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券到期,回款你原本是打算用流花湖开盘回拢的资金来覆盖吧。出了这个事,流花湖的楼可能卖的不是那么好了。”
陈又涵笑容淡了些,玩世不恭地说:“与其担心楼盘,你还不如担心担心我。”
“你又怎么了?”叶开的语气很怀疑,像揪住坏学生的教导主任。
坏学生自我检讨:“可能要连降三级。”
“……三级?”
总裁、副总裁、助理总裁,总经理——陈又涵要真连降三级,那就成陈总经理了。“活还是一样的干,钱可能连车都养不起。”陈又涵叹一口气:“矿没了,学长还配得上你吗?”
叶开冷漠地说:“宝石拿回去挂咸鱼卖掉。”
陈又涵笑出声:“不行,那是订婚信物。”
“谁和你订婚了?”心口突地一跳,冷冷地嘴硬,“矿都没了还想娶我。”
陈又涵在他额上很轻很轻地一弹:“我穷了,你傻了,还是般配。”
好家伙,一下子从豪门热恋变成乡村爱情,昂贵的奥斯汀月季沦为路边野蔷薇,叶开气鼓鼓地瞪他,漆黑的瞳眸睁得圆圆的,陈又涵忍不住捉着他,一手扣住他后脑勺强势地吻。吻完忍不住笑,抵着他额头低语:“作孽,你搬回去了我怎么办。”
叶开被他吻得双眸湿润,也不太好受。少年人的欲念生涩强烈,眼睛里的渴望直白而天真,陈又涵不得不用手掌盖住他眼睛,喉结滚动着:“别让我当禽兽。”
到底没有当禽兽的机会。门被敲响,随即拧动。叶开条件反射地推开他,眸子里一闪而过慌乱。陈又涵安抚地握了握他手,平息了会儿,起身去拧开锁。
门外站着叶瑾,托盘里是一碗纯白馥郁的美龄粥。
见是陈又涵,她倒没有很意外,反而戏谑地勾了勾唇:“用得着吗,哥哥探望弟弟还锁个门。”
陈又涵低咳一声,生硬地无视了这个问题。
“妈妈怕你饿,让厨房熬的粥。”叶瑾把碗放下,交肘握着托盘站在床边,见叶开没动作,她似笑非笑地说:“陈又涵,你来喂一下?”
叶开立马端起碗:“我自己来。”
叶瑾很无辜地眨眨眼,看着叶开捏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等他喝完粥,叶瑾吩咐佣人上来收拾,自己和陈又涵一起走楼梯下楼,没头没尾地问:“小开最近情绪还好吧?”
陈又涵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随口答了句挺好的。
叶瑾若有所思,“那天亲了你一下,你什么感觉?”
陈又涵被她问得无语,两手插在裤兜吊儿郎当地回:“你想听什么?意犹未尽?心跳加快?还是眨眼之间爱上你?”
叶瑾笑了一声,抬手勾了下头发:“你反正是双,喜欢一下女人也没问题吧。”
“来,妹妹,跟我念,”陈又涵一字一句漫不经心,眸中的神色却含着一种戏谑的认真:“我、是、gay”
叶瑾夸张地叹了口气,客套地微笑道:“那很遗憾。”
目送他出门,叶瑾收起笑,低头拨出一个电话。
舆论战一直到后半夜,经过水军引导和各种真真假假的爆料,网上的风向已经相对温和。陈又涵在办公室囫囵睡了个觉,一早便去董事会干架去了。上午九点gc官微发布了一则盖了公章的声明,简单清晰地说明了现场冲突的来龙去脉,对于公寓维权一事,只说gc会遵从政府的政策和法律,并对每个业主负责。随后公布了现场的完整视频。
摇摆不动的吃瓜群众获得反转,立刻转身变成高高在上的理智人士,开始对昨晚的骂战进行冷嘲清算。
视频里有很清晰的“小白脸”一句,陈又涵没有让人进行二度剪辑,就这么直白地剖白在了所有人面前。叶开长得出众,这样的台词的确让人浮想联翩。但随即便有多名网友爆料,表明叶开只是一名在校学生,同时身份显赫,小白脸之说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众人都想扒他的身份,可惜的是,如论如何深挖,网上都没有出现过他任何一张清晰的照片,至于名字、身份、年纪更是语焉不详。
还没到正式复盘的时候,但郑决帆知道保护叶开身份这部分的开支已经超过了他们的水军费用。
到中午,总集团的人事任免通知终于下达,面向所有董事和员工公示:陈又涵先生因个人重大失误对公司造成了难以预估的损失,经董事会决议,现免除其gc商业集团总裁职务,并扣除全年奖金。陈又涵先生今后将以gc商业集团总经理的身份行使管理职权。
正常来说,顾岫和郑决帆一个作为总裁助理,一个作为公关部负责人,都是要承担连带责任的,然而陈又涵做到了他的承诺,保住了他们的职位和薪资,只是扣除本季度奖金。
公告一出整个集团哗然。陈又涵二十三岁进公司,二十八岁正式接手商业集团,六年时间逐步定下gc未来十年的战略目标,完成产业结构升级和资产重组,履历、手腕、业绩都相当漂亮,是无可挑剔的掌舵人,这是他唯一一次犯错——而且低级,低级得令人匪夷所思。
陈又涵欣然领命,下午和公关部开了一个简短的中段复盘会,接着便拎着西装回陈家领罚去了。
陈飞一早就把现场视频看过了很多遍,细枝末节都不曾放过。他从前知道叶开和陈又涵关系好,感情也好,也知道陈又涵把他看得很重,但从来没想过,叶开对他竟然重要到了这种地步。
家法不家法的说出去惹人笑话,这种落后于时代的东西陈飞一不屑于再用,但打还是要打。没趁手的武器,他抄起鸡毛掸子劈头盖脸一顿抽,陈又涵一边忍痛一边笑,英俊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陈飞一没打出什么成效,先把自己给打喘了,坐在椅子上黑着脸,半晌,狠狠扫掉杯子。
贴身秘书赵丛海沉默着心里一哆嗦。
陈又涵跪在他跟前,衬衫一振,遮去满背血印,一边慢条斯理地扣扣子一边温和地宽慰人:“老了啊,歇一歇再打。”
赵丛海:“……”
从前陈飞一一脚能把他踹骨折,现如今只能不痛不痒地抽几下鸡毛掸子,果然不亏。
陈飞一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斗气,否则折寿,咬牙切齿地第无数次后悔:“早知道就多生几个!”
陈又涵慢悠悠地说:“您要早生几个我还得谢谢您,私生子也行啊,你说你当初那么专一干什么?”
话刚说完鸡毛掸子就冲他飞了过来。他顺手接下,捋了捋上面的鸵鸟毛后递给赵丛海,道:“赵叔,麻烦您收好,回头免得他老人家睹物思人。”
陈飞一气笑:“思人?思你?你少来我眼前晃悠我就烧高香了!”
赵丛海忙打圆场:“又涵!你少说几句。”拼命打眼色。
陈又涵笑了笑,深深地看了陈飞一一眼。虽然只是六十出头,但他操劳半辈子,身体已不如从前,这些年血压也高了起来,已经经不起折腾。他点起烟抽了一口,低沉而温和地说:“幸好我十六岁就跟你出了柜。”
陈飞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一茬,但看他神色认真,绷着的怒容有点挂不住,生硬地挥了挥手:“滚滚滚,别在我眼前现!”
陈又涵没走,又抽了两口烟,道:“流花湖的盘如果卖不好,我打算把帕劳的度假村处理掉。”
叶开问得很对,流花湖就是回款的关键。
陈飞一沉吟:“你看着办吧。”
“度假村和航线一起打包,年初我就有这个打算,项目虽然优质,但运维和开发成本都高。有了楼村,这些海外资产都是累赘。”
其实内心不是惋惜的。帕劳是距离南中国最近的度假天堂,当初度假村奠基仪式时,帕劳副总统亲自出席致辞。这是旅游集团的重要优质资产,如果没有这次的节外生枝,陈飞一不可能同意卖。
打也打了,罚也罚了,陈飞一无可奈何,沉沉地叹了口气:“你还是冲动了。”
“和叶开没有关系。”陈又涵勾了勾唇,“美晖不想让我们好过,容副顺水推舟,没有这次事情对方也会有别的招。小开是替gc挡了一灾。”
“你好歹自觉一点!”陈飞一忍不住又开始生气,“你是同性恋!同性恋!整天跟小开吃住一起,叶家不担心,我还担心!”
陈又涵被他吼得揉了揉耳朵:“别吼别吼,都知道,大不了拿gc入赘。”
陈飞一气刚平息了下瞬间又炸了起来:“你说什么?”
在烟灰缸真飞过来前陈又涵立刻逃之夭夭,声音被甩在身后:“我什么都没说!”
陈飞一疑心自己幻听,一脸怀疑人生地看向赵丛海:“他什么意思?”
赵丛海咳了一声,没敢回答。
第56章
周五下午三四点, 每一间办公室的上空都是隐约的敷衍和心浮气躁, 连gc这样的公司也不能免俗。忽而两百多人的大办公室传来一声低呼, 接着便像海浪一样一波接一波地接续、涌动, 有人站了起来, 有人仰长脖子, 有人交头接耳问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并没有什么事, 不过是突然有人送了两三百杯奶茶而已。
前台站起身迎接。顾岫早就打过招呼要一路放行,她笑容甜美:“叶少。”
没人教她如此称呼, 但她实在已经绞尽脑汁了一整个下午, 也始终没想好究竟该如何称呼叶开。
叶开穿一身桑蚕丝衬衫, 胸口有定制品牌独特的蜜蜂图标,下身是水洗淡蓝烟管牛仔裤,裤腿挽了两挽,脚上是vans高帮经典款, 经过她身边时有淡淡的鼠尾草和海洋香味。虽然年纪差得有点悬殊, 但前台还是察觉到自己红了脸。
“陈总还在开会, 您可以在总裁办等。”她领着叶开穿过办公室。众人都在分奶茶——讲道理,没有什么比一杯充满热量的奶盖水果茶更能庆祝即将到来的周末。
“破费了,”柏仲为他拉开椅子,寒暄道:“伤好了吗?”
躺了两个星期,再不好叶开就要疯了。他昨天刚考完托福,趁周五过来拿实习报告。线上订好了两张电影票,是偏文艺的剧情片,他很喜欢, 去年香港上映时就特意去看过,这次内陆公映,他想再重温一次。
顾岫不在,应该是和陈又涵一起在开会。他侧身看了眼对面的大会议室:“进去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吧。”柏仲看了眼手表,“快了,要不你先坐会儿。”
叶开点点头,恰到好处的礼貌和熟络:“不打扰了,我去那边。”
“那边”是指陈又涵的办公室。虽然已经降职成总经理,一个商业集团可以找出十三个和他平级或在他之上的高管——包括顾岫,但总裁办公室还是被他堂而皇之地霸占着。
没坐多久,会议室门终于开启,十几个人鱼贯而出,陈又涵大步流星气势迫人,看到众人都在喝奶茶便知道叶开已经到了,两个星期没见,不知为什么,心里的渴望在濒临相见的此刻竟膨胀得无法控制,甚至让他不得不刻意放慢脚步。二十米的距离,他慢了不过五六米,便又再度匆忙了起来。
顾岫在他身后慢慢悠悠,经过行政处,拿起小姑娘桌上一杯没拆封的,似笑非笑地念:“芝士草莓,太甜了吧。”
“好喝呀。”行政小姑娘咬着吸管嘬了一大口,眨眨眼睛不太懂地与顾岫对视。
“好喝,”顾岫顺走那杯,一边走一边拎着晃了晃,“就是牙疼。”
门被砰得关上,是那种虽然努力控制过但仍失控了的力道。卷帘随即被一键阖下,好在大家都忙着喝茶,除了顾岫,也没人注意到这点细节。
“丢人。”顾岫惨不忍睹,但没忍住自己先低笑了一声。
叶开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假寐,手支着腮,耳朵里塞着开了降噪的airpods。黑发柔顺地垂下,呼吸清浅,眼睫在眼窝处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他最近嗜睡,经常觉得困,在考场做阅读都忍不住打哈欠。陈又涵要是晚来一会儿,他说不定真能睡着。
光线很明亮,因而眼前被身影遮得稍暗时便很容易分辨。叶开维持动作没变,眼睛也没睁,只是抿着唇笑,嘴角出现一个很浅的小梨涡。
陈又涵摘下他耳机:“还装。”
眼睫轻颤,终于悠悠睁开,但唇角的笑随即被偷走——陈又涵很快地抬起他下巴亲了他一口。
“半个月没见,怎么觉得陌生了很多。”手背轻佻地扫过脸颊,陈又涵眼里混杂着危险的戏谑:“让我想想这谁家的睡美人。”
“失忆了,”叶开迎上他目光,保持着姿势不变,架着二郎腿的姿态闲适优雅,“迷路了。”
陈又涵俯下身,“那好办——”膝盖抵进他腿间,欺身迫上,“我可以帮你回忆。”
鼻息相闻,叶开呼吸不稳,轻颤着瞥过眼睛:“怎么帮?”
陈又涵用行动回答了他。
唇瓣厮磨的触感陌生又熟悉,因为陌生,便更显得鲜明而强烈,因为熟悉,便更觉得渴望和怀念。他的舌尖被若有似无地吮,相触的感觉从舌尖一直酥麻到心里。
“想起来了吗?”陈又涵短暂地放过他,声音低沉下去,眼神里的迷乱和侵略并不适宜出现在办公室。
叶开忍不住笑了一声,啄他一口,又一口,翘起嘴角:“想起来了,我该回家了。”
陈又涵也跟着笑,欲望的气息消散得轻易,像是清明的山霭水雾。他抱住叶开,结实的背膊用力,把人很紧地圈在怀里,用不掺杂任何欲念的声音说:“真的很想你。”
叶开故意说:“我不想。”
陈又涵压了压他后脑的黑发,纵容了他的口是心非。抱了会儿,撩起他伤口附近的额发:“伤好得怎么样?”
早就拆了线,现在只有淡淡的印记。
“会不会留疤?”
叶开很幼稚地回:“伤疤是男人的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