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jo乙)不停回溯的两百年

  从来没有哪一刻,会如此清晰地体会到自己状态之差。

  差劲到胃都在绞痛。

  身体里被塞进一辆巨大的绞肉机,沙子混交在血肉里被来回旋转着,搅拌着,插入心脏的血管失去送氧功能,氧气都不进去。

  有人用手用力将你的头抬起来,撬开口唇,给你一种通道顺畅的错觉。

  『呼吸!快呼吸!听见没有!』

  缺氧几乎到了昏厥的地步,你开始进气,出气,福葛的声音说就是这样,他松开拔着你下巴的手,抚顺你的胸口,让你缓下频率。

  模糊地按他的指令照做,眩晕感与胃痛逐渐消失,过激的反应慢慢平复了,你眯起了眼。

  海潮一般的疲倦感。

  耳畔还能听见相隔久远的婴儿般的海潮鸣音,犹同来时那晚之所聆,滩岸边缘细小的沙粒被时进时退的浪潮卷进了潮水里,窸窣作响。

  阳光下的沙子洒进了海水里,海水被洒了金。

  皮肤表层密布潮湿的水,自己好似刚被打捞出来,迷迷胧胧,嘴边被塞了药,灌进水,咽下去。

  布加拉提将你打包抱走了。

  身体缩成一团小毛毛虫球,布加拉提抢去你裹紧着的被子,都湿透了。

  『什么也别想。』布加拉提把窗帘拉上,灯也关上,给你换了张新被子,『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你彻底闭上眼。

  扰人的沙粒声还在耳边,钻进耳蜗,流进大脑,模糊之中又望见了DIO,他还是侧卧在那座凌乱摆放着一些古书与宝石的暗红色床上,这次你见明白了,他正在看书。

  “你又来了。”

  DIO没有回头瞧你,但你明白他是在对你说。

  他没再二话不说就用触手捆你,似乎已经明白那样对你没有用,你们不处同所空间,他没有能力将你绑过去。

  除非你自己愿意归属他。

  “这只是我的一个梦。”你奇怪,“为什么我会梦到你?”

  “梦?”DIO抬起头,合上书,“所以你现在是在做梦。”

  吸血鬼从床上下来,暗影迷雾于他身侧消散。

  英俊伟岸的赤裸身姿停驻在水泊流转的玻璃彼岸,DIO朝你抬起他的手,宽大的手掌上皮肤纹路清晰可见,他离你那么远,又那么近,只要你也抬起手,就可以牵上他。

  “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过来,来我这里。”

  他的语调灌满诱惑与甜蜜,像是涂上一层柔软的蜜蜡,滑滑的,又满是香甜。

  “来我身边,我就能给予你想要的安稳与安心。”

  脚下的玻璃浮满了清水,埋住脚趾,你忽地发现,自己的脚趾是半透明。

  “可是我很清醒。”你轻声对他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疼痛让一直迷糊的意识再也无法沉睡,即使想不明白,也无法再停止。

  “我需要……思考。”

  你转过身,迈出步子,脚下的水被脚背带起来,你踏上前方无边无尽的平原,离他的城堡越行越远。

  “必须思考才行。”

  唯有不断地想下去,不断地行走下去,才能找到自己的答案。

  答案……答案。你甚至不知道是哪方面的答案。

  也许是所有,也许那里什么也没有,尽头之处什么也没有。

  但是必须走下去才行。一直走,不可以停。

  一觉睡到自然醒。

  你坐起来,发了片刻呆,去冲一下澡,洗漱,再把换洗的内裤搭上。

  布加拉提问你感觉怎么样,你觉得还行。

  乔鲁诺敲开这间房的门,问你换好了没,你点头,他进来给你编辫子。

  还是麻花辫,只是这次换了一种编法,更像是他之后金发时编的麻花辫,又向上将发尾塞进最上边辫洞里,用有韧性的花枝把麻花辫不规则地撑开,乍一看就是复杂的盘发——以上是布加拉提玩你手机用录像拍摄下来的。

  最后插上簪花,布加拉提连拍好几张,他居然学会从十几张里挑选最好看的一张的技能……因为智能手机操作方便。

  福葛的良心居然长回来了,给你放假一天。你颇为感动,吃饭的时候疯狂给他夹菜,搞得他很不好意思。

  唯独被你忽视掉的米斯达在一旁紧盯,他早上跟你道歉,你嗯一声,但是一上午都没理他。

  不只是他,其他人跟你聊天你也没理。平时也这样,很正常,可能是昨晚发生那种事,让他们变得有些在意。

  别在意。

  现在这样反而让你厌烦。

  下午走累了,你坐到咖啡厅前的遮阳伞下休息,但和他们呆在一起只会觉得闷,便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去马路对面的遮阳伞下。

  服务员给你菜单,你点一份PannaCotta,加蜜桃果肉,也就是桃子布丁。

  坐着发一会呆,你又去问布加拉提有没有带游戏机,布加拉提魔术师又从奇怪的地方——指的是下巴,拿出你的游戏机。你呆,难道上一个布加拉提是把你的内裤藏他下巴里了?

  你没接游戏机,陷入沉思。

  『创造异空间、创造生命、操控子弹。』你挨个指着布加拉提、乔鲁诺、米斯达,道,『对吧?』

  “诶。”米斯达惊讶。

  布加拉提与乔鲁诺都没刻意对你隐瞒,但你能猜这么精准,着实让他们吃惊。

  『二刺螈都能猜到吧。』你接过游戏机,“Grazie.”

  你转身就走,布加拉提叫住你,问你是要在对面休息吗,你点头。

  布加拉提问你是不是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你点头。

  福葛叹出一声,说你直白得令人伤心。

  你的目光移向一直通向地平线的街道,沉默片刻,抬脚往对面走去。

  『又不搭理人。』米斯达故意用英语抱怨道。

  夏季高温的炙流几乎能将粘膜灼烧,你吸进一息,于弯弯绕绕的躯壳中千回百转,仿佛堵在血管里,不愿出来。

  久久才分挤出一些气息,从咽部吐出。

  有些许沙子在耳边轻微地洒。

  回到遮阳伞下,开机GBA,里面插着的是宝可梦,你继续升级。

  服务员端来桃子布丁,你接过餐具,慢慢吃。

  升级是个消耗时间的活,很无聊,反复在草丛里击打相同的宝可梦,没过多久,一杯布丁就快吃完了。

  右边桌子坐来一群人,桌与桌之间相隔甚远,但还算在安全范围,你便没有转移座位。

  你埋头给宝可梦磕血药,那桌来了一个人,想请你喝咖啡。

  只要不跟那些黑手党呆在一块,就会有人来搭讪,你已经习惯了。

  你回避与他的对视,那人很快就放弃。搭讪的人轮流转,忽然有人将咖啡杯顶到你的唇边,非要让你喝。

  可能是你的行为让他生气了,因为你不给他们面子,总有一些人是这样自以为是,这些年你在意大利遇到过好几个。

  他强硬地搂住你的肩,一定要将咖啡灌给你。

  电光石火之间,你抢过他手里的咖啡杯,将咖啡泼到他脸上。

  咖啡还是烫的,它在他的脸上冒青烟。

  对方捂脸大叫,那桌的同伴站起来几个,你的动作未有停顿,将杯子砸向桌面,拾起其中一块,用瓷片的尖刃插进他的脸颊,拔出,再插进去。

  他的同伴上前阻拦,他也与你扭打在一起。

  早上被乔鲁诺细心编好的头发被对方拖拽开,你的手里还在插他的脸,瓷片捅进他的嘴里,他越是拖拽你的头发,你就越是往里捅。

  是他先触犯了你的危险应激。

  曾经那位帮你解决实验餐饮的好心邻居告诉过你,一定不要接受陌生人递来的饮料。

  『你知道的,意大利男人都有点……我不是在贬低我的同胞,只是你的外貌实在太有魅力了。』那时邻居和颜悦色地替你解决你的失败披萨,『他们大多都会想要和你约炮,如果接受他们的咖啡,就相当于同意与他们做爱。况且在这座毒品泛滥的城市……饮料里可能会掺些什么,你懂吧?』

  当时你就想,这里可真危险。

  自己既弱小,又无知,不知不觉就会掉入陌生人的陷阱,遭受侵犯。就如最开始那样。

  『好了,快松手。』福葛拉起你的手臂,他们已经将两帮人分开,『让我看看你的手。』

  眼前有些发昏,你恍惚着,松开瓷片,整张手掌都被扎烂了。

  他们争吵了些什么,或许打了架,最终对方悻悻离去。

  那人到最后还回过头来瞪你,分明是他们先招惹你,却搞得好像你做错了事一样。

  你呆呆立着,对外界没得反应。

  有谁去买了药膏,给你的手掌消毒,涂上。

  乔鲁诺把你乱了的头发拆开,重新给你编。布加拉提问你感觉怎么样,你说头晕,眼前看不清。

  米斯达说你抖得厉害,你呆愣着,自己感觉不出来。

  布加拉提没给你喂药,大概这种程度不需要吃药。

  乔鲁诺编完后,你慢慢倒在桌子上,把剩余的布丁吃完,小憩一觉。

  等你醒过来,已经在米斯达的背上。黄昏时的公园已经格外僻静,外界都停止了,只有那圈橙黄的落日晕染整座天空,以及遮阳的树荫。坪草枯黄,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在夏天还是在秋天。

  左手被缠上纱布,伤口还隐隐泛痛。你收起手臂,抱紧米斯达的脖子,脑袋埋进去。米斯达抬下巴仰了下,问你要不要下来走走,你摇头。

  『你不是嫌我体味重吗?怎么赖在我身上不下去了。』

  米斯达语气还有点别扭,你说确实,现在也想把他的汗腺拔掉,给米斯达吓的。

  『喂喂,你这话太惊悚了,我怎么就不能从你嘴里听到一点好话。』

  其实还好。

  以前你在某杂志上读过,说是国外的空气都是甜的。穿越以后,你只想把写这类句子的人通通拉出来,按到街边的排泄物上,让他们闻个够。

  散不尽的咸腥味,大街小巷漂浮着的汗臭气,各种为掩盖体味的香水,还有挥发在空气中的排泄物……十里飘“香”,你嗅觉都快失灵了,天知道最开始你是怎么适应的,居然能吃得下饭,而不是窒息而亡。

  被你说难闻之后,米斯达似乎很注意这方面,至少你现在没在他身上闻到异味。

  米坐骑任劳任怨,你抬起头,楼与楼之间的夕阳在他脸上留下道道斑驳的痕迹,头顶的云海火烧沸腾,鼻尖仿佛能嗅到硝烟的气息,他的眼神亮亮的,漆黑的眼睛珠子映射出各种环境中的光,像颗玻璃珠,被造物主镶进了骨头眶里。

  他一转眼,和你视线对上。

  谁也没有讲话。

  一旁的乔鲁诺突兀唤了声你的名字,你转过脸,他手中的冰激凌还未吃完,问你要不要尝尝。

  福葛阻拦你不能吃冰激凌,乔鲁诺反驳,尝一口也没问题吧。

  乔鲁诺将自己还没咬的那一面伸向你,注视你的眼睛直勾勾,一份不容拒绝的意味在这片狭窄的空气里蔓延。

  后背发凉,你垂下头,在有些融化了的开心果球表面吮了一口。

  『如何?开心果味。』

  乔鲁诺问你。

  ……

  你怔愣一刹,目光放空,略有疑惑地眨了下眼。

  哪里很熟悉。有点熟悉。

  一点点。

  『……有缘无分。』

  嘴里莫名蹦出这一句。

  福葛笑一声,说你这可真是说话的艺术。

  『不喜欢啊。』乔鲁诺说着,收回手。

  你仍怔怔的,望着一边的街道空地发呆。

  那种熟悉感很快就在心中消失了。

  可惜。……很可惜。

  好像有一件可惜的事。

  落日渐渐下沉,直到淹没在人潮翻涌的地平线。晚上你吃不下饭,勉强塞了点,想早点回屋休息。

  布加拉提给你房卡,你起身离座,米斯达叫住你,你回头,他嘴巴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没。』米斯达低下头。

  你转步移步,上了楼,换衣洗澡,吹干头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随意划动。

  电量还是满格,你点开音乐随机播放,躺在床上,阖起眼。

  『或许某一天,在我们存在的另一个世界,两人能再次重逢……』

  『哪怕在我无法触及之地,只要你能够快乐安好,此刻我便心满意足……愿终有一天在梦境中,两人偶然的相会,命中注定,能与她再次重逢……』

  梦里的雾海茫茫,你坐在一条长椅上,这条长椅在漫无边际的玻璃上显得小小的,自己也渺小得如同一粒沙。

  你谁也没有等来。

  照常起床,你有点恍惚,涌起一种昨晚与室友去酒吧蹦迪喝一整晚的宿醉,你跑去卫生间,趴在洗手池上狂吐。

  什么也没吐出来,除了胃酸,昨晚的饭早就消化光了。

  你慢慢倚着墙壁坐到地上,身子发麻,渐渐失去了知觉。

  有谁为你做了急救,你醒过来,头很痛,耳里全是嗡鸣,还有流淌着的细沙。

  又睡了一整天。

  好在第二天你就恢复精神,仿佛前几天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开开心心地用勺子刮着吃马蹄糕,米斯达被你搭理了后松了口气,乔鲁诺还在执着给你编麻花辫。

  布加拉提给你们录像,下午在咖啡厅休息,福葛借用咖啡厅里的钢琴,弹起你听着熟悉但不知道叫什么名的曲子,店里竟有两位——也许可以称之为歌唱家,伴着福葛的弹奏合唱。

  这对福葛好似是一场惊喜,这么多年,除了这两回第一次遇见你,他这双阴郁的眼就没有如此迸发过灿烂的亮光。

  一个懂他的人,远比一个爱他的人更有价值。

  假期还未结束,不过也快接近尾声。还是在那家熟悉的中餐馆吃福州菜,门外响起枪声,有一群路人尖叫着四处逃跑。

  布加拉提打个手势,他和米斯达先出去,福葛与乔鲁诺警惕,你则心平气和夹菜吃。

  福葛惊讶于你不仅不害怕还不受影响,你实在不想回答这“梅开二度”的问话,严重怀疑写这篇文的作者是不是在水字数。

  『哦,一会儿会发生爆炸。』

  你不甚在意地吃吃吃。

  福葛一愣,乔鲁诺看你一眼,福葛问你怎么知道?

  『阅灾难片的经验。』你瞎编,『要么对方带了炸弹,要么枪支扫射到什么引发爆炸,都是这么拍的。』

  『……先不说你这个思维逻辑多么有问题,总之先躲起来!』

  福葛吐槽,拽着你向一边倒去,美味佳肴都被子弹扫射,你还没吃完呢……

  “木大木大木大木大木大——!”

  你:?

  乔鲁诺挡在你们身前,喊出他亲爹DIO的台词,你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满头问号。

  浪川大辅居然在喊子安武人的台词,你还是觉得DIO的木大更鬼畜,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像机关枪。

  “WRYYYYYYY——”

  你:……

  这声咆哮让你怀疑乔鲁诺被DIO附体了。

  福葛捞着你在餐厅里躲来躲去藏来藏去,乔鲁诺好像是在用替身与什么东西战斗,可你的视角里只有乔鲁诺一个人在喊木大,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周围混乱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加速键,除了入耳的枪响、尖叫、物体的撞击、乔鲁诺的木大以及福葛的呼吸,就没有任何东西在脑内留下。

  外界巨大的轰鸣,一段尖细的鸣叫声穿越耳蜗钻进大脑,又是那种奇妙的精神境界,像是被划入了某场领域。

  这是个综漫世界,自己可能是处在某个超能力者的射程范围内。

  意识与感知都在动荡,当你稍稍恍过一些心神,你们三人都被爆炸的冲击波推倒了。

  福葛抓紧你的肩臂要起来,骨头的断裂与肌肉被撕裂的声音从左腿传递到大脑里,手指甲猛地掐入福葛的臂肉,他意识到了,眼睛向你的身下望去。

  “……!”

  “GoldExperience!”

  小草莓僵硬的瞬间,乔鲁诺从废墟里爬出来,一声大喝,压在你左腿上的力量骤然消失。

  腿很麻,你转过脑袋,映入眼帘的是左下肢被埋在碎石与木屑玻璃碎片里,血肉模糊。勉强能认出是自己的腿,但你还未来得及看清,就被一双手遮住视眼。

  福葛没起身,慌乱狂跳的心鼓动薄薄的肉壁,你贴着小草莓的胸膛,他的身体炙热无比。

  左腿的麻钝过后,是泡进辣椒缸里火辣辣的疼,隐约感觉到有小块的东西扎在里面,格外清晰的刺痛与肿胀感,肌肉在被撕扯,筋脉断裂,血液正被火焰燃烧。

  这是真实的吗?还是幻觉?

  外界的声音模模糊糊,他们说了些什么,也可能是你的错觉。

  越来越痛,比生理期痛多了。

  耳骨仿佛能传达那些维持体内运转的社畜细胞们的哀嚎,集体大罢工,你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却对自己的身体无能为力。

  混混沌沌,昏昏沉沉,你昏睡几次,醒来几次。

  什么也感觉不到,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唯一能听寻的声音是忽远忽近的意大利语,草莓老师的教学真可怕,哪怕是在这种时刻,你还记得意大利语。

  意识重新与身体连接,你睁开眼,自己正躺在病房内。

  右手的手背插着针管,上方是滴下透明液体的吊瓶,吊瓶上贴着的标签你看不懂,不清楚这输的是什么液。

  茫然地凝望天花板,身子无意识动弹一下,诡异的地方生出诡异的痛感,你呆愣片刻,自己的尿道竟然插着一根导管。

  喉咙也不大舒服,浑身哪里都不舒服,四肢有没力气,只能就这么干躺着。

  房门被推开,布加拉提进来,与医生交谈。福葛过来趴在床边,问你难不难受。你转眼,小草莓的眼球上居然遍布血丝。

  嗓子似乎被破坏了,你无法正常发声,哑哑地问他眼睛怎么这么红,没睡好觉吗?

  福葛嗫嚅着,什么也没说清楚,半跪在地上抓紧你的手,脸埋进去,很难受的样子。

  你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布加拉提与医生聊完,又打起电话,福葛退化成一只小傻瓜似的,魂不守舍。布加拉提给他踢来一张凳子,福葛坐上去,半睁着眼放你盖着的被子上,发起呆来,许是他困了。

  你告诉他可以趴在这睡一觉,福葛移来他发呆的眼神,摇摇头,就这么看着你。

  随他便吧,你又管不了。

  布加拉提打完电话,过来问你疼不疼,你以为他问的是管子,就说还行,不动就不疼。

  可是为什么会插管子啊,你做手术了吗?

  过一阵,米斯达与乔鲁诺来了,米斯达走到你床边,张口想对你说什么,但是张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说。

  迟钝地感受到气氛之尴尬,你问什么时候能出院,布加拉提说要两周。

  你:?

  乔鲁诺坐到吊瓶杆旁,捋顺了一下弯弯折折的输液管(ps:此动作不要学),讲你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你回复他六个点,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得癌症了?』你挑一个最离谱的问。

  乔鲁诺说这倒没有,是你的腿被超能力者攻击,腿部坏死,为了保命所以做了截肢手术。是的,你左腿没了。

  你:……

  啊?

  过了好几秒,你才接受这样的现实。下意识动了下腿,左腿在不在你没感觉到,却是又被插在里面的导尿管疼掉泪。

  好疼啊这个,为什么会这么疼,你还不敢动,手上的针在肌肉紧张的时候也会痛,你想骂人了……

  布加拉提问你怎么了,你眼冒金星,说管子插着好疼。

  不能哭,哭了只会更痛,你很快止住身体的抽泣,表情平静下来,内心骂骂咧咧。

  祝愿那个攻击你的超能力者尿道塞一百根导尿管,你无怜悯地想。

  一瓶液输完,医生推门进来,几个男孩被赶出去,护士掀开你腿上的被子。

  医生护士叽里呱啦讲意式英语,意思是要给你换药,你坐不起来,瞧不见截肢后腿是什么样,但从截面痛感的位置来判断,应该是在大腿。

  痛得你要晕了,眼泪哗哗流,医生问你要不要上镇痛泵,你连忙点头又是嗯,再不止痛你就死在床上了。

  有了镇痛药,你活过来,缓缓舒口气,护士们忙来忙去,催眠,你很快睡过去。

  又被疼醒,不算特别痛,不知是尿道还是膀胱总是难受,异物感一直都在。

  此时傍晚,他们正吃饭,不同食材与油水的香气钻入你的鼻腔,你却不能吃。

  布加拉提给你喂了点水,还有一些寡淡的粥。

  无聊,GBA打不成,你想刷手机,布加拉提把智能手机给你,你在存库里扒拉扒,开一局愤怒的小鸟,又点开音乐听歌。

  米斯达问你是什么歌,你把手机屏幕面向福葛,暗示他来翻译。

  没你的回应,米斯达显得有些沉重,他不是真想知道这是什么歌,只是想和你搭上一句话。

  可你不想说话。

  福葛趴过来跟你道歉,是他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失去一条腿。

  你不记得什么时候有求过他们保护,也没向这群黑手党交过保护费。

  “啊。”你突然懂了,『你是在愧疚吗?』

  他们都看向你,你纳闷,黑手党会愧疚?烧杀抢掠还会为断别人的腿愧疚?

  『又不是你把我的腿打断的,安心啦。』

  反正你不需要用腿做饭打游戏,装上义肢照样可以行走。

  该被抢劫还是被抢劫,该被歧视还是被歧视,该工作还是工作,该宅还是宅,没差。

  龙套npc死伤残都很正常,这比在民风淳朴的美国哥谭好多了,那里什么乱七八糟妖魔鬼怪都有,你要是穿过去,分分钟上天。

  你表示是自己倒霉而已,这样却好似戳中福葛的软处。

  『可是不和我们扯上关系,你根本就不会卷入这场战斗!你又不是黑手党,和这种事本来没关系……』

  小草莓喊着,布加拉提立刻打断他,因为你需要休息。福葛默然片刻,道了声歉,逃也似的跑出病房。

  乔鲁诺跟过去,屋里余下的只有布加拉提与米斯达。

  『你真的觉得是自己倒霉吗?』布加拉提坐下来,问你,『不会恨我们吗?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签了手术协议书。』

  『要是你打断我的腿,我觉得我可能会恨一下。』你万分诚实地道。

  米斯达插话,『要是死了呢?』

  『死了就死了呗。』反正死了之后没感觉。

  守床的两人都闭了嘴。

  『截肢手术没那么简单。』布加拉提又开口,『会有很多后遗症,如果恢复不好,你可能一辈子都……』

  『那也要活着啊。』

  都已经这样了,你能怎么办,又不能找一条腿给自己安上去。

  日落之前,医生又来一次,说要拔尿管,你什么也没想,结果被医生的操作疼出杀猪叫。

  喵的,你恨他们了……

  医生安慰道拔完了拔完了,可你的尿道还留着痛,身子一抽一抽,福葛问你还疼得厉害吗?你紧咬牙关,欲语泪先流。

  护士说你就忍忍吧,等你生孩子的时候还要插呢。

  该死,你这辈子都不要生孩子。

  又昏昏沉沉睡着,这可谓是咸鱼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但也许以后还有更糟糕的,现在无法下定论。

  夜里再一次被迫惊醒,脚趾针扎一般的疼,五指连心,那些针好像插进了指头或是指甲隙里,你在昏与醒之间挣扎,手在被子上摸着,陪床的人问你怎么了,是乔鲁诺。

  你说脚趾疼,他掀起你右边的被子,可你疼的是左脚……

  左腿都没了,左脚怎么会疼?

  大脑仿佛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拼命地向你的左脚下达指令,可左脚不知去了哪,指挥官发出的电报永远没有细胞接收。

  你想摸自己的左脚,努力去够,碰到被切割掉的左腿,那里被纱布裹缠,下边空荡荡一片。

  可它却好像还在,可它又确实不在了。

  乔鲁诺挤压止痛泵,但药物对不存在的地方无效,他又握住你的手,手心已经全是湿淋淋的汗。

  有好几人围上你,低声说着意大利语。最后都静默了,空气中似是无人,一阵离去的脚步,房门紧合,乔鲁诺坐回你的床边,什么话都没对你讲。

  你哭到喘不过气,肌肉与皮肤还在被火烧,脚底又被碎快扎着,有木屑,还有爆炸射出的玻璃,你想把这些都拔出来,可那里什么也没有。

  乔鲁诺裹起你的手,愈发用力,骨头都要陷进你的骨头里,你被他攥得痛,呻吟一声,他又霎时松开。

  “Doyoutrustme?”他喃喃道,“Couldyoutrustme?”

  你哪有功夫理他,恨不得立马昏死过去,但可能是白天睡太多,现在一点昏迷的征兆都没有。

  快来人把你打晕!你受不了了!

  乔鲁诺掀开你的被子,又揭开伤口处的包扎,你惊悚,这家伙要干嘛!紧接着一阵更加怪异的疼痛,你怀疑他要谋杀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再也没办法控制住四肢,手臂挣扎掉手背上插着的针管,差一点就要翻滚下去,又被奇怪的东西摁住。

  急促的抽泣,头反复撞击床板与栏杆,无论如何都盖不住腿部的疼痛,还没愈合的缝合口被硬生生撑开,神经被挑断,你趴在床边干呕。

  『请坚持住,就快要好了!』乔鲁诺对你喊,你只想骂他,这能坚持个什么鬼!

  永别了,地球,今晚你就要魂归咸鱼星……

  断断续续被腿部的疼痛折磨,身子被浸湿了,像是自己的汗,又像是哪里的水,你趴在里面,淹没得出不来气。

  鱼应该会吐泡泡的,但你忘了怎么吐泡泡,找不到自己的鳃。

  前方突现一点光亮,游啊游,眼睛一闭一睁,啊?自己怎么还在地球上。

  你坐起来,已经回到布加拉提家的卧室,掀开被子,左腿回来了。

  虾米玩意,之前断腿的事是你做的梦?

  走出卧室门,布加拉提见你醒了,掏出手机打电话,他拉着你坐沙发上然后吃水果,你懵懵懂懂地吃着,接着就被闯进来的米斯达扑倒。

  这名肉装战士差点把你给压死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米斯达被福葛揪起来,乔鲁诺把抱着的一大包酒与零食从袋子里掏出来,挨个摆好,他居然顶着一头金发,暂时还没有那三个奇怪的圈。

  布加拉提说要庆祝你的腿恢复,你“啊?”一声,不是梦?

  他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英语与意大利语参半,又吃又喝,一醉方休,最后东倒西歪,客厅里纵横四具尸体,全都不省人事。

  你:……

  什么庆祝你腿好,纯粹就是他们想开派对吧。

  心下无语,你把栽倒在自己大腿上的米斯达推一边去,起身跨过福葛的尸体到阳台吹晚风。

  那不勒斯凌晨三点还有地方灯火通明,意大利人居然这么能熬夜,不过仔细回想一下,中国人也不遑多让。鱼生第一次熬这么晚的夜,屋子里都是酒气,熏得你只想逃。

  你也喝了些酒,神志不怎么清醒。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尸体,沉醉在莫名其妙的快乐里。

  这快乐吗?你并不懂他们在高兴什么,只是米斯达一直劝你酒,你才勉强喝几小杯。

  这酒算不上好喝。你就没喝过味道好的酒。

  乔鲁诺推开阳台的玻璃门,出来和你一起倚在铁栏杆上。

  『今天开心吗?』

  你“嗯”一声。

  『腿还有哪里不适吗?』

  你摇摇头。

  乔鲁诺在栏杆上伸了一个懒腰,你端详着他在灯光下的一头金发,说他这样有点吓人。乔鲁诺歪了歪头,问你为什么。

  『我还以为迪奥来了。』你嘟囔着,『这也太像了。』

  『小姐亲眼见过我的父亲?』

  『在梦里出现好几次,回回都用触手抓我,幸好我醒得快。』

  乔鲁诺眼眸闪了闪,原本亮得有些攻击性的蓝在月光下褪色成雾霭蓝,有东西缠上你的手腕,吓你一跳,立马从栏杆处跳开,结果那是刚刚趴着的那段化成带有花骨朵的藤蔓,乔鲁诺抬手遮在嘴边,沉沉笑出声,他是故意吓唬你的。

  “Badboy!”你过去推了他一把,他撞到栏杆上,还在笑。

  你又揉搓起他的脸,往两边扯,乔鲁诺瞪着他这双无辜的眼对你唔嗯嗯,你无动于衷,继续制造大饼脸,装乖已经在你这里不起作用了。

  松开爪子,乔鲁诺扶住自己的脸,你好像把他捏疼了。你还是辨不清他的长相,他的爹特别邪魅狂狷,身为儿子却没这种感觉。

  你问腿是怎么好的,乔鲁诺告诉你,你的左腿是由他的能力变出来的。

  『你是个奶妈?』你的语气逐渐古怪,『热血漫主角居然是个奶?』

  “Healer?”乔鲁诺思考一下,承认了,“Alright,itfitsme.”

  所以一个奶妈当了黑帮老大?这比打团辅助踹掉输出夺登第一还神奇。

  『为什么说我是主角?』乔鲁诺问你,『热血漫……因为我们有超能力?』

  你眯起眼,不说话。

  他的敏感就不能放在别的地方?

  你不说,他也不能怎么着你,你向他道晚安,把他丢在阳台,回卧室睡觉。

  乔鲁诺却跟了进来,你跪在床上,疑惑地看着他,他靠着门,说想一起睡,你猜他可能是失眠了,有人喝了酒会失眠,因为太过亢奋。

  你推着乔鲁诺去卫生间洗漱,又给他自己的睡裙,乔鲁诺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你发现他身材比例和睡裙很相适,个子不太高,肌肉与皮肤也紧致,如果是先前的黑发,简直就是你亲戚家刚入青春期的小妹。

  你躺进被窝,乔鲁诺爬上床,也钻进来。被子不大,你为了好好盖着他,贴上他的前身。

  乔鲁诺向后缩,你又向前贴,他又缩,你又贴,他非要和你拉开距离,你不耐烦,压住他不让他乱跑。

  下一秒,你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腿间之物顶到你的小腹,乔鲁诺按上你的肩,缓慢推开你。

  『需要我帮忙吗?』你问他。

  『……什么?』

  『帮你解决,你这样睡不着吧。』

  睡不着可太糟糕了,最重要的是这很影响你睡眠。

  『……你是喝醉了吗?你还清醒吗?』

  这你不确定。

  乔鲁诺悄悄说:『明天早上你会忘了吗?』

  这你也不确定。

  太困了,你掀起他穿的裙子,伸进内裤,早结束早睡觉,你的大脑已经迷糊——不,是早就迷糊了。

  你现在只想好好睡觉。

  乔鲁诺一动不动,你的手没经验,胡乱摸着,毕竟你不需要打飞机,乔鲁诺闷哼一声,似乎是你把他搞痛了,他立即圈住你的手,停顿几秒,再慢慢动。

  不需要你费心,你便窝在暖和和的软被里睡去,至于乔鲁诺怎么样,你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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