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任务急,加上守城的又是一群乌合之众,左良玉和刘泽清也就懒得在正阳城下浪费太多时间,三天之后便向正阳城发动了进攻。
率先发言的,当然是他们千辛万苦带来的大炮。四十多门大炮对着城墙同时发出怒吼,滚烫的炮弹流星般飞向城墙,打在墙皮上,砖屑一蓬蓬的飞溅,道道裂痕以弹着点为中心飞速扩张,那声势还真是骇人,令守城的绿林豪杰胆战心惊。但是在李岩等从河洛新军那边过来的人看来,这种炮击只能算是小孩子尿尿,不够看,河洛新军随便推几门85毫米榴弹炮过来都不止这点声势。在炮击的间隙,他们冲着硝烟弥漫的官兵炮兵阵地大叫:“你们没吃饭吗?怎么连开个炮都有气无力的?”
官兵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他们很生气,后果……后果再严重也严重不到哪里去,谁让他们用的都是那种质量毫无保证,每放一炮都心惊肉跳的兵杖局牌坑爹炮?用这种破烂能打出什么声势来才叫见鬼了。绿林豪杰们很快就发现官兵的炮击也不过如此,心头的恐惧一扫而空,有城堞被轰碎了马上用沙袋堵上,在炮击的间隙大肆嘲笑炮兵的糟糕表现,正阳城墙上笑声不绝,官兵的炮击让他们当烟花看了。
左良玉见状勃然大怒:“攻城!攻城!干掉这帮不知死活的家伙!”
官兵也没对炮击抱太大的希望,一起打了这么多年仗,炮兵是什么德行他们还能不清楚?听到命令,官兵推着楯车,抬着云梯,一波波的朝小小的正阳城猛冲过去,这成千上万的人马同时涌过来,跟洪水一样,战斗力如何姑且不提,反正这声势是够吓人的。正阳城没有护城河,守军又没有在城外构筑营垒,他们一个冲锋就杀到了城下,弓箭手朝着城墙上胡乱抛射,箭似飞蝗,一架架云梯飞快的架起来,一些亡命之徒赤着两条膀子,把刀咬在嘴里手脚并用往上抓,跟蚂蚁上树似的。
然后,一团团火球从城墙后面抛出来,化作火雨兜头兜脑的淋下,那些蚂蚁马上就悲剧了。守军将火药混在稻草里,用旧被单裹住,再在旧被单上淋上油,然后点着往下扔,大片火云从天而降,被扫中的官兵顷刻之间变成火人,哀号着一头栽了下来。四五斤重一枚的羊角石冰雹似的砸下来,这点份量还不至于让被砸到的人脑浆迸裂,但把人砸得血肉模糊那是妥妥的,一轮猛砸,云梯上的“蚂蚁”和石头一起骨碌碌的往下滚,很多落到地上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更缺德的是灰瓶,这玩意儿里面装的是生石灰,砸下去之后生石灰化作粉末飞扩散,城墙下仿佛生起了白雾,白雾里一片鬼哭狼嚎,不知道多少官兵眼里进了生石灰,生石灰遇水便发热,痛得他们死去活来!
“射!”
随着一声暴喝,城墙上探出无数具强弩,故意弄得锈迹斑斑的箭镞对准了下面乱作一团的官兵,机括扣下,一片连绵不绝的金属颤音爆起,弩箭刮风般倾泄而下。石灰形成的白雾中溅出千百朵血花,强弩攒射之下,官兵三个一排五个一堆,割麦子似的一丛丛地倒下,惨叫声犹如海啸一般拍击着城墙,连城墙都微微震动了。很多官兵大叫:“攻不上去!攻不上去!”惊慌失措的往后逃,督战的家丁连杀数人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败逃。
左良玉骇然:“这些叛军哪来如此凌厉的强弩!”
刘泽清说:“还是人手一具,这仗还怎么打!”
刚才他们还见进展顺利,还以为正阳城可以一鼓而下,但是当几千具强弩发出狞笑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错惨了,这哪里是什么可以一鼓而下的软柿子?分明就是颗能崩掉他们大牙的铁核桃啊!现在这两位的心情跟左梦庚被红娘子暴打时差不多,叛军的装备居然比官兵的精良得多,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马士秀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大人,那伙叛军邪门得很!”招招手,几名士兵拖过来两具尸体,都是精锐家丁的,这两名家丁装备很好,都披着重达二十几斤的铁甲,用的是精钢铸造的长刀,这样的装备,在这一万多人里可谓少之又少。当然,重点并不是他们的铁甲,而是钉在他们头盔和胸甲上的弩箭。
他们的头盔和胸甲都被弩箭贯穿了!
不是一支两支,而是好几支!
左良玉弯下腰去,伸手想将一支弩箭从战死的家丁头盔里拔出来,试了几下都拔不动。他的眉毛耸了耸:“整个头部都被贯穿了!?”
马士秀说:“是的,这一箭从额头射入,从后脑穿出,当场就毙命了。”
刘泽清将另一具尸体翻了个身,伸手在这个宝贝死鬼后背摸了摸,有明显的鼓包。他骇然:“即便是身披铁甲,也是一箭贯胸,太可怕了!”
左良玉的面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这帮该死的叛军哪来这么强劲的弓弩!”
刘泽清说:“天下劲弩,尽出南阳,叛军手中的劲弩极有可能来自南阳!”舔了舔嘴唇,“如果能将正阳城拿下,这些强弩就是我们的了!”
左良玉眼里迸出一缕锋锐的光芒:“有道理!”
如今明军的远程攻击武器只能用“悲催”来形容,开国之初威力无比的火枪和强弩已经随着那股横绝塞外击灭北元的豪迈气慨一起消散在岁月的风尘之中,现在他们手中的火枪压根就是个只能听个响的破烂玩意儿,这一开火,炸死自己的概率远高于打死敌人,逼得明军不得不重新装备弓箭。然而他们所装备的弓箭同样差劲,软绵绵的射出去的箭飞出三四十步基本上就是满天飘了,敌军哪怕只有一副棉甲都射不死,还怎么玩?没办法,大明兵杖局就是这么一群让敌人放心让自己人死心的货,兵杖局出品,必属劣品,你爱用不用!现在正阳城里居然有这么多强弩,吃够了远程火力输出不给力的苦头的左良玉和刘泽清怎能不喜上眉稍?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想着打破正阳城,将强弩抢过来,这两位可谓土匪本性十足,你不服都不行啊!当然,在他们看来,第一次攻城失利也没什么出奇的,攻城嘛,被打退几次再正阳不过了,“一鼓而下”的例子可谓少之又少啊,再来几次就行了。
明军稳住阵脚,再次开炮对着城墙狂轰滥炸,不时有炮弹飞越城墙落入城中,闹出一点动静来。然而,跟第一次炮击一样,这次炮击同样没能起到什么效果,最多也就是鼓舞一下士气而已。
李岩在城墙上冷眼看着,连连摇头。官兵就这点战斗力?难怪次次都被建奴吊起来打!大明靠这种垃圾军队来守护万里河山,不出事才是怪事了!
幸运的是,现在大明有了两支有着钢铁一般的纪律,钢铁一般的意志的超级劲旅,这种垃圾部队,可以扫入垃圾堆了!
封霆跑过来叫:“李公子,这帮官兵废柴得很,刚才如果趁着他们败退让骑兵出城一冲,他们就该垮了!”
李岩笑:“要打垮他们还不容易?但我要的不是打垮,而是把他们一个不拉的留在这里!”
封霆说:“这就有点难度了。不过不要紧,我们完全做得到的……狗日的又上来了,干死他们!”
官兵的炮火准备还停留在心理威慑这一阶段,一通炮击也仅仅是打碎了十几个城堞,打伤了七八个人而已,跟河洛新军那一旦开火就要将大地变成一片火海的炮火准备完全是两码事。即便是这种有气无力的炮击也持续不了多久,炮弹和火药都是要钱的呀,当官的可舍不得多打,一通猛轰之后,数量更多的步兵再次推着楯车,举着盾牌,抬着云梯冲了上来。
迎接他们的依然是数千具强弩的攒射,从天而降的大火,冰雹般的羊角石和灰瓶,还有烧得一锅锅倾倒下来的滚油。官兵一片片的倒在了城墙下,又一群接着一群的冲上来,终于有少数人冲上了城墙,将自己的军旗插了上去,但很快又被连人带旗一起掷了下去……正阳城变成了一头嗜血的巨兽,疯狂地索取着血肉祭品,官兵每一次进攻都要在城墙下扔下数百具甚至上千具尸体,如此残酷的战事,令左良玉和刘泽清为之震骇!
拜杨梦龙所赐,整个河南省都对左良玉和刘泽清恨之入骨,现在这两个五毒俱全的烂人在正阳城下撞得鼻青脸肿,所有人都表示喜闻乐见,没有半点要出兵相助的意思。就连现任河南巡抚元默接到侯恂要求他发兵筹饷协议左良玉平定信阳叛乱的文书后也是一言不发,将这份文书扔进了垃圾篓子里。左良玉和刘泽清那一通烧杀不仅让信阳损失惨重,连他这位巡抚都臭了名声————你可是一省巡抚,连老百姓的安全都无法保证,要你这个省长有鸟用!他每天都会收到一堆书信,商贾、士绅、隐退的朝廷大员……都在信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不敢还嘴,却也恨死了那两个惹事精,巴不得他们在信阳吃个大亏,没落井下石已经算很有节操了,指望他出兵相助?做梦!再说,信阳那一趟浑水深得很,他可没有兴趣去惹火上身!
反倒是杨梦龙提出的帮助开封疏通运河、修建自来水工程、推广暖气系统等等提议,元默大人是充满兴趣的,这些都是可以让他名利双收的善政啊,能不能从中捞到钱还不得而知,赚个好名声那是再轻松不过了,就冲这一点他都绝对不会得罪杨梦龙。左良玉?我管你死活!
河南尚且是这样的态度,安徽就更加不用说了。侯恂发文书到凤阳、庐州等府要求当地出兵出粮协助平叛,当地官员都一脸不屑:这是河南的事情,河南尚且如此不上心,我们急个毛啊?河南事,河南了,别来烦我们!没办法,跟东林党听命于江浙财团一样,整个安徽的官场都听命于徽商,而徽商又正跟在杨梦龙后面赚钱赚得不亦乐乎,李岩只是派人过去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断绝了侯恂从安徽那边获得援助的可能。
河南不上心,安徽不乐意,这就注定侯恂平定信阳叛乱只能以悲剧收场了。
信阳这边打得炮火连天,武汉那边却是锣鼓喧天,鞭炮响彻全城,万众欢呼中,一艘巨舰缓缓驶出了船坞。这是武汉造船厂制造的第一艘战舰,大黄蜂号,这艘巨舰重达四千吨,装备十六门大炮和两座二十联装火箭发射器,火力极其凶猛,舰体和船帆也采用了最新设计,使得这艘巨舰竟然可以跑出十二节的高速。武汉的居民看着那小山般庞大的舰体出现在江面上,都啧啧称赞,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巨舰!
事实证明他们称赞得早了点,更大的巨舰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