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窗的审讯室正门紧闭,光线从嫌犯头顶投射,刺透沉闷的黑暗,空中漂浮的灰尘颗粒似乎为气氛所凝滞,呆滞的不上不下。
叮……嫌犯动了动手腕,镣铐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称之为嫌犯,正对她的两名审讯刑警都有些不忍心这么想。
那是一名穿着日常装束,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女士,红棕的发温婉的束起,碧绿眸子分外清澈,清纯又有股良善之气。
嫌犯名为七濑恋,是圣尤利安娜医院的护士,死者比良坂龙二是嫌犯同院妇科医生,案件初步判定为情杀。
听嫌犯一五一十的陈述到最后,警察总结:“所以你是因为不堪忍受情人的在床事上的特殊癖好,因爱生恨激情杀人?”
“不,不是!”七濑眼中闪烁着泪水,激动的喊道,“我是爱着比良坂医生的,直到现在也是。”
“那么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七濑沉默片刻,微微启唇:“我——”
“砰!”
房间门大开,日光浅浅探进门边,晃着七濑脸的强光灯猛的摇晃了一下。
两名审讯刑警也惊了一跳,料想警局内没人敢放肆,未等定下心神,来人首先自报家门。
“两位警官上午好,我是七濑恋女士的辩护律师,富酬。”
不知道自己有请律师的七濑震惊的看向这个男人,发现他也望着自己。
这人一身黑色休闲西装,身形修长挺拔,黑色短发,透过无框眼镜的镜片能看到他眼睫也俱是漆黑,不过眼下乌青让那双有些无神的眼睛更显颓靡,眉峰秀挺,鼻梁高,戴眼镜很好看。
“对不起,我并没有请……”
“七濑恋女士。”富酬没什么血色的唇角噙着一点礼貌的笑意,“从我出现的这刻起,你的嘴就是我,请慎言。”
“……”
富酬转而看向审讯警察:“抱歉打扰。”
“那你不还是打扰了?就算你是律师,闯进审讯室做什么!”
“在死者生前,我的当事人遭受了对方种种非人的虐待。”
“没有。”七濑坚持道,“我爱着医生。”
富酬听而不闻,不受阻碍的继续对警察道:“如今她却坚称自己爱着死者,显然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应该接受精神方面的鉴定再决定是否接受审讯,否则二位的笔录也不会有法律效应。”
他语速较快,但咬字清晰,节奏适宜,声音沉稳,便有股不由反驳的说服力。
反应过来的七濑想辩解什么,被他瞥过来的一个眼神吓住。
他说的有理,两名警察不过按流程来审,又跟嫌犯没什么过不去的。
“也好,那我们把人关回去等鉴定。”
“不过你就算交了保证金,这种杀人犯也很难保出去。”
富酬颔首:“有劳二位。”
然后两名审讯警察便眼看着富酬风风火火的来,潇潇洒洒的去。
“我记得他挺有名气,居然打这种官司,一般不是援助律师或法庭指派来为杀人犯辩护吗?”
“酬劳又不多还那么卖力,看起来律师也不都唯利是图啊。”
“富酬先生!”
警局门外不远,富酬刚走出来,闪光灯连成一片,亮比天际,记者们极力将话筒伸到富酬脸前,脚下却克制的停在他鞋边半米范围外。
上一个踩了富酬皮鞋的现在已经和报社一起申请破产了。
有巧合的成分,富酬恰巧接了和那家报社打对台的官司,但尽量还是别触犯到他比较好。
富酬做了个手势让现场安静,点了一个记者先说。
被点到的记者单刀直入:“犯人供认不讳,案件没有回旋的余地,明知这点,富酬先生你为什么要特地为杀人犯辩护?”
“真相往往不是人们看到的那样,何况法律规定杀人犯有人权。”
富酬直面镜头,端正的官方微笑,言语有力。
“英美海洋法系重人权保障,大陆法系重维护秩序,人权向来是我们的短板,借我微薄之力,希望能有所改善。”
远远站在记者圈外的朝日奈右京听富酬侃侃而谈,他作为援助警方这桩护士杀人案的公诉律师,只觉头疼无比。
明明从上次官司以后右京都不接报社出版公司之类的商业案子,没想到罪证板上钉钉的稳妥的刑事案子竟然逃不过他。
“右京哥。”
朝仓风斗偶然经过,被这浩大阵仗吸引来,见是他十二个兄弟中的二哥,便来打个招呼。
“你表情好沉重,怎么了?”
“记得上次我栽了的那场官司吗?”
“记得,枣哥作为人证缺席庭审,就是对方辩护律师使手段。”
说到这,风斗认出人群中心的那个人,顿时下意识后退半步。
“我的妈居然是他……后来枣哥气不过去找他,不过推了他一下就被告上法庭,数罪并控,什么故意伤害,性骚扰,摸了就算,简直丧心病狂,庭外和解硬是讹了枣哥十万日元。”
人间能有此奇葩,风斗根本忘不了。
“是他。”右京不无讽刺的笑道,“现在成了为人权发声的光辉人物了。”
风斗惊叹不已。
那边再度哄乱的人群传来高呼。
“那警方那边呢?”
“警方拒绝了我为当事人申请取保候审。”根本没出那份保证金也没申请的富酬严肃的道,“我一直认为,审判定罪前的任何形式的审前羁押都与天赋人权精神相悖。”
右京凭空猜测:“我敢保证他半文保证金都没出。”
“那他接这案子赚的什么钱?”风斗不解。
确实一般情况下是吃力不讨好,赚不到什么钱。
右京摇摇头,盯着人群中那隐约可见的人,手指抵着下巴思索起来。
富酬接的案子赚不到钱,不可能事件概率为零,这件事概率还在零之下。
突然,那边有一记者问。
“你这么做有考虑到死者的心情吗?”
语调气愤,满含质问之意,如此情绪化的论调,使现场一时死寂。
死者的心情……
富酬有一瞬间的静止,随即眼神扫过去。
“你大嚼特嚼人血馒头时,生者死者不论,考虑过哪位的心情?”
正当其无所适从时,富酬向其微笑。
“逝者已逝,谢谢。”
结束采访远离人前,富酬来到与人约好的桥上。
背倚栏杆,富酬环视四周确定无人,拿出手机等着什么。
炎炎夏日,空气闷热,约在湿润的河边绝对是个英明的决策。
裹挟着水汽的清风拂过,富酬解开领口最上的扣子,长长吸气再呼出。
手机震动,富酬看都不看来电人便接起来。
掐在这个时间打来,沉不住气的只可能是那个女人。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发言了,十分精彩。”
对方称赞的声音透过电波也是掩不住的冷淡。
“神宫寺院长,您是金主,有话直说就好。”
“好,那我就直说了。”神宫寺语气没有起伏,气势迫人,“我已经把你要的钱准备好了,那个数额有多难筹措你也清楚,而我只要警方别查到我的医院,并堵住七濑恋的嘴,就算让她去见比良坂也在所不惜。如果你做不到,那可不止钱的事……我上面有谁,你该知道。”
“自然。”
听着对方威胁,富酬悠闲的歪头夹住手机,手上拎出烟盒,熟稔的点火。
“必将全力以赴。”
挂了电话,富酬看了眼时间方才收回手机,同时也吐出淡色的烟,短促的像叹息。
香烟的烟雾袅袅飘散,混杂河水蒸腾上来的水汽,形成了一股奇特的味道。
榎田闻到这味,倒不觉得讨厌。
“迟了两分零十六秒。”
“你怎么肯定我会赴约?”
榎田染的时髦的金色头发,但剪了个蘑菇头,所幸少年样貌俊俏,不至于太过惨烈。
“当然因为令尊慷慨又智慧。”
富酬以前跟有个议员爹的榎田买过几次情报,这次通过榎田搭上他爹也是费了大力气。
谁让独立出来做情报屋的榎田跟他爹关系扑朔迷离,对立又统一。
“我能来就代表确定合作,你不用拍我爹马屁了。”
榎田虽然不大清楚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但这次的护士杀人案他稍稍关注了些。
“你以前敲诈大企业不是挺愉快的,怎么接了这案子,胜算不高,连胜记录难保。”榎田真诚的好奇,也实实在在的抱怨,“我可在黑市赌局押了你八连胜啊。”
“赶上了好案子。”
就当榎田关心自己,富酬转身伏在栏杆上,伸出手向游过鱼的河里弹了下烟灰,又垂下长睫,有些困倦。
“之前办一件事收一份钱,这回办一件事,收四份钱,何乐而不为。”
四份?
榎田再三确认,到底没数明白,还差一份。
“还有我本职应得酬劳。”富酬夹烟的手指点了点栏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榎田无奈笑了,向他扬了扬下巴。
“给我一根烟试试。”
“不。”
“我够大了,别担心我。”
富酬依旧拒绝。
“怪贵的。”
“……”守财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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