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村里的路不好走,且被淹之后到处一片狼藉,马车过不去,顾时欢只好下车步行,她裹着披风穿着防水靴,走得艰难缓慢。
两刻钟后气喘吁吁的到了一堵矮墙外,真的就只有一堵矮墙,旁边还有扇半开不开的木门,上头布满了青苔。矮墙里头是临时搭建的木屋,四周用麦秆编织成片隔风隔雨,一共四间屋子,其他三间都住满了人,穿着官袍进进出出的,豁然见一个貌美妇人进来,皆忍不住打量几眼。有人认出这是祝丞相的夫人,便礼貌的打了个招呼,频频指着中间的一个屋子,意思是祝大人在里头,众人眼里笑得狭促。
顾时欢红着脸走到门边,与其说是门,其实就是用几块木板,中间夹些麦秆拼凑而成。她敲了敲木板,里头没人应声,便看向祝全。
祝全会意,他走近喊了几声,“大爷?”
“何事?”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咳嗽。
祝全有免死金牌在手,这次不等他允许就兀自进了屋子,笑嘻嘻道:“大爷可否要歇息吃些饭菜?”
祝长君坐在桌前头也不抬,正在翻阅工部呈过来的沟渠构造图,闻言,他摆摆手,示意祝全出去。
可过了许久,余光瞥见屋子里还有人,他皱眉抬头看去。
只这么一眼,便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由于生病,嗓子干哑。
顾时欢站在门边,“我来给你送吃食,要吃吗?”
当然要!
他赶紧站起身将她扶坐在自己的位置,又把桌上的图纸都收在一边,随后让人把饭菜摆上去。
没办法,屋子简陋,除了一张床就剩这张桌,他出门从别处搬了张条凳过来,放在顾时欢对面,也坐了下来。
“你何时到的?”
“才到。”
“路上累不累?”
“嗯。”
“累你还过来?我无碍,别听祝全瞎说。”
顾时欢没接话,兀自打量着屋子,屋里的泥地湿润,踩下去就是一个脚印,矮矮的床榻上就一张席子和一床薄被,一双被泥土糊得看不清的靴子放在床边,墙上挂着斗笠蓑衣。
床头还有一个书架,用来放文书卷宗的。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了。
这样的地方他睡了三日,再看看他略显消瘦的面容,以及凹陷乌青的眼睑。顾时欢心疼不已。
这个男人在外边这般辛苦奔波,为国为民也为家。
祝长君吃得很快,姜汤咕咚咕咚两下就喝完,热饭菜也几口便滑溜下肚,吃得满足。
“还有呢。”顾时欢提醒他。
还有一盅药汤,孤零零的被他无视在角落。
“我真不打紧,大夫也说了......”
“还是喝了吧。”她打断他。
“好。”
男人二话不说端起来就是一口喝尽,苦是苦了些,可心里甜啊,很快就将蹙紧的眉头松开了。
“这里还很忙吗?”
祝大人忙不忙,看心情,媳妇来了,自然就不忙,遂摇头道,“不太忙,重要的已经处理好了。”
“那今日能回府吗?”面对男人灼灼的目光,她又补充道:“玉儿说想爹爹了。”
祝长君张了张口,想问一句“那你呢”,但又怕她生气,于是也没说出来。
“我恐怕今日还回不去,你回去与她说一声,我明日午时能到。”
“还有事要忙?”
“是,还得与工部商量些重建的事。商量好了,我就回。”
“嗯。”顾时欢点头。
接下来两人无话,祝长君盯着她,浅浅的笑着。顾时欢低头,假装在看一旁的图纸,实际上耳朵有些红。
之前听祝全说他病得严重,心里捉急没想那么多就过来了,这会儿见到人,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
要传的话已经传了,要送的汤药他也已经喝了,床上也给他留了些干净的衣裳被褥,好像没什么事可做了。
半晌后,她起身,“那我回去了。”
祝长君点点头,“也好,这里环境差,你不宜久留,我让祝全送你回去。”
送她到矮墙外时,屋里有人喊祝大人,估计是有事找他。
“你回吧,我自己走去坐马车。”顾时欢说道。
祝长君迟疑了片刻,“好,你回家等我。”
随后,好似听到一声低低的回复,“嗯。”
祝长君朝她看去,她已经提着裙子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w@
第85章 正文完
次日, 祝长君果真倒下了,他是被抬回府的。
顾时欢得到消息,带着孩子们在门口等着, 祝长君倒是还有力气瞧她几眼,见她一脸急切的模样, 便又安心的躺了回去。
大夫来看过之后, 说是发热严重,让他务必躺着歇息, 最好捂出些汗会好得快些。
顾时欢让人去厨下煎药, 自己则坐在床缘帮他掖被褥,祝长君闭着眼, 心安理得的躺着, 感受她细致温柔的照顾。
这一刻, 他觉得温暖至极, 哪怕再生他个十天八天的病也情愿。
“爹爹怎么了?”瑾玉眼眶红红的, 她第一次看见爹爹这模样,心里害怕。
“你爹爹生病了,玉儿莫担心啊, 很快就好起来了。”
“那爹爹要喝苦苦的药吗?”
“当然, 喝药才能快些好。”
闻言, 瑾玉爬上床, 趴在祝长君身边,轻轻捏他的耳朵, 说道:“爹爹要乖啊, 喝药就能快些好起来了。”
这个动作是平时娘亲安抚她时常做的,这会儿她活学活用安抚爹爹。
祝长君没被她安抚到,倒是耳朵发痒, 掀眼皮看了她一眼,笑得有气无力,“听说玉儿想爹爹了?”
“嗯,想呐。”
“有多想?”
“和娘亲一样,很想很想呢。”
闻言,祝长君朝顾时欢看了一眼。顾时欢压根就没在孩子们面前表露过这种心思,也不知瑾玉为何这样说。她此时耳朵微红,也不敢迎上他的视线,强自镇定道:“莫听瑾玉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呢,晚上和娘亲一起睡觉,弟弟总是踢娘亲,我问弟弟是不是想爹爹了,娘亲说想了的。”
“......”感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祝长君突然笑起来,这一笑不知牵动了哪里,立马又咳个不停。
顾时欢起身说道:“你先躺着,我去看药熬好了没有。”
......
夜里,祝长君又断断续续的发热几次,不过这事顾时欢不知情,祝长君也不让祝全去叨扰她,兀自挨到天亮,结果次日顾时欢再去看他时,发现他额头仍是很烫。
“不是已经喝药了吗?为何还是这般烫?”她眼神责备祝全办事不利。
祝全委屈,他能说他家大爷故意不喝药的吗?口里说是嫌药太苦,可他心里门儿清,就是想多病几日,反正皇帝准了他的病假,想病倒几时就病到几时。
“你莫怪祝全,我自己起夜时又染了些风寒,所以严重了。”
顾时欢不解,净室也在屋里呢,这会儿也只是深秋,为何起夜都能染风寒。
但顾时欢不知道的是,夜里他故意开窗睡的。他自己的身子他清楚,原本就硬朗,只是之前在李家村淋了一整日雨没来得及换衣裳,后来又日夜操劳才病上的。如今回了府,好吃好喝的歇着,不出两日定能好全。
可他不想好全,难得她在他生病的时候这般温柔贤惠,这种感觉已经许久都没体会过了,他依念不舍,便不想好得这样快。
白日,孩子们都来看过他,个个对他心疼不已,连最小的瑾玉也格外乖巧柔顺,这让他享受不已。
然而,更享受的还在后头,晚饭是顾时欢带过来的,她让人往床榻上置了张矮桌,随后一一将饭菜摆在上头。因他生病吃不得太油腻,皆是些清淡的食物。
顾时欢说,你多吃些,这样能好得快。
祝长君摇头,他不想吃。
顾时欢问,为何?
他学着瑾玉的模样委屈巴巴,没胃口。
“......”顾时欢心里鄙视,他还真当自己是瑾玉么?竟然还使性子不肯吃饭。
但病患不肯吃饭打不得骂不得,除了哄着还能怎样?
“那你到底要如何才肯吃?”
祝长君再次委屈的朝她看去,眼神中充满期待,“也就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不香。”
“......”
行吧,顾时欢吩咐婢女再添副碗筷进来。
这下男人满意了,主动给她盛了粥,又夹了些肉,“你多吃些,看你都累瘦了。”
顾时欢不接话,默默的将碗里的肉吃尽。
这顿饭虽然沉默冗长,但胜在温馨,与以往在正院吃饭不一样,彼时有孩子们在,又是在外间围坐一桌。可这回不一样,两人坐在床榻上,距离很近,纤毫清晰,祝长君抬起头就能看见媳妇长长的睫毛和光洁白皙的额头。
就着好看的媳妇,白米粥他都能吃一大碗。
突然,他碗里多了些青菜,是顾时欢给他夹的,他朝她看去。
她侧低着头没看他,但明白他的疑问,便说道:“别光吃粥,胃口不好更要多吃些青菜。”
“好。”男人得逞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