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死亡前,又会经历什么呢?
陆司语也没说话,低头看着那个旅行箱,那旅行箱非常普通,一如陈颜秋那个人,陈颜秋像是早上地铁里擦肩而过的上班族,像是医院里能够遇到的普通病人,像是上班能够遇到的同事。
这个普通的年轻人,不像是那些癫狂的,变态的凶手,他超过了他熟悉而擅长的范围。
宋文伸出手把拉链打开,里面是一些年轻人的常用物品,和傅临江所说的一致,衣服叠得特别整齐,他喜欢穿朴素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一些简单的样式,是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这本书现在不太好买了。”陆司语把书拿过来翻了一下,确认书中没有夹带东西,然后递给宋文。
宋文打开,翻看了几页,有一页有点折痕,他打开念道:“‘在你们的死之中,你们的精神和德性当依然熠熠生辉,犹如晚霞环绕大地,要不然你们的死就是不成功的。’”
陆司语道:“对于绝症病人来说,尼采的那种癫狂,相当于是安慰剂,能够给予他们勇气。我较为喜欢这个版本的译稿。”有时候翻译的不同,会造成文章的意义都有所偏差。
包里除了书和衣物,还有两条旧毛巾,一个杯子,一双密封在袋子里的拖鞋,尽管是住在旅馆里,陈颜秋还是带上了这些东西,由此可见,他出发前就做好了准备长住。最后出发时,他留下了手机的充电器和充电宝,手机却不知所踪,显然他没有打算再回来。
宋文又看了一下之前物鉴登记的表格,打来了书包的隔层,里面是一些证件,还有几盒药。
证件有部分是张瑞的,直接被他拿来使用。对于陈颜秋那样的绝症病人而言,药无疑是很重要的,他正是靠这些东西在延续自己的生命。宋文拿过那些药瓶检查着,拧开瓶盖看了看其中的白色药片。
看到那些药,陆司语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轻轻舔了一下嘴唇,避过头去。
“这盒药,有点奇怪。”宋文研究了片刻,把一盒退烧药放在了一旁,“这板药一共只吃了四片,然后你看这里。”
他指着上面的生产日期,“药物的生产日期是去年的十二月,明显晚于其他的药物,这瓶药可能是他用了张瑞的身份以后才买的。而且这药……是处方药。”
陆司语拿起那药盒仔细看了看,上面不显眼处粘了一个紫色的便签,上面标注了每次的用量,他开口道:“这个标记药物方式,和医院还有药房也是不同的。陈颜秋顶替了张瑞的身份,所以他应该会很谨慎,不会去人多的场所,他的活动范围有限,可能是旅馆附近的小诊所。”
宋文道:“也许我们运气好,能够找到这个诊所在哪里。”
两个人把皮箱里里外外又收拾了一遍,没有再找到其他的线索。宋文去归还了箱子,带着陆司语往城西的茂昌街走去。
茂昌街位于南城的北方,有点类似于是一片旧城的棚户区,宋文找了一会才看到一个如意宾馆的指示牌,画了个箭头指向了一条巷子里,他把车停在了巷子的外面,再往里走,连停车的地方都没有了。
小巷子里面还是少有的砖土地,两边都是两层的小楼,但是都盖得有些年头,比较简单,很多未必是房东在住,而是作为了廉租房,出租出去。
很多外地打工的人都住在这里,甚至还会招揽同乡合租,巷子里有刚放学的小孩子跑来跑去,让这地方变得更为狭小。
这里作为南城的一角,和那些农村或者是城镇完全不同,这里的人口密度明显比那些地方大。而且,这里的人更临近城市的繁华。巷子里四处有堆放的生活垃圾,地上有掉落的烟头,说好听点是有生活气息,说不好听点,就是穷人太多了,素质难以提升,特别是这里和城市里有巨大的落差,让人心有不甘。
那家如意宾馆,看起来一点也不如意,招牌都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几乎看不出来颜色,也难为之前傅临江找到了这里。
陆司语进了巷子就一直在皱眉,他对这里的气味很反感,好像到处都有挥之不去的汗味,让他有点反胃。偏偏巷子的不远处还有个老太太在用家乡话骂人,吵得他的头更疼了。
宋文走进了如意宾馆,有个矮胖的女老板来开了门,把他们领进了院子里。宋文出示了证件,那女老板道:“啊,我知道,昨天你们同事刚来,把东西取走了。”
她看了看宋文和陆司语,目光闪烁而警惕,“那人是不是犯了什么大案子了?要不怎么值得你们这么三番五次过来查看。”
宋文道:“那个年轻人被人杀害了,和你这边没什么牵连,我们来查查情况,你想到什么告诉我就可以了。”
宋文没急着问药盒的事,随口拉着家常,先让女老板带着他们去看了看陈颜秋生前住过的房间。
陈颜秋过去住过的房间正好空着,陆司语站在门外看了看,这里的环境不太好,房间朝北,靠着阴面,大热天的也透着一股不透风的味。
陆司语看着这些,忽然挺悲伤的,那年轻人的最后时间,应该感觉是凄凉的吧,本来就已经得了重病,又把自己生生和自己唯一的亲人隔绝开来,让自己变成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宋文在那边继续和老板娘聊着,然后又开始问陈颜秋的作息习惯,喜欢干什么,都喜欢吃什么。
女老板回想了一下尽数答了:“他偶尔出来散步,晒晒太阳,不是点外卖,就是在附近的小饭店吃饭,街尾的馄饨他挺喜欢吃的,经常去。那就是挺文静的一个年轻人。话不多,挺好说话的,没拖过我们旅馆的钱。”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觉得,他原本不是属于这里的,和这里的人也不熟悉,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比较少接触这里的人。”
宋文又问:“有什么人来看过他吗?”
“我没注意。”女老板说出这句话,忽然又想起点什么,“不过,好像有一次,我看到他出来的时候,有个男人在巷子口等他。”
“男人?还有更多的线索吗?比如年龄,身高什么的。”宋文又问,这倒是一个新的发现。
女老板看得出是在用力回忆:“我……没看太清楚,只看到个背影,应该是个男人,有点驼背。”
又闲扯了几句,宋文看陆司语站在一旁憋得脸都白了,知道他快忍不下去了,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来那个药盒,问起了正题:“老板再问下,这附近有诊所是用这种标签标记的吗?”
那女老板扫了一眼就说:“这是李梅诊所的,就在路东边,我们这里人生病了基本都去那边看,你们走到前面,有个小超市,走过去就是。”
宋文谢过了老板,拉着陆司语出来。陆司语到了院外就蹲下了身,捂着嘴干呕了起来。他闭上眼睛,喉节滚动了几下,强忍住了,停顿了几秒才敢呼吸。
宋文等了他一会,去路边的摊子买了瓶矿泉水递给他:“不就是个旅馆嘛,打扫得挺干净的啊,陈颜秋住了一个多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