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满珠习礼奋力扯掉一截缠在他的脖子上的肠子,扫掉一块黏在头顶的碎肉,没命的尖叫着,状若疯狂。此时他正置身于无数裂肢碎肉中,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到处都是从破裂的胸腔里飞出来的脏器。就在刚才,一发160毫米口径臼炮炮弹落在附近,他身边几十名卫兵像点人点着的炮竹一样粉碎开来,满天乱飞,一条带着焦糊味的大腿迎面飞来,将满珠习礼给砸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之后,惊骇的发现自己正置身于屠宰场中,身上满是内脏碎片和碎肉!
凭心而论,满珠习礼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死在他手里的人不在少数,年少时也没少领兵侵犯大明的边疆,屠过好几座城池,这种人自然不缺乏勇气和铁石心肠。这几天蒙古军没少挨臼炮轰击,那血肉横飞的惨状并不少见,但是看着别人被大炮炸得血肉横飞跟一发炮弹落在自己身边,炸起无数碎肉险些将自己活埋完全是两码事,他吓得几乎灵魂出窍,像个受惊的小姑娘一样没命的尖叫,拼命地扯掉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其懦弱的姿态,比起曾被他屠戮的平民来还要不堪!
而明军就在离他不到一里远的地方横冲直撞,扔出雨点般的手榴弹,爆炸声一阵密过一阵。这种声音令台吉大人越发的恐惧,每一声爆炸轰鸣都会令他浑身发抖,似乎每一枚手榴弹都落在他身边,要将他炸成碎片似的……不,现在他已经完全分不清手榴弹跟炮弹爆炸的区别了!惊恐中,有人朝他冲了过来,不顾他的尖叫和踢打,硬是将他拖出了那个可怕的修罗屠场。他嘶声尖叫:“不要杀我,不要炸死我!我不要变成碎片……我不要变成碎片啊――――”直挣扎得披头散发,吼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那样子既可怜,又让人不屑。带人将他拖出来的那位千夫长与一众心腹却没有心情去嘲笑台吉大人了,千夫长咬咬牙,扬起大手狠狠的扇了下去,啪啪啪啪一连几记耳光直打得满珠习礼嘴角出血,晕头转向,尖叫声戛然而止,眼珠子像拍慢镜头似的缓缓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到那位千夫长身上,总算有了一点焦距。
千夫长暗暗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还有反应,这位仁兄没有完全疯掉!他趁热打铁,抱拳一礼,嘶声叫:“台吉,明狗杀过来了,我们的中军大营已经被他们冲乱了,怎么办啊!”
满珠习礼呆呆的重复:“中军大营已经被他们冲乱了?”
千夫长的心腹带着恐惧的神色说:“何止中军大营,整个大军都让他们冲垮了!”抬手一指,满珠习礼望了过去,只见无数红衣骑士兵策马横冲直撞,挥舞马刀肆无忌惮地砍劈着乱作一团的蒙古勇士,遇到有组织的抵抗,他们就扬手扔出一堆带木柄的铁疙瘩,轰轰轰轰一阵猛烈的爆炸,敢于抵抗的蒙古勇士血肉横飞,好不容易才组织起来的抵抗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的粉碎了。明军骑士如同红色旋风,席卷一座又一座大营,用马刀和手榴弹粉碎他们所遇到的一切抵抗,并且将一种会燃烧的手榴弹抡向一顶顶帐篷,所到之处爆炸声接连不断,火光冲天而起,那嫣红的火光将他们那身血红的战袍映得像血涂过一般,让人一望心惊!只看了不到一分钟,满珠习礼便作出了非常中肯的判断:蒙古军挡不住如此凶猛的突击!
真的挡不住。明军骑兵不管是盔甲、兵器都占尽上风,他们的马刀锋利无比,一刀就能将蒙古士兵的弯刀斩成两截,或者将战马的头生生斩断,战马的质量比起蒙古军来只强不差――――铁蹄马能成为元朝禁军的专用战马,就是因为它的爆发力和耐力俱佳,普通蒙古士兵哪里有这么好的战马!最可怕的是,明军在发动进攻前还先用猛烈的炮火将蒙古军的阵脚完全打乱了,失去组织和秩序的军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装备精良、士气如虹、纪律森严的虎狼之师冲击乱作一团的乌合之众,结果怎么样用膝盖都想得到。更何况,他们还有手榴弹这一不科学的大杀器,纪律严明又如何?军阵严整又如何?几百枚上千枚手榴弹砸过去,马上将你的军队炸得跟受惊的羊群一样!
千夫长焦急的问:“台吉,明军太凶猛了,勇士们根本就抵挡不住,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的,怎么办啊?”
满珠习礼嘴唇翕动着,好几道命令滚到嘴边,又让他咽了回去――――这些命令怎么看都不靠谱,哪里好意思正式下达。还没等他拿出个主意来,爆豆般的枪声响起,惊骇的呼声潮水般涌来:“明军!明军出城了!明军出城了!”
明军确实出城了。郑经可是一个相当疯狂的家伙,现在蒙古军已经被打得稀哩哗啦,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即率领两千七拼八凑凑起来的人马杀出城去。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那四百名天雄军火枪手,他们分成三排轮番射击,排枪打过去,甭管是人是马,中者立毙。一千民兵左手持盾,右手持枪跟在后面,他们的盾牌竖起来足有一米四高,拼接起来完全就是一堵墙,最可恶的是盾面上还布满了三寸多长的铁钉,挨着谁谁知道疼。盾的下方是三根长达半尺的特大号铁钉,把这玩意往地面一插,一道简陋而坚固的防线立马成型,再加上四米长枪,想突破这样的防线,得拿好几倍的尸体来堆……大概也只有天雄军才会这么土豪,舍得拿出这样的装备来给民兵用。至于几百号镖师、刀客、马帮好汉则手持圆盾大刀,腰间插着五枚手榴弹,充当散兵的角色。现在郑经正满头大汗的指挥着这支拼凑起来的人马往前推进,遇到敌人马上停下来,火枪手排枪齐射,将敌人一丛丛的打倒,挨了捧的蒙古军气不过,发狠的朝他们冲过来,这些火枪手马上后退,长枪兵上前把重型盾牌往地面狠狠一插,长枪架起,整个军阵就像一只特大号刺猬,身上的铁刺根根竖起。火枪手把火枪架在盾墙上朝骑兵猛烈射击,将他们连人带马一并打倒。被打疯了的蒙古骑兵拉开骑弓,朝整个刺猬阵射出密集的箭雨,但是效果并不好,论对射,他们是绝对射不过火枪手的,而他们的骑弓太软了,奈何不了那坚厚的盾墙和明军的铠甲,虽然给明军造成了一定的杀伤,但是想靠射箭击溃这个军阵,那是做梦。最要命的是,骑弓的有效射程同样是手榴弹投掷的最佳距离,在他们用箭雨徒劳地冲涮着明军军阵的时候,那些由镖师、刀客、马帮好汉客串的掷弹兵同样将一枚枚冒着烟的手榴弹朝他们猛抡过来……
他们射出去的箭不见得能杀伤明军,明军射过来的子弹和抡过来的手榴弹却是擦着就伤,挨着就亡,战斗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满珠习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输了,彻底输了,不管是骑战还是步战,蒙古军都输得一塌糊涂了。
输给明军骑兵他还勉强可以接受,因为天雄军的枪骑兵和马刀骑兵确实很强,那疾似风雷闪电的冲锋,那坚厚的盔甲和无坚不摧的马刀马槊,足以粉碎一切抵抗。但是现在看到自己的部下连明军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步兵都奈何不了,他发自内心的想哭。蒙古传承数百年的荣光,真的要结束了吗?长生天已经放弃了他的子孙了吗?不然为什么会让明军拥有如此可怕的装备?
“我们……走!”他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来。
千夫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走?现在各部还在与明军激战,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满珠习礼咆哮:“激战?激战个屁,明明就是被明军屠杀!我们再不走,就要全军覆没了!赶紧让大家撤,能撤下来多少就撤下多少,我们离开土默川,到呼伦贝尔去寻找新的牧场,就让伯颜留在这里跟明军死战到底好了!”
千夫长无奈,吹响了退兵的号角。现在蒙古军还在苦苦坚持,听到退兵的号角都愣了一下,接着便看到满珠习礼所部狂呼大喊着追随满珠习礼的旗帜撤离战场,更多的士兵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土默特部和察哈尔部将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张大嘴巴,想喊,想叫,想骂,却发不出声,到最后,千般愤怒,万般鄙夷,都化作一声悲怆的嗥叫声,惊雷般在战场炸开:
“满珠习礼逃了!满珠习礼逃了!”
千万人的怒吼汇成一道霹雳,震撼着所有人的心,比起方才千军万马的狂呼酣战来更加惊心动魄。不少蒙古将士都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三部亲如一家,并肩作战,同舟共济这么多年,满珠习礼怎么说逃就逃,把他们全部扔给了明军!
乌汗两眼红得几欲喷血,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满珠习礼,你这个懦夫,我要杀了你!!!”
伯颜面色惨白,声音微弱:“没用的……赶紧撤吧,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里……”话说到半截,他喉咙发甜,胸口烦恶难当,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这位土默川的霸主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给气得吐血了!
本来,蒙古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他们的兵力是明军的十倍以上,反败为胜是不可能的了,但如果冷静应付的话,至少可以撤出一大半的人马,明军赢在奇袭,不大可能放手追击,他们回到草原的希望还是相当大的――――至于回到草原之后能否逃过雷时声兵团的打击,就别当别论了。满珠习礼一逃,一切都完了,蒙古军彻底丧失了斗志,不等伯颜正式下令便狂呼大喊着扔下武器夺路而逃,自相践踏之下死伤无数,明军趁机发动排山倒海的攻势,应州城下一片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