臂,艰难地跪着上前一步:“请皇上听奴婢一言!”
谨竺有些急切:“让淑妃和钰美人前往观刑,绝非娘娘本意!请皇上明鉴!”
“娘娘素来知晓分寸,又怎么可能犯这种明显的过错?”
话罢,谨竺不管手臂上的疼痛,俯身朝皇上磕头,她虽着急,可却不似谨玉锳铀那般慌乱,说话间条理清晰,让她的话添了几分可信度。
封煜不着痕迹轻眯了下眸子,遮住所有情绪。
他敢将后宫所有事宜交由皇后手中,甚至放心将有孕妃嫔交给她看管,便是因为她有分寸。
但这分寸是如何拿捏?
封煜忽然有些不知晓了。
也因她往日太知分寸了,今日一事才显得越发荒唐。
封煜没说话,倒是阿妤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神色不似作伪的谨竺。
今日谨竺一系列的做法,让阿妤有些信了她的话,但尚有一点,阿妤一直想不清楚。
若是皇后没有这般吩咐,谨玉怎么敢通传?
说是谨玉理解错了皇后的意思,那阿妤便更是不信了。
据她所知,谨玉跟了皇后十多年,身为皇后的贴身宫女,谨玉会理解错主子的意思?
那阿妤就有些想不明白,这么多年,皇后怎会一直信任她了。
若是谨竺知道了阿妤的想法,必然会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初见钰美人在御花园时,便察觉到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她也至今想不明白,就如同阿妤所想,谨玉怎么可能会理解错娘娘的意思?
可若谨玉并没理解错,那娘娘怎会有这般吩咐?
除非……
谨竺袖子中的手倏然紧紧攥在一起,立刻否认了心底突然冒出的猜想。
她忽然侧头看向娘娘,急声道:“娘娘,您说句话啊!”
就在这时,一直担忧着急望着偏殿的周美人忽然插了句话:“若是这般,便是谨玉姑姑误传了娘娘的意思?”
皇后顿时拧眉,行礼的动作不变,她直直看向皇上:
“是臣妾疏忽,请皇上责罚!”
她话音刚落,谨玉就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的!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误解了娘娘的意思,与娘娘无关!求皇上明鉴啊!”
“闭嘴!”皇后倏然怒声斥向她。
谨玉头一次违逆她的命令,爬向封煜,跪在他脚边,额头碰地,再起身时,她额头瞬间红肿一片,她仿若并未察觉一般,一字一句地说:
“皇上,娘娘伺候您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性子,您最清楚不过了!她不会犯这样错误的!都是奴婢的错!”
“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想着让所有妃嫔皆去观刑,为娘娘立威,皇上,娘娘她是无辜的啊!”
谨玉原还在慌乱,她最怕的就是将娘娘牵扯进来,然而谨竺的话忽然给她指了个方向,锳铀指定她推了淑妃,必然有后手。
她虽知晓此事,定是她着了道,但事发突然,她拿不出证据,便是背了黑锅,她也认了,可若是因她牵连了娘娘,她万死也难辞其咎!
阿妤余光看见皇后脸色微变,显然是气谨玉的擅作主张。
她这时,倒是有些理解皇后,若是周琪为了不牵连她而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她的反应只会比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因为偏殿淑妃的惨叫声忽然停了下来。
没有丝毫预兆的,戛然而止。
待众人看见宫人从偏殿脸色慌张地跑出来时,皆时心下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淑妃: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皇上宠妃,现在正在生产,所有的戏份都居然只是惨叫声……能给我改名,叫 钮祜禄·淑妃吗?
陈才人:别说了,你最起码还能惨叫两声,我小产都现在,连哼一句的戏份都还没有呢
第71章
淑妃本就快到了生产的日子, 所以即使今日出了岔子,这些接生嬷嬷还是迅速地反应过来。
淑妃刚被抬进产房时,羊水都还没破, 她疼得半死, 攥紧身下的锦单,额角细细的青筋暴起, 疼痛声不自觉就声声溢出。
接生嬷嬷的几句让她省着力气, 都被她忽视了过去。
不是她没听见, 而是她做不到, 身下是一阵撕裂的疼, 让她恨不得立即晕过去。
锦被盖住了上半身,她满头皆湿,不知是汗是泪, 她哭得泪流满面:“不、不行……疼、好疼……皇上……”
众人进来时, 就只能听见她接连不断的哭喊声,每一句都似轻颤,疼痛难忍。
而就在刚刚, 便是这道哭声也戛然而止, 小宫女匆匆从里面跑出来,连礼数都顾不得,砰得一声跪下:
“皇上!娘娘她昏过去了!”
众人心中一沉, 封煜更是不经意间打翻了案桌的杯盏:“怎么回事!”
宫女摇着头:“娘娘没力气了, 太医说,让赶紧送进参汤,可能还要施针,请皇上下命令!”
这时候施针,绝对存在风险, 太医们不敢擅自做主。
封煜倏然捏紧了手,他额头青筋暴起:“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敢耽误时间!”
太医行事谨慎本是好事,但也得分时机,淑妃都没了声,孩子闷太久,谁都不知会出什么事,就算施针有风险,也必须得立刻开始。
参汤等物早就备着了,此时被宫人抓紧送进来,封煜看着偏殿的方向,呼吸忽然重了几下,转头吩咐杨德:
“去库房,将那根千年人参取来。”
偏殿里,接生嬷嬷顾不得尊卑,掐着淑妃的人中部分,将锦被把淑妃身子遮住,连忙喊道:“快!”
太医低着头,一眼都不敢乱看,银针扎下去,见淑妃有了转醒的迹象,就立刻拔了银针,心惊胆颤地退了回去。
淑妃醒来时,身下剧烈的疼痛瞬间来袭,连须臾迷糊的时间都没有。
外面送来几片人参,太医检查过,忙惊喜道:“快让娘娘含住!”
有人往她嘴里塞东西,淑妃腾得下睁开眼睛,就听嬷嬷喊道:
“娘娘,你咬住这参片,千万记得省着力气!”
淑妃不敢不听,刚刚昏过去的那会儿,她以为她醒不过来了。
刚刚的参汤起了作用,她恢复了一些力气,她死死地咬住参片,疼痛声全化成破碎,不知过了多久,参片被她咬烂了不知多少,她终于听见嬷嬷一道惊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