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音刚走出休息室,臂上的对讲机响起来。
吴狄在监控屏上,在音乐厅的每处入口,都发现了数名行为奇怪的人,每人身上都疑似配备了对讲监听设备。
“没一个是自己人,已经一次性押到后台了。我怕是调虎离山,不敢离开监控室,分局人手都快不够了。”
……
前场的人声渐歇,小白在调整琴凳、轻踩踏板,完成最后的调试、场内最末的那盏灯灭下去……
开场第一声,是小提琴昂扬的慢板长吟,听起来相当、格外的……任性。
这是孟冬前阵常练的曲目,贝多芬的克鲁采奏鸣曲,小提琴奏鸣曲第九号。好在克鲁采本来就是那种骄傲、激越、充满力量的基调,小白的钢琴声加进来了,愤怒与沉思、理智与激昂……乐句一时间在音乐厅的上空碰撞、交激。
面对那么多可疑的人,必须马不停蹄组织突审。
令人吃惊的是,这些行迹可疑的人,职业竟是南照市一家著名安保公司的专业保安人员,他们证件齐全,甚至还随身携带着此次工作的派遣证明。
派遣证上很清晰地描述了他们的工作内容,正是负责今夜音乐会的安保工作。
然而镇守本次音乐会安保任务的分局特警队长就在现场,他当即否认了他们外聘过任何安保人员:“音乐厅本身的保安团队加上我们分居特警足够了。”
分局警员致电这家安保公司,不想到对方很坦荡地承认了今夜确有派遣行为,并承诺立即会将委托方的客户信息提供给分局。
这头审得焦头烂额,而前场那首沉默中爆发的克鲁采奏鸣曲,已经行至终曲的狂欢……
前场掌声轰隆,如雷奔、如云谲。
十音的确赶到非常可惜,这首奏鸣曲表现力之强大,从来是演奏家的试金石。她人在后台,都清清楚楚知道今天孟冬与小白这一场,是何等精彩的表演,只恨自己分.身乏术。
又不由得有些羡慕,小白而今果然是大师了,与孟冬的合作□□无缝。孟冬一开场时稍稍流露的那一缕小情绪,被小白用琴声娓娓一拆解,反而演绎成了一个绝好的故事。
教科书一般的碰撞。
委托方的客户信息很快传了过来,委托人使用的是外地身份证。
技术部门迅速配合查询,给到的结果是:该身份证在数年前就已经挂失,疑为失窃证件。
然而这家安保公司明明又很无辜,他们自从接下今夜的安保任务,态度是很认真的,既有书面计划和步署,任务主旨也相当明确:配合现场警方人员,对任何意外事件作出及时的应激反应。
没有半点扰乱公共治安的意图,所有文本亦清晰可查,无一处漏洞。
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乌龙?
目前只能安排分局先给这群乌龙保安人员依次先做现场笔录,具体委托事宜是如何办理并进行的,还得等到明天白天,细审安保公司负责人。
难道真有人担心警方安保不力,才作了这样的双保险配置?
十音也猜过,会不会是邱比做的,这个可以当场找他询问。其实没可能,邱比没有匿名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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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将后台料理妥当……十音真正松一口气,连中场休息都已过了大半。
后台休息室极静,邱比应该不在,有人在喝水,有调弦声,但已经几乎调妥了。
小白低声在说:“应该是有紧急状况,不用太担心。”
“知道。”孟冬声音很低,低低哼了声,喃喃了句,“野鸽子。”
十音听清,笑了。小白却没听清,问了一句。
孟冬没再答,在给弓毛拭松香了。
十音没去后台休息室,匆匆潜去了前场。
她的位置不算醒目,但毕竟是a区座位,又是孟冬亲自留座……开场那声傲娇的琴声,其实是有些吓到她的。这会儿下半场已将近开场,她就不去挨他眼神的千刀万剐了。
坐到前场,临开场云旗居然还在抹泪,小声告诉十音:“梁老师的琴声太催泪了,姐姐,我骄傲死了,想让全世界知道这是我的老师。”
十音替她擦一擦通红的眼:“你以后就让他为你骄傲!”
云旗猛点头。
场间灯火再次寂暗下来的时候,追光灯束变得格外明亮。
台上的男人持琴站在那里,掌声四起,十音那刻忽然就湿了眼眶,这么多年,她错过的何止一首克鲁采?
想起他问的:“补得足?”
kv306的弦音和钢琴是同步起的,小幅、多变的揉弦、强烈的明暗呼应……明亮处,孟冬的处理,简直甜得就是糖本身。
曲终,十音听见身后有人在“啧啧”叹,是个老外在自言自语。她回过头,才发现那是小白那位六十多岁的美籍经纪人。
“梁变了、他变了。”老头再次喃喃感叹。
十音忍不住问:“哪变了?”
老头在波士顿就认得十音,上回又在机场见了,算是很熟。他摇着头叹息,颇扼腕的样子:“堕落了。”
倒把十音听得惊了惊,瞠目结舌,不知道回什么才好。
他懂个鬼!
终场安可,小白与孟冬轮换着来,到第三轮,国内观众矜持,估计也都过足了瘾,安可声平静了许多。
孟冬最末一曲,拉的是拉赫玛尼诺夫的《练声曲》。
十音其实从小就听这首曲子了,这是妈妈也爱拉的乐曲。
初见孟冬那天,十音在附中琴房的走廊,听见他在里面拉琴。拉的正是这一首。
现在他垂着眼睛在台上拉,并没看她。
但十音懂得,这是共同的回忆,孟冬是在与她对话。
琴声里有总在彷徨的影子,有永远等不到的人,也有火苗升腾起又寂灭的慨叹……
掌声落下来,无尽的掌声,如遥远记忆里的暴雨。
孟冬谢幕的样子格外冷酷,他总是这样,愈不苟言笑、拒人千里,琴声就愈有致命的吸引力。但他的目光现在盖过来了……震天掌声里,十音清楚那眸光是烫的。
身后老头傲娇得不行,还在叹息:“梁肯定在谈恋爱,糖一到空气里,就会发酵变酸。这些孩子我见多了,一谈恋爱就这样,唉堕落……”
十音很想笑,耳机里的吴狄在说:“十音,最后一首了对么?我在监控屏这边,观察到杜源在哭,不是抹泪那种,是失声痛哭,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冬哥:我最后一首表白用的,他哭什么
第54章 悲喜同源 二十二
十音顾不上献花,虽然她依然很想给孟冬献上恶俗的红玫瑰,觉得怎么献都不为过。
其实出于安全考虑,分局安保负责人已经取消了献花环节,孟冬和小白都没有提出异议。不过,二位音乐家的经纪团队据理力争,提出这次演出之后的专访,绝对不可以再取消。
十音不敢在前场久留,杜源是研究表情的专家……她想起孟冬嘲笑自己不擅撒谎。
从前面对杜教授,十音坦荡而自信。现在心里对杜源带了探究和怀疑,一会儿他万一主动照面,她能不能自如应对?
当然,十音确实修过反测谎科目,实战技能也并非孟冬说得那么次。只是面对特定之人,反应才失了常。
手机狂震,十音在监控室对着手机傻笑,有人发来好几条短信找人,隔屏都能感受那傲娇气。
“车库等你?”
“快点收工,我这很快。”
“还没收工?”
“回一下。”
……
这是想和她说话。
十音懂得这种情绪。年少时她自己特别爱这种演奏体验,音乐中的情绪会在一时间被推到至高点,内心很喧嚣,平息起来像潮去。其实也不需要平息,说说话、让那种奇妙的感觉慢慢消解就很妙。
从前思念很甚,十音其实搜过孟冬境外演出后的专访。
演出结束后的心率必定不同,但孟冬微汗的面庞看不出其他情绪,态度很冷,也算是谦逊,依旧是惜字如金。无论记者怎样精心准备的问题,他的回复就是三两字,要么索性把问题抛还给对方:“好问题。”等于没答。
矜持的人也想找人倾诉,大概是要找亲密的人才肯说。
十音告诉孟冬,云旗和江岩已经先回,“车库见”。
她托人确认过,专访时间段那边的安保人力充足,就一头扎回了监控台。
已知的证据里,栽赃孟冬的祸首与杜源相关性不小,会不会根本就是他?
杜教授今夜情绪反应奇特,能否找到其他蛛丝马迹?她迫切需要回看,这一整个晚上,杜源都是如何表现的。
杜源这个晚上,总体上十分专注,沉浸于音乐。
孟冬最末那首安可曲是他情绪莫名爆发的点,之前偶尔会和身边的女伴私语几句,彼此间并不亲密。
不过,他注视台上的眼神……
手机又震了。
“快好了,小白啰嗦。”
“想吃什么当夜宵?我好准备。”
“回复。”
吴狄看了十音好几眼,手机什么情况?
云队伤好后,不是说暂时要离开几天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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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音难得临时请了一上午的假。
电话那头,依稀听得见林鹿在办公室吹爆昨夜的音乐会。
两男神合体,的确千载难逢。
吴狄十分谅解十音:“我听江岩说你病了?最近神经是高度紧张了,特别是昨晚,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元旦我都休了几天,你是半天都没休过,魏局刚才知道你没来,也说后面很多硬仗要打,让你好好在家调整!”
十音臊得脸庞滴血:“呃,好的。”
“安保公司……分局那边一审出结果来,我马上告诉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