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梦龙真心不打算继续往北方发展,洛阳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就他所知,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北方的天灾一年比一年严重,水灾旱灾蝗灾接连不断,一年比一年冷,农作物大量减产是必然的,这种恶劣的气候一直持续到清初――――清朝初期的天灾同样极为频繁。再者,中原是四战之地,频繁的天灾加上繁重的赋税导致中原地区流民蜂起,一粒火星就会燃起燎原烽火,将一切秩序化为灰烬,张献忠、李自成转战西北的时候让官兵撵得满世界的跑,进入中原之后反过来撵得官兵满世界的跑,李自成被打得最惨的时候只剩下十几名亲信,然而,当官兵放松了对他的围剿之后,他带着这十几名亲信下山,短短一年又拉起了几十万大军,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继续往中原发展,天时地利人和俱无,到头来只会弄得自己焦头烂额。
杨梦龙理想的发展方向是江汉平原。江汉平原,即汉水与长江冲积而成的平原,平均海拔只有区区二十七米,是中国海拔最低的平原之一。这片平原面积足有四万余平方公里,土地肥沃,河流湖泊密布,水力资源极为充沛,对于发展工业来说,这是至关重要的。宜昌一带还有丰富的磷矿,可以从那里得到非常充足的肥料,同时还有长江直通大海,生产出来的货物可以通过长江源源不断的运往纸醉金迷的江南,这比陆地运输要高效快捷得多。南阳的盐和铁,湖北的粮食和磷矿,还有水力,发展工业、农业所需的一切这里都齐备了,而且江汉平原比起中原来也容易防守得多,只要小心一点,别让张献忠、左良玉之流窜进来就万事大吉。最为重要的是,即便最后满清还是按照历史发展的那样入主中原,他也可以以江汉平原为基地,以南阳为桥头堡北伐――――这是最为有利的战略态势,退可以在襄樊死死顶住清军的进攻,进可以经南阳、颖川兵出河洛,直指中原,自两晋之后,退守南方的汉族政权都是沿着这条路线北伐的,而且每一次都显示出极为强劲的反攻势头,反倒是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想沿着这条路线南征却难过登天,襄樊会像一道鬼门关似的死死地挡在他们面前。强横如元朝,调集了来自大半个欧亚大陆的精兵强将,还有无数诸如回回炮、喷油车之类的重型装备,也苦战了五十多年才算是拿下了这道防线,灭掉了偏安一隅的南宋小朝廷。放着如此有利的态势不用,一门心思往中原发展,那才是脑子被门夹了!
方逸之哪里知道这个二货这些花花心思,听到杨梦龙对洛阳兴趣不大,他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的告辞了。朱聿键明显还有话要说,但是看到杨梦龙一个劲的打呵欠,一副快要睡着了的样子,他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跟着方逸之走了。杨梦龙笑眯眯的将他们送走,只是人家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请留步”,他便把门关上了,一边抱怨一边往自家卧室跑:“真可恶,大年三十的也上门蹭饭蹭到深更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钻进被窝里,本来筱雨芳已经睡着了的,由于他上床的动静太大,又给吵醒了,睁开眼睛,笑着问:“都谈好了?”
杨梦龙直打哈欠:“哪有那么容易,只能说是谈出个框架来了……唉,从今年起,我们怕是得搬到南阳去了。”
筱雨度微笑:“那你就搬过去呗,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老是窝在舞阳这么个小地方。”
杨梦龙握住她的柔荑,说:“你跟我一起搬过去。”
筱雨芳说:“我就不搬过去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大群孩子等着我去教他们读书识字呢。”
杨梦龙一怔:“你那么喜欢孩子啊?”
筱雨芳说:“谁不喜欢孩子?”
杨梦龙嘿嘿一笑:“那我们就努力造几个吧。”
筱雨芳脸顿时红成个大柿子,啐了一声:“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杨梦龙笑得越发的邪恶:“好好好,不说,不说了,君子动手不动口!”
……
君子动手不动口的结果就是两个都累得瘫在床上,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杨梦龙夸张的喘息着,咕哝:“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筱雨芳哭笑不得,这家伙,什么时候都不忘耍宝!在外面,她能把杨梦龙治得服服贴贴,在他胡闹的时候脸一绷,颇具杀伤力,他马上就老实下来了,但是到了床第之上,她就变成了柔弱的小绵羊,而他则变成了凶猛的小狮子,她别说还手,连招架之力都没有。最绝的是每次欢爱之后,这家伙总是嚷嚷累死他了,一副要死的样子,真叫人啼笑皆非。嚷归嚷,他的手还是不老实,在她丰腴的胸部游来游去,她不得不抓住他的爪子,喘声说:“别闹了,跟你说个事情。”
杨梦龙黏得更近:“你说吧,我听着呢。”
筱雨芳说:“安宁该缠足了。”
杨梦龙一愣:“缠足?缠什么足?”
筱雨芳说:“不缠足就会长出一双大脚来,以后可就很难嫁得出去了。”
杨梦龙这才想起所谓三寸金莲的传说来。缠足,顾名思义就是用布把双脚缠起来,阻止其自然生长、发育,让双脚变得又尖又小,这是古代评价妇女是美是丑的重要标,长着一双天足的女子脸蛋再漂亮,身材再好,也会被嫌弃的。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却是脚部软组织挛缩,双脚像是被火烧过似的,变成了一个严重扭曲变形、连肤色都很不正常的肉疙瘩,加点特效都可以做恐怖片的道具了。当然,古人是不会这样看的,他们觉得很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美付出的代价却是女人就此变成残疾,丧失劳动能力,关节炎将伴随女子一生,让她们饱受折磨。女子双足废了,行走不便,只能在家里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倒也符合了自宋代以来古人对女子的要求――――不得不说,这种要求很变态。从先秦直至隋唐,不曾有过哪个朝代要求女子禁足,更不曾有个哪个朝代的文人极力吹捧女子禁足,只是自宋代之后,禁足之风便泛滥开来,以至于等到满清入关,想让妇女放足遭到全国妇女的强烈反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当然,禁足之风泛滥于两宋并非偶然,当时宋朝在对北方游牧民族的战争中异常被动,从北宋到南宋,一直处于挨打的地位,这让宋朝的男子心里充满了挫折感,只能在女人身上寻找自己破碎的尊严,他们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强了,但是却有办法让女人变得更弱,自古以来,男人的刚强都是用女人的柔弱衬托出来的,不是吗?
先秦横扫六合,从陕西一直打到广西,所向无敌,他们不需要在女人身上寻找自信;
大汉封狼居胥,一直将匈奴撵到了欧洲,他们不需要在女人身上寻找自信;
大唐灭突厥,灭高句丽,兵锋直抵中亚,直到分崩离析了,那些地方节度使仍然压着北方游牧民族狂扁,他们不需要在女人身上寻找自信。
可是到了宋朝之后……
中华文明就像一条大河,商周是源头,澄澈见底;战国和先秦是上游,水流湍急,滋润万物;汉唐是中游,泥沙俱下,汹涌澎湃;到了两宋,长河变成了涓涓细流,看似柔美,实则孱弱不堪;待到了明清,已经近乎断流了,变成了一潭散发着腐臭的死水。丧失了传承自先秦的那股野性之后,汉人变得怯懦柔弱,再也不是北方狼族的对手,只能挖空心思让女人变得更弱,用女人的弱来衬托自己并不刚强的形象。三寸金莲那变态的“美”,与其说是审美观上的问题,还不如说是自两宋以降男人的心理出了问题,而且一病就是一千多年。
杨梦龙从来不曾畏惧任何对手,也就不需要用女人的柔弱来衬托自己的强大,一听说“缠足”这两个字,他便眉头大皱,说:“不行!好好的缠什么脚,这一缠,还不把双脚给弄残废了!”
筱雨芳说:“不缠脚就嫁不出去……”
杨梦龙说:“我才不信这个邪!我要让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成长,看着她整天像只快乐的麻雀一样活蹦乱跳的,多好啊,干嘛非得将她弄成弱不禁风的病秧子?我不仅不会给她缠脚,还要教她骑马、射箭,更要教她拳脚功夫,让她把敢小看她的人通通揍成猪头!”
筱雨芳叫:“那她不就成野丫头了!”
杨梦龙说:“女孩子有点野性有什么不好的?这世道越来越乱了,想活下去就得把自己变成狼,柔弱的羔羊是没有活路的。至于她能不能嫁出去,我还真不担心,我的妹妹长得这么好,哪有嫁不出去的道理!”
筱雨芳沉默了片刻,说:“好吧,依你,不给她缠脚了……其实我也更愿意看到她整天乱蹦乱跳,而不是缠着厚厚的缠脚布坐在床上哭得死去活来。”
杨梦龙问:“你也缠过?”
筱雨芳说:“缠过啊,差点疼死了,奶奶心疼我,偷偷给我放了,后来家里吃了官司,爹焦头烂额的,再也顾不上我了,我才算是逃过一劫……”
将缠脚视为劫难,看来这位大才女也并不待见这种陋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