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正阳城县衙里烛光微弱,映得左梦庚的面色越发的苍白,仿佛从中世纪古堡里逃出来的吸血鬼。
左梦庚瞪着李岩,神情怨毒,犹如一条毒蛇。
这段时间左大公子的日子可不好过,红娘子手下那帮绿林豪杰闲着没事,经常拿他来试验一些好玩的玩法,比如说坐老虎凳啦,灌辣椒水啦,用竹签扎指甲缝啦,用小刀削指甲啦,都是那种不会把他弄死弄残,但绝对会让他恨不得当场就死过去的酷刑。最惨的是这些绿林豪杰里有那么几个有某种特殊爱好的,而左梦庚长得还算不错,然后……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不过,这种儿童不宜的游戏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至少左梦庚的痔疮被治好了。
只是,被意外的治好了痔疮的左梦庚是不会感激那帮混蛋的,如果不良情绪真的能害死人,那么现在他心中的怨毒可以让大海里的鱼死清光了!当然,不能说他心胸狭窄,任谁被这样折腾过,也宽容不起来啊,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李岩笑吟吟的举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说:“左公子,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左梦庚面目扭曲,一声不哼。
李岩有些意外:“怎么这副表情,看到本人不高兴吗?”
左梦庚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嗥叫:“姓李的,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必不择手段杀你全家!”
这话绝对是真心实意,要不是李岩,红娘子也不会如此准确的掌握他的行踪,一出手就将他生擒过来;要不是李岩,他父亲的大军也不至于被钉死在正阳城,被迫投入到这场残酷的攻坚战中,被叛军的强弩和火器一批批的撕碎;要不是李岩,他更不用成为这帮粗鲁肮脏的绿林豪杰的阶下囚,蒙受耻辱……当然,最关键的是,要不是李岩,他也不至于菊花被人爆成向日葵!这一宗宗,一桩桩,都够得上是深仇大恨了,叫他如何能不恨李岩?
姓李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都绝不会放过你,你就给我等着吧!
李岩显得很淡定,很从容,放下酒杯,悠然说:“左公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朝廷决定调河洛新军进入信阳平定叛乱了。”
左梦庚瞳孔一缩,露出一丝惧色。他可没有忘记自己在泌阳干过的好事,河洛新军是出了名的有仇必报,让河洛新军进入信阳,杨梦龙能放过他们吗!?见鬼了,这是哪个白痴出的馊主意?老子要爆他菊花!
李岩微笑:“圣上亲自下旨,让冠军侯率领精兵进入信阳,与你父亲会合,剿灭叛军。相信以河洛新军的强大战斗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将我们剿灭,你也就自由了,恭喜,恭喜啊!”
左梦庚嚎叫:“姓李的,你少在这里冷嘲热讽了,谁不知道河洛新军跟这些叛军中一伙的,你们根本就是搭起台来唱双簧,我要杀了你!!!”
李岩貌似诧异的瞅了瞅他,说:“你居然知道我们是一伙的?看样子我真是小看你了。”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知道我们是一伙的,那你就应该知道你父亲和他那支军队都死定了……出去见见他们吧,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了。”
两名士兵上前,将左梦庚拖了出去。左梦庚野兽般嚎叫着,连踢带打,然而屁用都没有,还是让那两名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李岩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喃喃说:“这一仗打完,当道诸公该消停一两年了吧?”认真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明朝当道诸公作死的本事实在太强大了,谁都拦不住啊!不过有左良玉和刘泽清这两个榜样在,就算当道诸公要作死,估计也没有哪个明军将领愿意陪他们玩了,没有了兵权,那些士大夫……不过是无牙老虎而已!想通了这一节,他轻松的吁了一口气,放下酒杯,整整衣冠,带着几名贴身侍从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此时,左梦庚已经被拖到那个熟悉的架子前,而守在这个架子前的士兵也非常熟练的用绳子将他双手死死绑住,然后挂了上去……在官兵不来进攻的日子里,左梦庚每天早上都会被挂上去晾上两三个时辰防止发霉的,大半个月下来,大家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配合默契啊。
城外的昌平军马上发现了这一情况,营中一阵骚动,有传令兵急匆匆的跑向中军帐。
没过多久,号声响起,大批明军开始集结,晨光中,左良玉、马进忠、马士秀、刘泽清等人骑着快马在阵前来回驰奔,大声吼着,似乎是在向所有将士许下破城救人的赏格,以鼓舞士气。他们开出的价钱可不算低了,谁能在正阳城的城堞上撬下一块砖,那么他就能得到等重的银子,刚开始的时候勇夫成堆,大家都不要命地进攻,但在一次次被守军用炸药包和手榴弹炸得满天飞,用强弩射得死伤满地之后,大家终于知道这赏金不是那么好挣的了,所以对这高得离谱的赏格普遍缺乏兴趣,没什么反应。左良玉对此也很无奈,军队的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任他怎么犒赏怎么低声下气的拉拢,甚至杀人立威都没屁用了,带着这样的军队还想打胜仗?哼哼,做梦去吧!但是儿子被挂在城墙上,他不能不救,没办法,在吼了一通鼓舞士气的话语之后,便带着四千多名士兵,浩浩荡荡的压了上来。
左梦庚嘶声狂叫:“爹,别管我了,这是陷阱,你快走啊!这是陷阱!”
封霆低声问李岩:“要不是让他闭嘴?”
李岩微笑:“不用!让他叫!”
左良玉策马来到距离城墙仅百步远的地方,冲左梦庚叫:“庚儿,你怎么样了?”
左梦庚嘶声叫:“爹,我没事,你快走!这是那个姓杨的狗贼设的圈套,他是要置你于死地啊,你快走,别管我了!”
左良玉倒是想走,问题是儿子在这里,他如果就这样走了,儿子可怎么办?他说:“庚儿莫怕,为父这就来救你!”瞪着李岩厉声叫:“快放了我儿,可免你一死,否则我必挥师破城,杀你们一个鸡犬不留!”
李岩冷笑:“左大将军,你好威风啊!可惜,这是我的地盘,还轮不到你逞威风!”
左良玉神情凶怒:“你敢动我儿一根头发,我就将你碎尸万段!”
李岩笑:“我不动他,我不动他。”随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烧得滚烫的开水往左梦庚身上一淋,左梦庚痛得拼命扭动身体,惨叫声极为凄厉,城上的绿林豪杰们无不放声大笑。
左良玉红了眼,怒吼:“攻城,攻城!攻进城去,杀他们个鸡犬不留!”
大帅有令,不敢不从,昌平军齐齐发出一声呐喊,弓箭手在前,刀盾手在后,朝城墙缓缓压了过来。
李岩微微点头:“这帮笨蛋总算有点长进了。”
刚开打的时候昌平军既没有火力支援也没有作多波次攻击的打算,都是一窝蜂的涌上来蚁附攻城,被打退后又一窝蜂的退回去,现在学聪明了,知道要用弓箭手射住阵脚,掩护部队攻城了,可喜可贺。
推进到离城墙还有七十步之遥的时候,城堞后面就探出了一具具强弩,绞弦特有的令人牙酸的声响连成的片,接着――――
噔噔噔噔――――
金属颤音连成一片,长仅一尺的弩箭破空而来,钉在盾牌上噗噗作响。为了防住叛军手中的强弩,叛军特意赶制出长一米二,宽四十厘米的重型盾牌,表面还蒙了一层牛皮,重达二十斤,举在手里很费力气,所以那些盾兵一般都是能不举盾就尽量不举盾。可是叛军的强弩太可怕了,即便是从七十步外射来的弩箭,也能射穿牛皮,深深的钉入盾牌,甚至将盾牌射穿,把盾兵举手的手钉在上面。一轮弩箭过来,盾兵中间传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要么是被射穿盾牌的箭扎伤了手臂,要么是被弩箭射中腿部或者头部,盾墙顿时就出现了好些缺口。
昌平军咬紧牙关,硬着头皮继续向前推进。
城墙上弩箭一刻不停的倾泄着,谁也不知道这帮该死的叛军到底储备了多少弩箭,这些天他们射出的弩箭都超过三十万支了吧?丝毫不见弩箭有消耗殆尽的迹象,这对于攻城的官兵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轰鸣声毫无预兆的响起,好些举着盾牌向前走的士兵手中的盾牌风筝似的飞上了天,捂着脚倒在地上放声哀号――――他们的脚被埋在地上的地雷炸掉了。李岩也弄了一些地雷,就埋在城门外,数量不是很多,每次只埋那么一百几十枚,地雷的威力也不大,勉强够炸断一条腿,但还是把官兵给吓坏了,看到走在前面的人轰一声一只脚就碎了,肌肉组织变成了烂西瓜瓤那样的玩意儿,腿骨劈裂,筋骨毕露,你怕不怕?你心里发不发毛?
这玩意简直就是打击对方士气的最理想的道具!
眼看着走在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被炸翻,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官兵面色苍白,只觉得到处都是地雷,自己每一脚迈出去都有可能正正踩在地雷上,那种恐惧,那种绝望,简直能把他们逼疯!当有五六十枚地雷被踏响后,那些盾兵终于无法忍受这种一步步走向屠宰场的心理折磨了,齐齐发出一声近乎癫狂的嚎叫,扔掉了盾片,挥扑长刀红着眼睛朝那看似近在眼前,却又可能永远也无法活着接近它的城墙猛冲过去!马士秀长刀一挥,两名士兵人头落地,连声厉喝,却一点用都没有,不光是盾兵,弓箭手、近战兵都疯了似的嚎叫着冲向城墙,哪握连连踏响地雷也没有停下来!
眼看着好几千人浊浪似的席卷而来,李岩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来杨梦龙说得一点都没错,地雷真的可以有效地打击敌军的士气,让他们的军心为之崩溃!他笑着对一众绿林豪杰说:“放手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