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炎继续同他并肩踱步,一面同他道,“顾云峰是顾老将军的孙子,自小在军中长大,熟知军中之事。他自己是带过兵的人,亦懂得行军布阵和实战,并非纸上谈兵之人。你跟着他,能学到不少东西。早前我们从北关北上,绕行了巴尔再回的京中,你也对那里的地形熟络,若是生了战事,必定是他的助力。我已让人捎话给顾云峰,让他将你带在身边。还是那句话,多加小心,你姐姐在宫中会担心你安稳……”
“姐夫。”苏运良驻足。
“怎么了?”柏炎看他。
苏运良低头笑笑,“虽不当问,但是姐夫,你同我姐是不是在置气……”
他忽然这么问,柏炎忽然目露诧异,来不及掩去。
苏运良笑道,“这是头一回一道吃饭,你没给她夹菜。”
柏炎错愕。
苏运良权当默认,既而握拳轻笑,“不用说,肯定是她欺负你……”
柏炎转眸看他。
苏运良笑笑,“她从小是被祖母,爹爹还有娘亲宠大的,我是从小被她欺负大的,惯来只有她欺负人,没有她迁就人的,姐夫你多担待些。”
柏炎微怔,既而笑笑,“是我惹到她了。”
苏运良倒是诧异。
柏炎垂眸后,再抬眸,“她真的少有迁就过你?”
她惯来诸事迁就他。
他以为……
苏运良忍不住叹,“她才不惯我,别看她性子温婉,若是上来这劲儿了,哄她一个月都不搭理我。”
柏炎微微垂眸。
苏运良也低眉笑了笑,这是他二人的事,他不好多参合其中,便拱手道,“陛下勿送,末将先行告退。”
言罢转身,柏炎唤住,“运良……”
苏运良转身,恭敬拱手,“陛下?”
柏炎眸间淡淡,“后来怎么好的?”
“嗯?”苏运良微怔。
******
过两日,朝华殿中用过早饭,苏锦带了一窝孩子去花苑中翻绘本。
秋高气爽,呆在殿中,不如在花苑中呼吸新鲜空气。
她抱着眠兰,许童坐在她身侧,认真听着。
杨氏从小便喜欢给他们二人讲绘本,苏锦讲绘本,他们兄妹二人会觉得亲切,也不怕生,于是两人都聚精会神听着。
身后,是白巧和青苗一人抱着明月和阿照。虽然明月和阿照听不懂,但是听到她的声音,还是好奇朝她这处打量着,高兴的时候亦会跟着手舞足蹈,苏锦回眸笑笑。
乌娜苏也跟着坐在在一侧托腮听着。
她小时候怎么没听母亲讲过绘本,跟着这群小屁孩儿一道,她反而好奇了。
苏锦觉得似是带了一帮大大小小的孩子。
于是念完绘本,还会提问题,方才说到谁喝水的?
乌娜苏和许童,眠兰一道,“乌鸦。”
只是说完,又脸红了,她竟然跟一帮小屁孩儿抢,遂而恼火嘟嘴,苏锦却是笑开……
暖亭中也都跟着笑开。
最后乌娜苏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暖亭中笑声一片。
苏锦就着这小声抬眸,正好见暖亭前一道身影,应是站在远处打量了她许久,没有出声。
苏锦微怔。
暖亭中,乌娜苏,白巧和青苗应是也见到了柏炎,都纷纷起身福了福。
柏炎遂才上前,“讲的什么?”
他其实方才都听清了,只是借故问她,眠兰抢答,“乌鸦喝水。”
白巧和青苗笑笑都未说话。
柏炎笑,“乌鸦这么聪明?”
许童道,“乌鸦可聪明了,我日后也要做只聪明的乌鸦……”
童言无忌,柏炎笑笑,苏锦先前沉着的目光也笑了笑。
两人目光正好对在一处。
柏炎顺势伸手牵了她,“各位,我借阿锦一用,晚些再还回来。乌娜,你同他们继续讲。”
“啊?我讲绘本啊……”乌娜苏长大了嘴。
苏锦诧异看他,他握紧她的手,温和道,“我有事找你,就在御花园,隔得不远。”
青苗和白巧自是明白的,都福了福身。
柏炎牵了她的手走。
他二人已许久未走到一处。
“柏炎……”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马上到了。”他应她。
其实隔得很近,就绕过暖亭外的的花苑和侍从,在开阔的湖边。
既是湖边,湖风便有些大,苏锦眯了眯眼,他的身影挡在她一侧,她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却听他轻声开口,“到了。”
她顺势看去,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一个沙包,沙包正中挂着靶心。
苏锦微楞,他伸手将一面弓箭递到她手中,她诧异,是早前从云山郡府邸带来的那枚白色小角弓,似是几分意外,几分惊喜浮上眼中,嘴角不觉几分笑意。
“我昨日去府中取来的,丰巳呈告诉我放在何处。”他温声道,“不想同我说话,同我一道练箭可以吗?”
言罢,他也从一侧取出另一面角弓,但他用的角弓,便就真的是角弓。
苏锦已经许久没有掌弓了,这面白色的小角弓握在手中,爱不释手,也不怎么舍得放下,似是也不怎么排斥。
“一人一箭。”他轻声。
她没有应声。
他拉弓射了出去。
他箭术未必见得好,但距离很近,又常年在军中,弓箭总是摸过的,虽手生,还是拉弓射出去。
弓弦回响,苏锦瞩目。
却见他的弓箭不是冲着靶心去的,而是靶心上的系绳,弓箭射断了系绳,靶心的木牌落下,露出后面的一道木板。
木板上是他的字迹――我想你。
苏锦怔住。
他转眸看她,轻声道,“该你了。”
她眸间微红,缓缓伸手,手中的白色小角弓的弓弦拉开,露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箭矢搭在弦上――他同她都想到了早前,在山林中,只有他二人的时候。
苏锦鼻尖微红,手中的箭矢射出,轻易射落了木板上的第二根绳索。
木板落下,露出下一张木板上的字迹――还喜欢哥哥吗?
苏锦眸间氤氲。
他亦拉弓,落下第三块木板――可以少,但是不可以不喜欢。
苏锦泪眼朦胧,想伸手放下弓箭想要转身,他握紧她的手,从她手中接过弓箭,将她环在怀中,拉着她的手一道拉弓射箭。
他揽着她,两人一道掌弓,木板在眼前一个接一个落下。
他的气息就在她头顶,他只是未出声。
却似字字都在心间。
――哥哥爱你。
――每天多一点。
――日后不争执。
――哥哥哄你。
他环紧她的手松懈下来,他知道她泣不成声,泪水都沾湿他衣襟。
他惯来不善言辞,想说的话,却都在字里行间里。
他松开她的手,似是当下场景里,他亦不知当如何出声。
遂转身,独自离了花苑处。
木板后,只剩一条绳子,苏锦哽咽许久。
最后,还是射下最后那根绳子。
――和好吧,哥哥改。
苏锦转身,身后已无早前那道身影。
******
御书房内,柏炎今日坐立不安。
似是一本折子也看不进去,一人也不想见。
直至黄昏前后,他想见的人也未来,却是陆建涵来了宫中。
眼下柏家已不是早前的平阳侯府,柏瑜雅在陆家的份量只会越来越重。八月时候,柏炎下了调令,让陆建涵来京任职,却不是吏部要职,是户部要职。
眼下九月陆建涵便携了柏瑜雅入京谢恩。
“如今新朝初稳,吏部掌管朝中人事任免,眼下的人一个都不能动,朕让你去户部,是因为户部掌管国库和财政,你是瑜雅的夫君,此事你来做合适,这两年多在京中看着,等过两年,再接过来。”柏炎同他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