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敟是怕他挑刺为难的,这倒让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一些。
元旦节的前一天,程敟还没下班就接到了梁峥的电话,说下班后过来接她。这天是寒雨的忌日,只要能抽得出时间来,两人都会聚上一聚。
寒雨的墓在老家,他们没法回去。像往年一样,两人买了一些纸钱,到城郊去烧了。本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可两人直至纸钱燃成了灰烬都都未说一句话。相比起往年,程敟的沉默中又带了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重新上了车,梁峥才看向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小敟,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程敟愣了一下,随即笑笑,说:“好,谢谢师兄。”
回城的途中仍旧沉闷,直到进了城程敟才打起精神来,问了一些梁峥的近况。已经是八点多了,两人都还没吃东西,梁峥做主订了一家日料店。他陪同客户来这儿吃过几次,觉得还不错。
程敟笑说要好好宰上梁峥一顿,事实上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倒是喝了不少酒。头脑渐渐的发晕,内心却更显得落寞寂寥。
晚些时候两人用完餐,刚出包间没几步竟然碰见了邵洵。他同人正站在拐角处抽着烟。程敟本是想避开的,但那人的视线正好扫了过来,她只得上前去打招呼,客气的叫了一声邵律。
邵洵是漫不经心的样儿,扫了一眼在原地等她的梁峥,问道:“出来吃饭?”
大概是心情好,这人难得的态度和煦。程敟受宠若惊,点头应是。
她同邵洵本就没说的,很快便告辞离开。但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人盯着似的,直到下了楼紧绷着的身体才渐渐松懈下来。
梁峥自是还记得邵洵的,见程敟见到他后就不太自然,到外边儿后说道:“既然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以后尽量少接触。”
程敟不知道想些什么没说话,隔了会儿后无奈的笑笑,说:“我现在在跟他们所里的案子,招呼怎么都是得打的。”稍稍的顿了一下,她接着说:“师兄你就别担心了,像我这种小虾米,和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多接触。”
她不愿意同梁峥谈这事儿,很快转移开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儿来。
第20章 巧遇
这一晚回到家中,程敟迟迟无法入睡,索性到楼下的便利店去买了酒,喝得烂醉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许多时候于她来说,醉得不省人事已是一种奢侈。
元旦放假不用上班,她却没睡懒觉。早早的就爬了起来。宿醉后的脑子混混沌沌的,她洗了一把冷水脸才清醒过来,胡乱的洗漱后换了衣服便出了门。
她一直都缺钱,尽管每次发工资都精打细算的花,可仍旧捉襟见肘。小家伙现在回了老家,她打算去找兼职做。年后小家伙的托儿费各种兴趣班又是一笔钱。
过节各大商场搞促销,她很快便找到一份发传单的工作。晚上则是去做代驾,年关各种应酬多,代驾的需求量一时剧增。
这样的连轴转自是累的,尤其是晚上的代驾,酒后的客人难免有胡搅蛮缠的,可每每看到有进账却又欣慰不已。干得越发起劲。
这天晚上,她接到一订单前往青筑园。到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打了客人的电话,却无人接听。她犹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打电话,发了短信过去,告知对方自己已经到门口了。
这一站又是二十来分钟,身体快被冻僵时手机才响了起来。程敟接起电话,那端的人便道:“抱歉,刚刚才看到电话,我出来了,请问你在哪儿?”
程敟站在避风处,听到人出来了赶紧走到门口去。却见那拿着手机的人竟是熟人,上次帮过她忙的邵洵的助理林巍。
林巍见着她也有些吃惊,看了看程敟手中的手机,问道:“程记者,你就是……代驾?”
程敟笑笑,坦然应是,问:“现在走吗?”
林巍摆摆手,说:“不,我是给邵律找的代驾,他还在里面,还有会儿才能出来。今儿我们大家都喝了酒,开不了车。”
程敟一愣,她有些怵邵洵,但也不能临时撂挑子不干。只能点头,说:“我知道了,林助你去忙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林巍确实还得忙,但也没让她在外面等,将她领到了大厅里,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场,让她找个地方坐坐等着,在外边儿别冻感冒了。
程敟上次虽来过这儿一次,但并未四处打量。今儿她也没有任何好奇心,找了位置坐着,等着邵洵一行出来。
她本以为要等上许久的,但不过二十来分钟,假山那边便传来了动静。程敟抬头看去,过来的正是邵洵一行。暗影绰绰中他打着电话走在前边儿,后面男男女女都有,笑闹声不断。
程敟只看了一眼便站了起来,等着林巍叫她过去。正要收回视线时,却发现了人群中的另一张熟悉的面孔,竟是施啓安。
他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微微笑着,侧身正耐心的听着身边的女伴说话。那张伪善的笑脸直让人想要作呕。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她的面前,施啓安甚至还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但大概早已忘记了自己做过的恶事,只一扫便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
第21章 遍体生寒
奢靡的会所内灯光柔和,假山中流水入池发出清脆的响声。程敟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空气似乎变得浑浊起来,让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林巍手中接过车钥匙的。
这是事情发生后她第一次见到施啓安,看到他那张含笑的脸,只觉得像是吐露着蛇信子的毒舌,令人遍体生寒。
程敟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发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外边儿的那一行人均有司机,这时候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就连施啓安也已经不在了。
大抵是林巍提起过,邵洵见到开车的是程敟并不惊讶,坐进车中后便闭目养神,像是疲倦至极。
车门关上,林巍上前两步,低声对程敟说:“邵律今晚喝了不少酒,开慢点儿。”
程敟点头,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她保持着沉默,也不愿去看后座的人。车子驶到一半时后座的人突然出了声,“停车,去买瓶水过来。”
似是不太舒服,后座的人仍是闭目,一手摁着眉心处。语气冷淡有有些不耐。
程敟没吭声儿,不过还是很快找了地儿靠边停了车。现在已是深夜,幸而路边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她很快便买了一瓶矿泉水回来。
后座的人听到动静没有任何反应,她将水递了过去,叫了一声邵律。
邵洵这才睁开眼来,看到她手中拿着的矿泉水像是有些不满,但最终也未说什么,只拧开瓶盖喝了起来。喝下小半瓶水,拧紧瓶盖扔到一旁,这才示意她开车。
不知道是车中太安静还是怎么的,程敟生出了些疲乏来,快要到时竟走错了道。她担心会遭到邵洵的训斥,但那人并未发觉,一直闭目养着神。
好不容易将车开到停车场,程敟松懈下来,见车中的人坐着不动,不由得出声提醒:“邵律,到了。”
那人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怎么的,竟然没动。
程敟想起临走时林巍所说的他喝了不少酒,犹疑了一下,提高了声音,再次叫道:“邵律……”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邵洵给打断,他的声音暗哑,不耐的说:“我耳朵没聋。”不待程敟说什么,他又继续说道:“送我上楼。”
程敟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去,才发现他竟然出了一头的虚汗。
她吓了一大跳,问道:“需要送您去医院吗?”
“废话怎么那么多?”后座人的语气更是不耐。
这是大半夜,停车场里一片静寂。程敟是犹豫的,但看他头上的汗越冒越密,最终还是拉开了后头的车门。
邵洵似是痛得很厉害,脚步虚浮。程敟去搀他时他瞥了她一眼,倒没拒绝。
待到上了楼替他开了门,搀扶着他靠在沙发上,程敟以为自己大功告成可以离开了时,他却又吩咐道:“倒杯水过来,给我弄点儿吃的。”
他使唤身边的人已经成了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程敟依言去给他倒了水,但却没有往厨房里去,不卑不亢的说道:“抱歉,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职责范围,我打电话给林助理。”
第22章 不更解气?
邵洵的脸上浮着酒气,身体不舒服的原因让他有几分恹恹的。他本是要喝水的,听到程敟这话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她,说:“怎么,怕我把你吃了?”
程敟知道他是在讥讽,没吭声儿。
邵洵像是知道她的那点儿心思似的,慢腾腾的接着说:“既然戒备着,还上来干什么?程记者,提醒你一句,拒绝么,要趁早。我要是真有什么心思,你这跟了上来,我是做还是不做?你这样儿,正常男人都只会当成欲迎还拒。”
程敟竟然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涨红了脸站着。她知道他说得没错,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谁叫自己心软呢?她懊恼不已,不过他的话也提醒了她,拒绝要趁早。于是顺势而为,客客气气的说:“谢谢邵律教训,我会请林助理尽快过来。”
她说着转身就要走,但才刚走了两步那人就叫道:“等等。”
程敟不得不停下脚步。
邵洵端起杯子缓缓的喝了一口水,说:“这虽然不是你的职责,但旧城区的拆迁,程记者的稿子好像是得给我过目?”
他这是在赤裸裸的要挟,程敟哪里听不出来,不由得回身瞪着眼睛看着那人。
邵洵病歪歪的窝在沙发里,清冷又矜贵,就那么淡淡的与她对视着。
室内一时静极了,最终还是程敟败下了阵来,捏紧的手指松开来,客客气气的说:“邵律想吃什么?”
她只想速战速决,说完这话认命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不常开火的缘故,冰箱里空荡荡的。程敟本是想随便煮碗面的,但打开冰箱下的冷冻层,才发现里面竟然有一盒小馄饨,于是便改成了煮馄饨。
她心里头憋气,不敢将厨具弄得砰砰作响,于是在馄饨煮好后胡乱的搅合了一番,又故意的煮过了火候,馄饨盛起来时馅儿已经露了出来。
她毫不觉愧疚,放上勺子就那么端了出去。
邵洵的脸色仍旧很差,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来。看到放到面前的馄饨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过并未说话,拿起了勺子。
在程敟以为自己过关了时,他突然问道:“程记者在家就是那么煮馄饨的?”
程敟这下早想好了借口,说:“抱歉,厨艺一直不好。邵律要是介意,我再去煮一份。”十分诚恳的语气。
邵洵没说让煮也没说不煮,只是用勺子在碗里挑拣着。
程敟自认为任务已经完成,见他一直不说话,便开口问道:“请问邵律我可以走了吗?”
碗中的馄饨已经看不出是馄饨样儿了,馅儿散开皮子已经软烂掉了。邵洵实在下不去口,将勺子丢回了碗里。
程敟的心里一惊,他已抬头看向了她,要笑不笑的说:“看来我还得提醒程记者一句,一旦决定要忍下去,记得打落了牙齿满口是血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想要报复么,就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比如,你往这馄饨里加点儿别的,看着我吃下去,不比弄成这样儿更解气?”
第23章 挺聪明
他像是在说今晚的事儿,又像是意有所指。程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唇抿得紧紧的。她还没说话,邵洵又接着说道:“程记者还不走,是舍不得吗?”
他的语气轻佻,似乎还带着轻笑。
程敟在这轻笑中落荒而逃。下了楼,她更是直想给自己两耳光,只恨自己多事,否则又怎么会自取其辱?
外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来,程敟静静的立了片刻,小跑着进了雨中。
做兼职的这段时间以来,程敟几乎是回家倒在床上就睡,今儿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迟迟的没有睡意。明儿的事还很多,她拿了杯子倒了一杯酒喝下,这才倒在床上,等着酒意将自己淹没。
隔天她往颂安,今儿要外出。本是邵洵也要一同前往的,但临走也没见到人。她的心里有些纳闷,低声问身边的周律师,“不是说邵律也会去吗?”
周律师正看手头的资料,唔了一声,说:“邵律昨晚住院了,大半夜送进医院的。对了,下班后我们约着要去医院探望,小程你也一起去吧。”
程敟一愣,想起昨晚的事儿来,自觉不该再露面,想也不想的拒绝,说:“我不是你们律所的,去好像有点儿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