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池颜依然出挑, 像群星中的皓月, 让人挪不开眼。
她对谁都浅浅笑着,很美。嘴角笑意看起来比那天午后的笑容要真实许多,像是释怀了。
梁砚成要了杯冰水,心想,确实比普通人要坚强得多。
他不喜欢凑热闹, 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
也因为总是神情寡淡,一般人没那个勇气强行凑过来扮熟络。他身边从头到尾似乎只有江源时不时出现说上几句。
大概是被发现了。
她带着一身热闹的氛围找机会溜到旁边,推了个纸杯蛋糕到他面前:“谢谢。”
他们之前能说上话的交集才那么两回。
第一回她把气泡水溅到了他的衬衣,说抱歉。第二回是在深夜pub顾影自怜。
这句道谢自然就是说的第二回。
梁砚成嗯了一声,反应很淡:“不用。”
顿了好久,他补了一句:“你刚成年?”
英国对这方面约束很严,她上次又是喝酒又是抽烟的,把严禁的事儿干了个遍。
池颜几乎同时意识到他指哪件事,耳根子发红:“你别告诉别人。”
胆子倒是挺大。
梁砚成从嗓子眼发出短促一声回应,就当回了她。
“其实是证件登错了。”池颜解释道:“证件上早就成年了。所以……我没使什么手段。”
她语速很快,说完自己也愣了下,像是没想到自己怎么就和无关紧要的人脱口而出解释这件事。
等了片刻,他没正面回应,只淡淡说了句:“成年快乐。”
人群里有人发现她消失,正在喊寿星开香槟。
池颜猜他似乎喜欢清静,怕旁人都寻过来,连忙应了一声赶过去。
等再闲下来的时候回头看,吧台早就空空荡荡。
那个绅士、温柔又细腻的男人不知何时走了。
***
池颜忙着适应新生活,身边的人一年年走,一年年来,直到读完mfa回到陵城。
最开始是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那么早进入家里规划好的轨道。
明知自己总得走上联姻的路嫁人,还是为了逃避出去疯玩了两年。世界各地走走停停,到后来婶婶赵竹音催促的电话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急。
池颜风尘仆仆归来,立马被赵竹音逮住,趁吃饭间隙拉着她的手偷偷说:“对方长辈很看中我们池家。人家家底殷实,比大池还厉害得多。尤其是将来还能独掌大权,这可是天赐的好姻缘。”
池颜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对方那个梁竟然是梁氏集团的梁。
梁家做电商平台,生意往来上对大池多有帮助。
梁氏集团公司规模那么大,如果真的成了她算是高嫁,实在挑不出什么不应的理由来。
怎么想也是家里多方面权衡下做的最优选。
池颜记忆力不错,时隔多年听到梁氏集团还总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像是透过层层迷雾,看到了活生生的人影,拼接凑出过去碎片。
有些已经很模糊了,连轮廓都淡化得看不清边缘。
只是想起来还总觉得有人用最不算祝福的语调,一板一眼对她说成年快乐。
她想起了很多之前的事,心不在焉地听赵竹音说着,桌底下给edson发消息:【你还记得很久之前说起我们陵城的那个梁氏集团吗?】
edson回:【记得啊,怎么了】
池颜:【梁氏有几个祖宗啊?】
edson在手机那头气笑了:【都祖宗了,那肯定只有一个啊!】
是啊,婶婶还说将来能独掌大权的。
可不就是只有一个。
她真是昏了头了多此一举问这一句。
记忆里模糊的影子变得清晰了一些。他好像不喜欢笑,神情总是寡淡无趣,但其实又藏着点小温柔。
池颜努力回想着,他叫什么来着。
allen liang?wibur liang?还是其他?
陵城是她的主场,打听个人不是难事。很快,她不经意一提,很轻易知晓了自己要的答案。
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个人的中文全名叫做,梁砚成。
池颜是个行动派,立即打听清楚对方行程,叫上江瑞枝蹲守。
金融中心的行政走廊上,宾客来往频繁。
她知道今天他会代表梁氏集团来开会,一早就约了同一层的下午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她叫来蹲点的人发来消息,说梁氏小砚总已经到了楼下。
池颜慢条斯理重新描了遍唇线,从长廊那头算着时间往电梯口走。
高跟鞋声没进地毯里,不远处电梯叮一声清响,有了动静。
一行人皆是笔挺正装阔步而来。
池颜只扫了一眼就认出为首那人,他偏头听着左手第一位助理模样的人作报告。好像比记忆里更俊逸一些。数年过后更添了沉稳与内敛。
一如既往难以接近,却迷人。
那行人目不斜视从旁而过。
池颜慢下脚步,用下颌朝为首方向点了一下,说:“就走在第一个那个。”
“行啊,你这相亲对象质量很高啊。”
江瑞枝赞叹:“看来是精挑细选过的。我觉得行,很可以。”
“你也觉得可以?”池颜问。
江瑞枝:“我只是说看起来可以,具体怎样不还得你自己见过面再做决定。”
池颜看着亮起示意灯的电梯键,闷了声:“我有什么决定不决定的。家里都定了,我就是被迫接受而已。”
“不过我这个人也没什么苛刻要求,很好养的。”她眉眼略弯,浅笑着补充道。
江瑞枝哼了一声:“呸,你还要求低。我看你是另有所图。”
她往长廊尽头望了一眼,故意提高声音:“你是图人家美色吧?”
“……”
池颜赶紧把她拽进电梯,瞪眼:“瞎什么说!就我这样的,我都没说人家图我美色呢。”
她心虚地赶紧按上电梯门。
心想,要真是他吧,那这场联姻质量好像……还不错。
***
金融中心的会议持续到傍晚,会议过后安排了商会聚餐。
梁砚成还没到宴会厅就被江源堵住了去路。
江源神态微妙,把他拦了下来:“我听家里说,你们家看中了大池科技?是定了要和大池联姻?”
早上出门前,梁砚成也是这样被梁霄拦了下来。
老爷子肃着脸叫停他,说:“这两天你找时间抽空跟大池科技的千金吃个饭。”
老头话说一半突然后悔:“算了,这样,我叫人安排好时间通知你。这事最重要,你调剂好手头自己的事,听到没?”
大池科技。
那几年江源絮絮叨叨什么都往外说,江源对大池了解多少,几乎就约等于他知道多少。
梁砚成反复回味这四个字,倏地想到深夜酒馆,她倚在墙角喝闷酒,眼神很空。肩膀那么纤瘦的人背负了多大的不屈。
那时他就在想,或许他们是负重前行的一类人。
江源见他出神,喂了几声。
梁砚成收回神思,沉默数秒,突然问:“你介意?”
要是介意的话――
他目光落在江源脸上片刻,始终没能把后半句说出口。
江源摆了摆手:“我有什么可介意的,这都好几年前的事了。再说,那是我单方面欣赏我小学妹。”
他顿了一下,反问:“还是说你介意?”
梁砚成薄唇微动,刚想说话就被江源抢了拍:“那应该不会,你又没有心。”
他好像对八卦很热衷,看好友表情始终如一,追着问道:“你家安排你见过了吗?”
“没。”这次他答得很快。
江源点点头:“虽然大家都在陵城,但毕竟玩的圈子不在一起。之前几次也就是在宴会上远远看了一眼,好像更漂亮了。”
他默了片刻,流露出半真半假的惋惜:“没想到兜兜转转给你赚了个便宜。”
江源就吃亏在家里世代经营酒庄,实在是和科技高新搭不上边。
他这几年依然与从前一样,明明白白地渣,不管和谁恋爱都讲清条约。只恋爱不结婚,要钱可以要地位不行。至今也没个要安定的意思。
梁砚成察觉到手机在裤兜里震了一下。
他取出,是老头发来的消息,上面写了和池家那位大小姐见面的时间和地址。
此时江源正在耳边长吁短叹,说和他这位小学妹没有缘,同在陵城也见不上面。
梁砚成收起手机,觑了他一眼:“以后或许会常见。”
男人的眼神和平常一样,看不出情绪。但江源总觉得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想了想这句话,突然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