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苍白着脸色,一字一句说:
“臣妾知情不报,导致皇嗣有失,罪该万死,求皇上责罚!”
勒月连忙跪下,哭着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皇上,先前太医诊断时,说主子滑脉并不明显,主子不敢确定,怕皇上皇后空欢喜一场,只想着等下次请平安脉,确定了消息,再给皇上一个惊喜,绝无半点刻意隐瞒之意!求皇上明鉴啊!”
周宝林闭上眸子,眼泪无声流下。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俯首叩头,身子轻微的颤抖,却不说一句求饶的话。
阿妤和周琪对视了一眼,真相如何,现在其实并不重要。
周宝林是此事的受害者,她刚丢了皇嗣,又有勒月的一番话在前,除非圣上是非不分,否则断没有罚她的道理。
而且……
阿妤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周宝林。
周宝林的这番做法,太聪明了,她没有求饶,只一心求罚,像是一位母亲没能保护好孩子的忏悔,无论真心假意,至少,她刚刚的伤心崩溃绝不是装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她能这么快恢复理智,冷静得有些可怕。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封煜终于开了口:
“周宝林如何?”
这句话,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太医哑了声,额头的汗似乎更多了些。
“说。”封煜的声音有些冷。
“周宝林她、她食用了太多寒性的药物,这往后,怕是……怕是于子嗣有碍。”
又一道重雷砸下,砸得周宝林有些头晕眼花,她晃了晃身子,幸亏勒月及时抱住她,她才没有倒在地上。
她低低地笑,又似在哭,然后越来越大,似乎要将所有的悲腔都哭出来。
倏然,她拉住了皇上的衣摆,她仰起脸,泪流满面,她说:
“皇上,求求您,求求您查出凶手。”
“臣妾弄失皇嗣,愿以死谢罪!可求皇上不要害了皇嗣的凶手逍遥法外,求您了!”
她一边说,一边哭着使劲地磕头,闷闷响声让人直皱起眉,下意识地觉得额头生疼。
周宝林被人拦住的时候,额头青肿,因她不要命的磕法,上面破了皮,血丝流下,凄惨狼狈得让人不忍心看。
封煜的脸色铁青:“将她扶起来。”
周宝林被按在了床榻上,封煜的视线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皇后身上:
“查,三日内,朕要知道结果。”
他又说:“之前为周宝林请平安脉的太医,杖毙。”
阿妤下意识地看向周宝林,她依旧低着头,身子似乎有片刻僵硬,又似乎没有。
她隐晦地看向男人,瞥见男人眼底的冷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于皇室来说,太医连后妃有孕都诊断不出,便是无用。
无用之人,自然没有留着的用处了。
皇后素来稳重,此时也丝毫没有惊讶异样,正色应下:“臣妾遵旨。”
她从皇后身上收回视线,余光不经意瞥见某处,眸色微微凝滞。
她秉着呼吸,不着痕迹地又看过去,淑妃的神色徐徐落入眸子中。
淑妃微蹙着细眉,夹杂着一丝担忧和伤心,本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结合她的身份,和今儿的日子,这副神色似乎有些平静。
一种怪异的情绪充斥在阿妤心中,她惊疑地看了眼淑妃,又立刻收回眼神。
她压下心底不安的揣测。
无论是有人在她生辰宴上闹出此事打她的脸,还是她堂妹小产,淑妃都不应该如此平静才对。
第29章
月影倒映在瓦片上, 阿妤和周琪回到印雅阁后,仍觉得心有余悸。
圣上在说完那一番话后,就径直离开, 之后皇后彻查此事, 她们在太和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得以回宫, 不仅如此, 其间皇后还派人搜查了后宫。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夜色浓郁得似化不开, 红烛印在楹窗上, 透着暖暖的光, 周琪拿着剪刀剪了截烛线,将灯罩盖上,殿内暖暗了些。
她看向也未入睡的阿妤, 犹豫了片刻, 才压低声音问:
“主子,今日这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她被周宝林的模样吓到, 脑子里乱成一片, 现在才恍然想起,在周宝林还未到太和殿时,阿妤姐姐就吩咐她注意周宝林的状态。
阿妤姐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阿妤轻摇头:“我瞧着她请安时神色不对, 才记在了心上, 谁能想到……”
这是她第一次见女子小产,那血似乎无止尽般,徐徐缓缓流下,染湿了一片。
她想过,如果周宝林当真是有孕, 怕是怀得也不踏实,却没有想到这日来得这么快。
阿妤拧了下眉,细细回想今日太和殿的情形。
她忽然看向周琪:“容嫔是不是许久没有消息了?”
她还记得那日陈才人特意说,容嫔身子痊愈,隔日就能去向皇后请安,可离那日已过去半月之久,她依旧未见到容嫔的身影。
周琪一顿:“主子若是不说,我都要将她忘了。”
不过,她撇了撇嘴,有些疑惑:“主子怎么突然提起了她?”
阿妤抿唇,没有回答,她只是忽然想起,对于后宫小产的两位妃嫔,而圣上的态度似乎差别太大了。
乾坤宫
封煜手持笔墨,却久久未动。
殿内灯火通明,却万分寂静,杨德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知过了许久,封煜忽然出声:“朕是不是不该依着她?”
后宫中,他自然不会不放人,周宝林疑似有孕一事,他也早早就得知了。
周宝林隐瞒真相,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腹中胎儿,对于此,封煜自然不会苛责,甚至他还提供了一些帮助。
后妃腹中的胎儿,也是他血脉,他自然极其看重。
若非如此,周宝林有孕近一月,怎会瞒天过海?
只是,封煜没有料到,即使她这么小心,还是让人得了消息,最后一无所知地落了胎。
杨德低下头:“皇上也是爱子心切。”
封煜摇了摇头。
祖训总是有迹可循的,隐瞒不报对腹中胎儿明显弊大于利,若是瞒得好尚可,不然就是周宝林今日的下场。
他平静地说:“从今日开始,后宫请平安脉的时间改为三日一次。”
既然已经犯了错,接下来最重要的是,不能一错再错。
他眼底滑过一丝惋惜,似还有些难过,不过这些情绪被他隐藏得很好,他捏了捏额头,最后说:
“让太医好好照顾周宝林吧。”
杨德迟疑地问了一句话:“那这凶手……”
他这句话刚落地,就觉得殿内愈发冷了些,御案前的男人眸色如覆霜雪,他说:“此事交给皇后处理。”
许是他这句话太过平静,反而让杨德心底越发冷凉,如坠寒冰。
周宝林是被仪仗抬回凝华楼的,勒月的泪似乎都要哭尽了,可她躺在床上却一动不动。
她只是睁着眸子,怔怔地看着床顶。
勒月被她吓得够呛,跪在床边,干涩着声音:“是奴婢不够小心,求主子责罚!”
不知过了多久,周宝林终于有了反应:“怪你作甚。”
“是我想岔了,如今这结果,能怪得了谁?”
她说着说着,忽然笑了出来,眼泪夺眶而出,她从嗓子里逼出来的笑,一边笑,一边说:
“她好狠的心,好狠……”
勒月被她吓得脸色惨白:“主子,你不要吓奴婢啊!”
她没听懂主子的话,什么叫她好狠的心?
主子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周宝林眼神空洞地望着床顶,听着勒月的哭声,她勾着唇角,牵强地扯了扯。
可笑,她还曾经笑容嫔蠢。
她自己又比容嫔好到哪里去?
在这后宫,谈什么姐妹情深?
是她傻了,竟天真地相信了那所谓的一族同出。
她自认谨慎小心,入口的东西必是经过亲信之手才会入口,这满后宫,能无声无息地让她中招的人,还能有谁呢?
她小产一事,明明误食大量寒性药物,竟找不出丝毫证据和线索。
这般毫无破绽,却让她确定了凶手。
毕竟,她那些所谓的亲信,不过都是周家的人。
既是周家的人,那……自然就是淑妃的人。
周宝林忽然轻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连身子都轻轻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