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曜:“朕不问你,你打算何时说?”
“陛下,臣不是故意隐瞒,是那东西里面有籽,又不能像蚕茧一样可以剥出来。夫人近日正找人做取棉籽的工具。至于能不能做出来,什么时候做出来,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臣哪敢贸然向陛下禀告。”楚修远苦笑着说,“棉籽弄出来,听夫人的意思还得再收拾,反正很是麻烦。”
商曜想想,“那东西贵,还是丝绸贵?”
楚修远不假思索,“自然是丝绸。”
“价格卖不过丝绸,你夫人怎么想起来种那东西?老百姓缺的是吃的,不是衣物,朕不可能再赏她千金,甚至百金。”商曜想不明白,“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不像你夫人。”
楚修远笑着说:“她还给陛下火药呢。”
“那是她想修路,修好出去玩儿,真以为朕不知道。”商曜瞥他一眼楚修远,“你夫人是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事,但哪样不利己。”
楚修远张了张口,发现无言以对。
片刻,大将军试探着说,“陛下,后面就有棉花,随臣过去看看?”
商曜起身,率先往外走。
到后面看到一排排细长细长开着白花,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就是这个?”指着那一节比一节高的东西。
楚修远:“不是。夫人说这个类似于胡人的胡麻,可以用来做油。我提醒她,去年要用黄豆做油就没做出来,她还想再试试,臣也不好阻拦――”
“你是拦不住。”商曜毫不客气地点出来。
大将军神情一怔,“陛下……”没这么戳人心窝子的。
“你整天不着家,她想瞒你,种下去又收上来,你也不知道。”商曜道。
楚修远心里舒服点,不是指他在
这个家没一点话语权就好。可是又担心他往他心口戳,赶紧指棉花,“在那边,种有小半亩。”
商曜大步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又一个青色果子裂开小嘴露出白色绒花,“直接摘掉?”伸手就要摘。
“不可!”楚修远连忙拦住,“这样的还没成熟。臣去找一个。”
每日清晨府里的奴仆都要拾棉花。以至于楚修远绕着棉花地找好一会儿,才在犄角旮旯里找出一个藏在棉叶下方的棉花。
商曜接过楚修远递来的白花,只觉得那花软绵绵的跟丝绸似的,唯一不好的便是里面有个硬邦邦的东西。
商曜试图掰开,结果越扯那棉花越乱,比蚕农取丝麻烦多了,不怪楚修远瞒着他。
楚修远见他盯着棉花陷入思考,开口说道:“陛下,臣是不是没骗您。”
“用工具也不好取吧?”商曜抬头问道。
楚修远点头,“夫人说很难。还说把这一朵朵的白棉花弄到一处更难。”
商曜:“你夫人向来眼高于顶,她说难想必很难。”思索片刻,“朕回去就命人把许她的千金送来。”
楚修远想笑,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吗。
“您即便给她万金,她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出来。”
商曜抬手,“你不懂。你夫人那个人贪财,但只贪她应得的。朕本打算给她百金,涨了十倍自然是因为这棉花。她接了朕的钱,想琢磨点别的,也得先把棉花弄出来。”
楚修远想想还真是这样,每次他皇帝姐夫给的多,林寒必会让他给宫里送些东西。虽然多数都是吃的,但对很会过日子的林寒来说已很难得。
“她最近也没别的事。”楚修远指着芝麻,“这个还得一个多月。”
然而,芝麻长得快熟的更快,没到一个月就停止生长,芝麻夹迅速变色,林寒命人买六个最大号笸箩,芝麻割下来放笸箩中晾晒,楚沐也回来了。
楚沐率一万骑兵斩敌九千,回来加封三千户,并没有很高兴。
林寒起初以为他嫌少,让楚扬旁敲侧击一番,林寒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只因小侯爷觉得打匈奴没什么难度,他更希望尽快吃到胡麻做的东西。
芝麻是林寒种的,楚沐这么给面子,按理说林寒
该高兴。可是芝麻晒干拍出来,毛重才三十斤。留一半留着明年做种,剩下那一半都不够他们家几个男人吃的,还怎么做油啊。
偏偏林寒种芝麻的目的是想磨香油,目的没能达到,林寒便用芝麻做些好吃的,弥补心中遗憾。
林寒记得前世儿时在祖母家,每到八月十四她祖母便会用鏊子捞一种芝麻饼。
那种饼是用芝麻和面,把饼擀成圆圆的月亮形,放在鏊子上捞干,留着第二天赏月时吃。
林寒粗粗一算,有三十年没吃过。所以芝麻收拾好,林寒就命奴仆去做个鏊子。
八月十四日上午,林寒去庖厨,教厨子用芝麻和面烙饼。
未时左右,大宝宝饿的哇哇叫,楚修远都要拦不住他,林寒带着丫鬟婆子进来。
林寒手里端着圆形竹筐,筐里放着一张一张像面片一样的东西。大将军不动声色地紧紧腰带,起身道,“夫人,晌午吃这个?”
林寒坐下,“不止。”拿起一张掰成三掰,一个孩子一块,然后递给楚沐一整张,“尝尝,用芝麻做的。”
“好香啊。”楚扬惊呼。
楚修远坐下拿一张,学着林寒掰开,结果力气太大,整张撕碎掉的到处都是。
大将军傻了。
林寒哭笑不得,连忙帮他收拾干净,“慢点。”随即拿起一死面饼,用汤匙挖一勺芝麻盐放饼上,掰一块饼蘸些芝麻盐就要给楚修远,林寒的手臂上多出一只小胖手。
林寒顺着小手看到一张白嫩的小脸,“你干什么啊?”颇为好笑地问。
“给我尝尝。”楚大宝宝张大嘴。
林寒想给他一大嘴巴子,“先把你嘴里的芝麻饼咽下去。”
大宝宝的嘴巴动两下,再次张大嘴,“啊,没啦,给我尝尝吧。”
林寒放他口中,过了一会儿才问,“好吃吗?”
小孩儿连连点头,看了看手里的芝麻饼,犹豫片刻,跑到楚修远身边,往他手里一塞,“爹爹,你吃。”转身到林寒身边,抓住她的胳膊,“娘,还要。”
楚修远想揍他,“给我干什么?”
“爹爹喜欢,给爹爹吃。”小孩说的理所当然,楚修远心塞,这孩子跟谁学的啊。
林寒也想知道,她没教过,楚扬和楚玉也没教过,“是
你自己不想吃吧。”拆穿小孩的小心思。
小孩搂住林寒的脖子,“娘,我喜欢吃你的。”
楚扬忍不住开口,“你给爹爹的饼就是娘给你的。”
小孩儿皱了皱鼻子,大兄什么的太讨厌啦,他不想吃,干嘛总提醒他啊。
“娘,我现在喜欢吃这个。”小孩指一下林寒手里的饼。
林寒朝他脸上拧一下,命小丫鬟把几个空碟分一下,每个碟里放两三勺芝麻盐。
楚修远见状,道,“我就不用了。”
林寒:“这东西现做现吃,隔夜就不香了。楚沐,别吃干的,拿个面饼蘸一些尝尝。”
“娘,我呢?”小孩见他娘又不理他,不禁扯一下林寒的衣袖。
楚扬接道:“你面前也有,自个过来吃,别缠着娘,娘累大半天,让娘吃饭。”
“我有?”小孩背对着他的座位站着,闻言转过身,看到他座位上多一小蝶芝麻,立即松开林寒,“娘,您每天好累好累,您吃吧,我不吃啦。”不待林寒开口,就去拿死面饼。
楚沐连忙别过脸,把险些喷出来的面饼咽回去,又喝口汤,清清喉咙,“我不过出去两个多月,他怎么,怎么――”
“怎么变得这么厚颜无耻?”楚扬问。
当着长辈的面,楚沐没好意思说出来,见林寒嘴角含笑,楚修远一脸无奈,都没怪楚扬,他便遵从内心想法点了点头,“明明是他缠着婶婶,说得好像他是孝顺的那个。”看一眼小孩,小孩抬头瞪着楚沐,把蘸了芝麻盐的饼塞嘴里使劲嚼几下,待嘴里的饼咽下去才收回视线。
楚沐乐了,“我的肉好吃吗?”
小孩一时没听懂,好一会儿,哼一声,转身给他个后脑勺。
楚修远顿时想揍他。
林寒好气又好笑,“大宝宝,这是跟谁置气?坐正好好吃饭。”
“我在吃啊。”小孩说着把饼放入口中,吧唧嚼几下,证明自己没有在玩。
楚修远:“别管他。刚才怎么说这东西叫芝麻盐?”指一下面前的小碟子里褐色物。
楚玉点头,“是呀,娘,您给我仔细说说,我记下来。”
雕版印刷的版还未雕好,《论语》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印出来,林寒的食谱就更不知排在猴年马月了。可此时却
正吃着饭,林寒便敷衍道,“芝麻炒熟碾碎加点盐,便是芝麻盐。”
“娘,您说得太笼统啦。”楚玉摇头,“这样不行。”
林寒笑道:“我详细说一遍,你还吃吗?”
楚玉疑惑不解,“为什么不吃?”
“娘的意思饼凉了,芝麻盐也凉了。”楚扬接道,“娘,是不是?”
林寒点头。
楚玉一想也是,席间除了芝麻盐,还有几个荤菜和素菜,都是用猪油炒的,凉了油凝结在一起就没法入口了。
楚二公子想一想,“那先吃。娘,吃好别忘了啊。”
这下换楚沐迷糊了,“为何要记下?”
楚扬:“这事说来话长。沐哥,你虽离家两个多月,但这两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事。你先吃,吃饱我再同你说。咱家除了芝麻盐,还有棉花,对了,您府里还有四只鹅。”
“鹅?”楚修远猛然转向林寒,“我今儿早上说有鹅叫,你还说我听错了,你什么时候养的鹅?”
楚沐连连点头,对,他也想知道。
林寒何止养鹅,要不是芝麻太少,她都想养头驴拉磨磨香油。可惜这个梦想只能等明年。
“搜出那东西的时候。”林寒道。
楚修远顿时无话可说。
楚沐皱了皱眉,“您二位在打什么哑谜?”
大宝宝突然站起来。
众人吓一跳,楚修远不禁问,“你干什么?”
芝麻盐很香,小孩儿每次吃都要戳很多,但只吃一点点饼,以至于芝麻盐没了,饼还剩大半,小孩还没吃个半饱,自然要添芝麻盐。
小孩举起空碟,“我吃完啦。”放下碟,撑着方几就去抓位于方几正中央,盛放芝麻盐的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