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躲在暗处,也戴上了刘桂枝给她织的围巾,又把手套拿出来,用绳子一绑给系在脑袋上,这样子虽然看着怪异,但不注意的话看着也像是戴了帽子。
打扮好了,她小心翼翼地走在人群中,仔细地甄别着那些卖家。
其实一般来黑市交易的也不至于骗,但是之前聂老三家可是买到过黑心的粮食,所以还是应该警惕着。
毕竟,她手里的钱也不多,不能白白被人骗了去。
正走着,她就感觉身边有一个人的侧影有点眼熟。
仔细看了几眼,确认这就是生银了。
生银也应该是缺粮食了,爬到黑市来买粮票?
福宝仔细想了想,生银之前粮食确实是够的,但是封城封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坐吃山空了,出来想办法搞粮食也是清理之中。
只不过……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动了这么大心思才走进黑市交易市场,没想到生银轻易就进来了。
而且看她的样子,倒像是很熟悉的,难道她以前来过?
就在这个时候,生银一个回头。
福宝连忙一个闪身,躲到了一位魁梧大叔的后头。
生银也不知道是否看到福宝了,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就鬼鬼祟祟地过去旁边一个中山装前头,打络着好像是要买粮票。
福宝低下头,离开这头,她不想和生银搅和在一起,还是换一处买粮票。
福宝转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卖家,对方穿着体面,应该是在正儿八经的单位上班的,她给了人家钱,对方偷偷摸摸地把粮票塞给她。
手里攥着粮票,福宝总算松了口气。
有了粮票,至少能换到干粮,可以熬一段了。
福宝小心地把粮票揣到兜里,低着脑袋,匆匆地就要离开,谁知道刚走到胡同口,就听到有人喊:“快跑。”
她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周围的人跟疯了一样往前跑。
福宝陡然明白过来,拔腿也跟着跑。
她虽然只是个姑娘家,但好歹这些年经常在大山里乱跑的,真要比起脚上的功夫,未必比那些城里坐班的人差。
谁知道正跑着,身边一个人窜过来,竟然斜地里伸腿就要绊她。
她这里跑得急,哪想到还有这一出,脚底下本来都是雪和泥,身体一个踉跄,直接栽倒在地上。
福宝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眼前的人正是生银。
生银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她:“福宝,你不是福星吗?不是好运吗?这次你就等着被抓吧!”
说着,抬腿就要踹福宝。
福宝跑不掉的,到时候肯定被抓,被抓了肯定要丢人现眼,看她以后还风光不!
福宝冷笑一声。
生银一愣,笑,你还敢笑?
就在这个时候,她后面的顾胜天过来,狠狠地推过去。
生银始料未及,躲都没得躲,直接趴在那里摔了个狗啃地。
陈翠儿上来,“啪”的一声,巴掌狠狠地打在生银脸上。
被顾胜天扶起来的福宝心里也实在是恨,一脚踹过去。
这辈子没打过人,但是走惯山路的孩子,干起这种事来轻而易举,不算啥。
生银都没反应过来,沾了满脸的泥巴和雪在那里傻眼了。
她一直觉得福宝像一条不会叫不会咬人的狗,傻愣愣的,自己当初差点把她推到井眼里去,她后来不是也没说啥吗,她就是那个性子,欺负欺负也不算什么。
但是没想到,福宝这次这么狠。
几个人刚将生银踢倒在地上,正打算给她补一脚,就听到后面有人打声喊;“别跑,不许动!”
你让我不动我就不动啊,福宝几个当然不听。
三个人对视一眼,拔腿飞一样地往前冲。
后面的人上去直接把生银逮住了,逮住生银后有人来抓他们几个。
顾胜天小声说:“往巷子里跑,咱分开跑!”
于是几个人各选了一个巷子拐角钻进去。
福宝是往右拐的,她拼命地跑,跑得气喘吁吁,跑得嗓子冒烟,跑得她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自己的腿了。
她钻进小胡同里,她跑进小巷子里,东拐西弯,下了几天雪后的小巷子里不是雪就是泥,一脚一脚踩上去又黏又湿。
不过好在,这里本来就有不少脚印,不至于被人看出来,而且这箱子七拐八绕的,并不好找。
黑市交易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地方,不外乎是这里容易躲藏,容易跑掉。
跑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后面没有动静了,她放心了。
蹲在地上大口地喘气,她累得呼哧呼哧的。
摸了摸兜兜里的粮票,还好,粮票还在,足够他们吃好几天的粮票。
她攥着粮票,想着被人抓住的生银,不由地想,这可真是活该。
给别人下绊子,活该被抓的是你。
她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把头上帮着的棉手套和围巾摘下来,钻着小巷子准备回学校。
谁知道才从那个巷子钻出来,就见几个民警在那里。
她一愣,脑子迅速转着。
几个民警发现了她,打量了一番,显然是怀疑的:“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刚才在干什么?”
福宝很乖很乖地说:“我叫顾丹阳,是第一中学高一一班的学生,我刚刚去我同学家玩儿,现在正打算回学校。”
说着,她还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地问:“民警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抓坏人吗?”
几个民警审视着她,看上去这是一个单纯的中学生,不过――
他们对视了一眼,刚才他们就抓到一个黑市买粮票的,好像也是第一中学的学生。
所以学生也是会做错事的?
福宝看到他们的神情,顿时明白了,这是生银被抓了,所以连累了自己作为第一中学高中生的信誉?
她无奈地咬牙,脑袋里快速地转着,心想反正你们没有抓到现成的,就算我兜里有粮票又能怎么着,你们又没有证据那是我从黑市买来的。
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她很快想到了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同学,可以说是去那个同学家。
反正他们找不到证据的,自己就死死咬住就行了。
只不过……如果真查起来,自己一个高中生卷入这种事,肯定不太好看,影响也不好。
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孙叔,你怎么在这里?”
福宝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李健柏。
李健柏轻松地和那个年长的民警说话,两个人说了几句,李健柏的目光扫向了福宝。
福宝心里发窘。
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健柏的时候,李健柏那种很冷淡高傲的神情,所以即使他给自己送吃的时候,自己态度也说不上多软。
可是没想到,现在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他看到了。
她别过脸去,抿唇,没说话。
李健柏仿佛才看到福宝,有些意外地说:“福宝,你怎么在这里?”
孙民警一听:“怎么,你们认识?”
李健柏点头:“嗯,这是我爸以前在公社里上班的时候就认识的。”
孙民警看看福宝,笑了:“原来是熟人啊。”
李健柏:“孙叔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孙民警赶紧摇头;“没啥,就是查查,这边一直不太平,乱,没什么事,你们走吧。”
他说的你们,自然说的福宝和李健柏。
福宝点了点头,跟着李健柏匆忙离开。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直没开口说话。
等终于脱离了那几个民警的视线,李健柏突然停下来,回过头。
“你知道如果私下贩卖粮票,被抓住了会怎么样吗?”李健柏平静地问。
“我知道。”福宝开始有些发窘,不过想想,也没什么。
人需要吃饱肚子。
没有其他路子可以走,她只能这样。
为了吃饱肚子而做的你情我愿的交易,有什么丢人的?
卖给她饭票的一看就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家人呢。
所以她淡定地说:“被抓住了,可能会罚钱,可能会写检查,还可能会――”
接下来的,她说不下去了。
万一真有证据,这个事情还挺严重的。
李健柏盯着福宝看。
福宝随便他看,反正看看也不至于掉一块肉。
李健柏突然笑了:“我娘天天夸你聪明,说你学习好,让我向你学习。我看――”
他轻声说:“你好像比谁都笨。”
福宝望过去,只见他眼里的笑中有一丝丝嘲讽的意味。
福宝仰起脸来,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李公子,你知道什么叫何不食肉糜吗?吃饱喝足的人,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的作为。
说完之后,她诚恳地道:“今天的事,多亏了你,我非常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