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永定门。
战鼓隆隆擂响,震天动地,数万清军从城中倾泄而出,浩浩荡荡,势如洪水。打先锋的是由济尔哈朗亲自率领的镶红旗,然后就是吴襄和祖大寿所率领的关宁军,然后是正黄旗、镶黄旗,最后是蒙古四旗、汉四旗,甲光如雪,旌旗猎猎,气势逼人。目睹这一幕的京城百姓心里暗暗惊骇,一直都以为建奴不行了,要完蛋了,何曾想到他们居然还有如此鼎盛的军威!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呼声中,皇太极身披金甲,骑着高头大马,在上千名身披重甲的白甲兵簇拥之下缓步走向城门。他那身金甲金灿灿的,异常华丽,再加上那魁梧的身躯,当真是气势不凡。文武百官跪倒在大道两边,额头触地,头也不敢抬,虽然看到清军节节败退,他们都起了异样的心思,但是在皇太极面前,他们可不敢表露出半点,这个胖子可不是吃素的!皇太极的目光从这帮文臣身上扫过,面无表情,他很清楚,这些士大夫都是养不熟的狗,现在在他面前还是卑躬屈膝,可一旦他战败了,这些家伙立即就会变成恶犬一拥而上将他撕成碎片!
他没有退路了,他的帝国也没有退路了!
这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才集结起来的最后一支大军,这一仗如果赢了,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输了,一切都完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集结起七万七千人,他只留下七千人守卫北京,主力倾巢出动,根本就不留预备队了!事实上留预备队也没用,通州等地激战连连,没有赶到北京来参与这场恶战的部队正在拼死阻击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的明军,他的兵力再翻一番也不见得能够改变这四面生烟冒火的局面,干脆就孤注一掷,跟杨梦龙决一死战!只要打赢了杨梦龙,就能重创明军的士气,他就能扭转局面;如果输了……他也就用不着为如何扭转局面而头疼了。
范文程跪在城门口拦住去路,老泪纵横,高叫:“皇上,你是一国之君,哪有亲自上阵的道理!恳请皇上回驾,万万不可上战场去冒险啊!”
皇太极笑了笑,说:“范爱卿不必再劝,朕已经作出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了!在此期间一切事宜,就交由爱卿处理,拜托了!”
范文程哭出声来:“皇上,自古以来,斩将夺旗乃是武将本份,哪有天子亲自上阵的道理!恳请皇上回驾,作战事宜交由诸位亲王即可,万万不可去战场冒险啊!”这家伙太激动了,要不是有那么多人看着,恐怕他真的要嚎啕大哭了。这可不是装的,对于他而言,皇太极父子就是他最大的靠山,是他活命的保证,如果皇太极战死沙场,杨梦龙挟大胜之余威杀入北京,他就只有被千刀万剐的份了!所以他哭得这么伤心,一半是真心不希望皇太极上战场去冒险,另一半,则是出于对未来的恐惧和绝望。
皇太极微微苦笑。他跟新军交过好几次手,何尝不知道战场有多危险?先不说那一炮下来死伤一大片的榴弹炮和雷击炮,光是那火枪就够要命了。盘锦之战,他亲眼看到一发子弹从七八百米外射来,击中他身边一名分得拨什库,当场就把那名分得拨什库的脑袋给打成了十七八块!明军认得他,明军的子弹和炮弹可不认得他,挨上了就是个死!但是他也没有办法,现在清军连战连败,士气低落,为了鼓舞士气,他也只能亲自上阵了!
这位手腕极佳的枭雄温言劝慰范文程一番,又对温体仁等人叮嘱几句,然后策马走出永定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走出城门的那一瞬间,他心情一荡,胸中郁积已久的郁闷、愤怒竟然消散了,对未来的彷徨,对明军大军压境的恐惧,也尽数被原野吹来的风给吹散,久违了的豪情壮志涌上心头,那种策马扬鞭指点江山,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感觉又回来了。现在他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了,只想着跟几年前险些要了他的命的杨梦龙一决高下!
清军似乎能够感受到主子的状态回来了,大为振奋,“万岁”的欢呼声震天动地。在这狂热的欢呼声中,数万清军连绵十几里,浩浩荡荡,如同一个巨大的铁箭头,迎着薛思明军团进攻的矛头席卷而去。
而此时,这支庞大的部队的前锋,已经跟河洛新军的先头部队打得火花四溅了。
“杀!!!”
小房村外围的田野上,两支骑兵高速接近,差不多连对方脸上有几个麻子都能看清了。当只剩下十几步的距离之后,双方同时发出一声咆哮,跟炸雷似的!刀光似雪,剑影如虹,长枪长矛快如闪电,所使出的都是最阴狠最毒辣的杀招,绝无花巧,也谈不上好看,但挨上一下不死也得瘫个残废!
血沫飞溅,惨叫之声大作!
跟曹峻迎面对冲的是一名清军白甲兵,这也是一个打老了仗的骑士了,挺着一杆马槊,任凭战马怎样奔腾咆哮,槊锋都像指南针一样指定曹峻的胸腹要害。那种被死神死死盯住的感觉让曹峻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清军那么讨厌新军的枪骑兵了,你妈的,马刀再长也不过四尺,也就祖宽、祖大弼、鳌拜等少数变态使得转一米五的超长尺寸马刀,可是马槊动不动就是四米,四米半,甚至五米,一寸长一寸强,迎面对冲的时候用马槊占的便宜实在太大了!不过他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不闪不避,径直撞过去!直到槊锋快点到胸口的圆护了他才猛的向前一仆,哧溜一声,槊锋堪堪贴着肩甲擦过,带出一溜火星,好险,真的好险!
“杀!!!”
在避过马槊的那一瞬间,曹峻再次发出一声大吼,马刀闪电般横挥出去,目标正是这名白甲兵的肋部!马槊威力巨大是没错,但是这种兵器实在太长,太重了,在马背上使用的时候得费很大力气才能控制住身体的平衡,而这名白甲兵为了刺中他,身体斜斜探了出去,一击落空,就算想缩回来都难了!嚓的一下,高碳钢铸成,又经过优秀工匠精心碾磨、淬火,用了大半个月才铸成的苗刀削豆腐似的切开了这名白甲兵身上那套看上去颇为华丽的棉甲,刀锋划过身体,登时鲜血喷溅!这名白甲兵闷哼一声,从马背上栽下来,扭了几扭就不动了――――刚才那一刀把他的肾给切开,事实上,他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活活疼死了。
嘭嘭嘭嘭!
骇人的撞击声接连响起,好些河洛新军骑兵与清军骑兵迎头相撞,人往前甩,马向后飞,都是筋断骨折,异常惨烈。这种对撞清军是很吃亏的,因为他们的队形远没有明军的那么密集、整齐,虽说他们的兵力并不比明军少,但愣是让明军形成了以多打少的局面,一个回合下来就被撞了个人仰马翻。比致命的冲撞更加致命的是河洛新军骑兵手中的马刀,他们总是能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闪电般挥出一刀,不是直刺就是斜劈,削铁如此的苗刀再加上奔马冲刺赋予的高速,何其致命,被劈中的清军骑兵不管是哪个部位中刀,身体都别指望能够保持完整了。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被击中的清军骑兵纷纷落马,或直接咽气,或浑身喷血嘶声嚎叫,都是惨不忍睹。清军当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绝大多数人都身经百战了,经验之丰富,骑术之精湛,傲视群雄,但是很不幸,他们遇上的是喜欢以多打少,而且总是能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的河洛新军骑兵,那一身高超的武艺根本就无从发挥,不知道多少以勇武闻名的清军骑士窝囊无比的被围殴致死!
也就十几秒钟的时间,两支高速冲刺的骑兵便已经彼此对穿而过了,河洛新军倒下了十一个,而清军那名牛录额真环视左右,别说心,肝都疼了……一支冲撞下来,他的部下没了四十多个!侥幸没有被放倒的清军彼此对视,都是神情惊骇,哪里还有半点刚开打时的骄横!
从大凌河到旅顺,从盘锦到饶阳,河洛新军用来用去都这么一招,可是清军始终拿不出行之有效的应对办法,同样的亏吃了一次又一次!
刚才在兵力上还有点儿优势的,一个回合下来,优势变成了劣势,怎么办?
凉拌!
不等牛录额真脑子转过弯来,曹峻又是一声大吼:“杀!”还带着血珠的苗刀扬起,再次率领他的骑兵组成整齐的队列猛冲过来!
牛录额真面部肌肉扭了几扭,发出一声嚎叫:“跟他们拼了――――”
恐惧中带着一丝绝望的嚎叫声被战马奔腾的轰隆巨响给淹没,两支骑兵再次迎头冲撞,河洛新军如同一台冷酷的绞肉机,例行公事般挥动马刀,收割生命,而清军则像陷入重围的野兽,嚎叫着拼尽全力攻击河洛新军,这次战斗的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了。
同样的战斗在各个方向不断爆发,河洛新军骑兵与清军骑兵不断遭遇,双方都张开了巨大的威力警戒幕,双方都想将对方压回去,所以整整一天,这种规模不大但异常惨烈的战斗都接连不断,而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河洛新军占上风。那一颗颗悬在马颈上晃荡的清军首级向清军昭示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即便是在他们最为拿手的骑兵作战领域,河洛新军也超越了他们!
对于清军来说,恐怕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