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完全乱了套,关宁军明火执杖,四处抓人,所到处尖叫声、惨叫声、狂笑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被关宁军从府第之中,甚至是从青楼里揪出来,有的一身酒气,有的衣衫不整,有的干脆就光着屁股――――这些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妓女的被窝里揪出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呢。这些王公大臣、风流学子完全没了当初吟风弄月、指点江山的潇洒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有人放声怒骂关宁军:“尔等卑贱武夫,竟敢凌辱我等文臣士大夫,天下学子断不会放过你们的,断不会放过你们…………”
回应这些两眼发红疯狂叫嚣的家伙的,是一顿拳打脚踢。明朝嘛,文人视武夫如仇寇,武将视文人如大敌,双方的关系简直就糟得不能再糟了,全靠数百年来以文驭武的格局勉强压着,这才没出事,现在大明都让这帮王八蛋一手毁了,以文驭武的格局也就不复存在了,那些武将对这些文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没冤没仇的打着玩,一通老拳将这些细皮嫩肉的家伙给揍得鼻青脸肿,惨叫连连!在抄家抓人的时候由于文人不合作,对关宁军士兵又打又骂还扔东西,火大的关宁军下手未免重了些,狠狠的杀了一些,看到往日风流倜傥的同僚一个个人头落地,这些可怜的文臣士大夫总算明白了,当一切秩序被摧毁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文贵武贱了,谁的拳头大谁就有理!很不幸,比拳头他们无论如何也比不过这些厮杀出身的武夫,所以他们一点理都没有,只有挨揍的份!
最惨的是,那维持士大夫阶层的尊贵地位的秩序,正是这些士大夫自己一手摧毁的。所以不少文臣在被关宁军士兵当一条狗一样拖出来的时候老泪纵横,仰天长叹:“悔啊,悔啊!”
该抓的人抓得差不多了,关宁军一众将领聚到一块叽叽喳喳的商量着,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说真的,虽然手上有不少筹码,但是他们心里还是没有底。对杨梦龙的事迹,他们听得实在太多了,这家伙纯粹就是一根筋,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政治手腕,什么隐忍,更不知道什么叫和光同尘,谁敢踩到他的底线,他就一刀将丫的腿卸下来!而关宁军的所作所为无疑早就踏过了他的底线,再怎么将功赎罪,只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可如何是好?
“马科,你鬼主意多,你说吧,怎么办?”
“老子要是知道怎么办,早就去办了,还用坐在这里发呆?”
“你平时不是鬼主意挺多的么,怎么到了要用你的时候就拿不出主意来了?”
“我呸!我平时是有些主意没错,但那是跟同行打交道!那杨……不,那冠军侯是我们的同行么?他根本就不吃我们这一套,我能怎么办!”
“胡广恩,你别装死了,当初可是你第一个跳出来赞成随祖大寿那贼子入关造反的,就算你装死也逃不过!”
“我干,就我自己赞成么?你们也赞成了!再说,当初那祖老贼都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了,我们不点头,就只能掉脑袋了,我有什么办法!”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鬼用?赶紧想办法吧!”
“要不我们拿这些乱臣贼子跟冠军侯谈判,乞求活命?如果他不答应,我们就……”
“谈判个鸟毛!当初祖老贼甚至提出帮他夹击清军,以此赎命呢,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然后在战场上以一敌二将他和洪泰吊起来打!”
“根本就找不到一条出路啊,要死要死要死!”
“要不我们就把所有乱臣贼子赶出京城去,把所有仓库都封起来,我们放下武器卸掉盔甲,然后躲到老百姓中间去,看能不能蒙混过关吧?”
“天快亮了,别做梦啦!就我们干的这些事情,老百姓早就把我们给恨透了,只要我们敢放下武器,下一刻就会被老百姓活活撕了!”
“要死要死要死!”
“我说,你除了要死要死能不能说点别的!”
“要死要死要死!”
“……干!”
讨论来得异常混乱,吵吵闹闹,毫无逻辑。大家都慌了手脚,六神无主,在这种状态下想拿出个可行的办法来蒙混过关,逃过杨梦龙的铁拳,那是做梦。经过一番徒劳的讨论之后,这帮家伙沮丧地发现,就算他们帮忙抓住了那么多专门给杨梦龙添堵的老王八,小命还是不稳,杨梦龙的铁拳仍然可能会落下来,把他们砸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别抱任何侥幸心态了,老老实实的出去投降吧,不然落下来的拳头只会更狠,更重!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离最后通碟还有三个时辰呢,永定门就打开了,大批关宁军兵将哭丧着脸从里面开了出来,整整齐齐的跪在城门外,盔甲卸了下来,整整齐齐的叠起,摆在地上,兵器都没带,他们算是彻底认了怂了,要勒要捅杨梦龙你随便吧!
马上就有人去报告杨梦龙。
杨梦龙还在呼呼大睡,扎吉冲翁费了不少劲才把他叫醒,他揉着睡眼坐起来,听完报告,有气无力的说:“他们爱跪就让他们跪着,我还要睡一会儿,别来吵我……”往床上一歪,又睡着了。
扎吉冲翁说:“可是,他们说他们已经将那些叛国通敌的乱臣贼子全部抓住了……”
杨梦龙喃喃自语:“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没有他们我就抓不住那些老王八……嘿嘿,乖儿子,来,啵一个……”
得,才这么一会儿,这货就梦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那边,方逸之也跑去向朱聿键报告了这一好消息。
朱聿键比杨梦龙强点,杨梦龙还在赖床,他已经起来,召见北京周边州县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者,听取他们的意见了。一个国家的首都,大多都属于消费型城市,自己没有太强的造血能力,相反,还要从周边地区吸血,大明定都北京两百多年,北京城倒是越来越繁荣了,但北京周边州县却越来越贫穷,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天子脚下不知道有多少妻离子散的惨事发生。朱聿键觉得这是不妥的,大明的国都应该为周边州县带来发展的机遇,而不是将它们的血都吸干才对。不过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所以每到一地就召见当地的长者,不论贫贱,只要是有点名气的都召过来,听取他们的意见。这些老人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对一切都看透了,他们应该可以向他提供很有益的建议的。
“其实减免赋税只是治标不治本,皇上如果想把北直隶治理好,就必须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是史治。崇祯爷定的赋税其实并不重,但是史治败坏到无以复加的地部,每次加一点点赋税,下面都会层层加码,到最后落到老百姓身上的赋税,已经是他想要加的十倍、二十倍了,百姓就算卖儿卖女也交不上,安能不反?当然,有冠军侯在,解决史治不难,难的是第二条。”现在有一位衣衫破烂,但显得很精神的六十高龄老者正席地而坐,侃侃而谈。
方逸之走进去,低声向朱聿键报告关宁军献城投降的好消息。
朱聿键反应很平淡,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样就想将功赎罪了么?他们也把大明的尊严看得太轻了。方卿,别理他们,坐下来,和朕一起听听这些贤者的意见,他们一席话可让朕受益匪浅啊!”
方逸之有点儿着急:“皇上,此乃天赐良机啊,若不尽早受降进城,只怕会生变数,到时候想要进北京城就难上十倍了!”
朱聿键似笑非笑:“不进这北京城朕就当不了这个皇帝了么?民心所向,何处不能定都!老人家,你继续说,第二条是什么?”
好吧,这家伙跟杨梦龙混得太久了,被杨梦龙带歪了,行事至刚,非黑即白,说一不二,看他那样子,就算关宁军反悔了缩回城去拒不投降也算不得什么麻烦,顶多就是让明军打进去而已,关宁军别说讨价还价,连让他紧张一下的资格都没有!方逸之暗暗叹气,坐下,听那位老者说。
老者拱手说:“皇上,国事为重,还是先受降进了北京城再说吧,迟恐生变!”
朱聿键说:“再怎么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那帮乱臣贼子爱跪,就让他们跪着好了!老人家,继续说,治理好北直隶的第二条是什么?”
老者只好说:“第二条么,就是水!”
朱聿键一怔:“水?”
老者一针见血:“北直隶,尤其是京津这一带缺水!不光是周边州县缺,连京城也缺得厉害,喝水都困难,耕作就更别提了!皇上若想让京畿一带的百姓摆脱困苦,必须让百姓有足够的水灌溉庄稼,否则免多少年赋税都没用,该穷的还是得穷!”
朱聿键沉吟片刻,向老者一拱手,说:“老人家真知灼见,让朕获益良多啊,受教了!朕向你保证,必定在十年之内解决这两大难题!”
在场的老人都愕然:“十年!?”
朱聿键笑笑:“光靠朕一个人当然不行,但是朕还有冠军侯啊,有他在这些难题都不算难题。”
这个皇帝撂担子撂得也太干脆了,但是那些老人都理所当然的点头。杨梦龙哦,连人工降雨都玩得来,还有什么是他干不来的?好,冠军侯,我们就靠你啦!
睡梦中的杨梦龙猛打喷嚏!
又和这些老人聊了好久,一直到卫兵端着饭食进来,朱聿键才省起已经快正午了。他笑了笑,对那些老人说:“各位长者先在这里用饭,朕去看看那帮乱臣贼子……都是壮劳力,真让他们跪死在那里,朕可不大舍得。”说着又向那些老人一拱手,这才带着如释重负的方逸之快步走了出去。他知道,想解决京津地区的用水问题,少不了要上马大量水利工程,到时候恢复大量劳动力,而那些关宁军将士……让他们打仗不行,让他们下死力气干活总该不成问题吧?
老者们对视一眼,都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同情那些倒霉到家的关宁军将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