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于是下车。
临关车门,她突然停了一下,问他。
“那天晚上。”
蒋燃刚准备发动车子,又回头。
眉眼掩在暗处,眼底情绪,看不清。
“就是在外滩十八号那天晚上,你喝醉了,”立夏撑着伞看他,鹅黄色雪纺裙子将腰身曲线掐出袅袅轮廓,长发垂肩,低胸领口一湾雪白,“还记得吗?”
蒋燃没说话。
只是沉默。
立夏心里有了答案,弯了弯唇,笑笑。
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
黎佳音家在一个半封闭的小区,依傍一个大型商圈,毗邻两座高架,周遭是灯红酒绿,光河流淌。
雨夜,世界仿佛被冲刷荡涤成了另一种样子。
处处清透无瑕,处处却又朦胧虚幻。
程宴北照导航载怀兮进了小区。
外面雨还在下,怀兮身上罩着他的外套,黎佳音的外套,一层上一层下地,靠在副驾驶,睡得很熟。
这应该是个有些年头的小区,光照并不好。
车灯滑开一道通明平直的光路,在黑夜中潜行。像是漫无目的,又像是有始有终。
怀兮还睡着,程宴北不知目的地在何处,便在路边停了下来。
雨声嘈杂。他心头有些烦躁。
怀兮此时却睁开了眼。
她本就睡得不深,平稳行驶一路的车停下,立刻有了知觉。
不知是否是感染了雨夜的萧索还有生病的缘故,她浑身发冷,两层外套都过滤不走周身的寒,哆哆嗦嗦地看了一旁的男人一眼。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也同一时间回眸看她。
不知是否是光线昏暗,他眼底神色明晦不定。看不清楚。
只能看到他弧度锋锐淡漠的单眼皮轮廓。
她一开始身上只有黎佳音的一件外套。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他里面只穿一件黑色半截袖,从医院出来,她说什么都不穿他的,让他穿在自己身上。
她在他车上睡着,盖着黎佳音借给她的外套。
睡到了半路,好像是停在路口,他又把他的外套罩在了她身上。还像掖被角一样,给她压了压。
带着丝丝雨夜寒意的指背掠过她面颊。
丝丝冰凉。
从那之后,她就这么一路半梦半醒地装睡。
再也再也,睡不着了。
怀兮打开手机看一下黎佳音发来的地址,然后借着周围路灯微弱的光线,记起她家的楼栋好像就在附近。
她下午从酒店收拾行李过来过一趟。
“到了?”
沉闷的车厢,他的嗓音也有些许沉闷。
“嗯,22栋。”怀兮说着,有些疲倦地阖了阖眼。
他们在20栋附近。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七层公寓楼,依次亮着灯。
一路过来,雨小了不少。
怀兮等车一停下,静了静,拎起包,匆匆说了句“谢谢”就准备下车。
左手手腕儿却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紧紧地抓住了。
怀兮顿了顿,在原地僵着。半天才回了下头。
他目光深深地攫住她。
她心都颤了颤。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拉着她手腕儿过去,伸出两条手臂,将她紧紧地拥在了怀中。
呼吸沉沉地拂过她额顶。
沉沉的。
沉重得像他那件夹克外套,将她从梦中打醒,又如一个浪头,将她打回了梦中。
不记得上次被他抱得这样紧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没有挣扎。
她的脸埋在他肩窝,打了退烧针,已不若下午那会儿那么滚烫了。他深深呼吸一番,稍抬了抬头,下巴抵住她额顶的头发。
轻轻地磨蹭。
“你这样,不怕蒋燃看到吗。”
良久,怀兮轻声地问他。
“不怕。”
“为什么?”
“我已经失去你了,我还怕什么。”
他说。
怀兮下意识地抓了下他的衣服。不知抓到了哪一处。好像是他衣服下摆,又好像,要更深入,更下方一些。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下颌就被他的一只手捏住。
两指轻轻一扣,就将她一张娇妩的脸捧入了手掌心。
程宴北半垂着眼,低低地打量她。
像是想从她的眼中看清什么。
可或许是光线暗沉,他看不清。
或者说,看不懂。
或者说,即使不看,他也懂,那是什么。
他没有打开顶灯。
不愿打开。
不愿看清。
不愿。
怀兮被他这样盯了许久,心里难免打起了鼓。她微微一垂眸,想从这一处,仿佛要拽着她下坠,吸引她深陷的幽潭之中挣扎出来。
可却不能。
她要避开视线,一缕低沉灼热的气息便拂过了她的鼻尖儿。
他改为箍住她的后脑勺,五指穿过她柔软的发。
就要吻上来。
她闭了闭眼,及时地说。
“我感冒了――”
他便停下。
她心怦怦跳这,却不敢睁眼――犹如那年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吻他,她闭着眼,不敢睁开。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只是用极快的语速说――
“我怕传染给你。”
“……”
程宴北愣了一下,以为她要说什么。明明刚才,是以“你不怕蒋燃看到吗”这样的话开了头。
他不禁低笑了声。
“所以?”
“你明天还要训练吧,”怀兮这才微微睁开了眼,“我传染给你,你明天,应该会很难受。”
许是因为生病感冒了呼吸不畅。
她贴在他胸前,微微地喘气。
“难受?”
程宴北轻佻地笑一声,紧拥着她腰身,气息未撤离,在她鼻尖儿飘拂。
他另一只手抚着她耳畔的头发,放低了些语气。
嗓音沉沉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