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小丫头要么是孤儿,要么是被爹娘卖了,长得都跟小豆芽似的,一个比一个瞧着可怜。阿娇同情归同情,自家也养不起那么多闲人,让翠娘将几个小丫头带到厨房考一考,看谁比较有做饭的天分。
翠娘主持的考核,无非就是检查刀工精细、做事是否利索,将人带出来的时候,翠娘指着个头最矮的黄脸小丫头道“夫人,别看她最小,手脚最利索,以前在家里应该做过饭。”
阿娇便将这个小丫头叫了出来,问她叫什么,哪里人,以前家里什么情况。
小丫头瘦瘦小小,面色饥黄,看眼阿娇,她紧张地道“我叫招娣,今年九岁了,冀州人,家里穷,爹娘就把我卖了。夫人,我很听话,您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学,您买下我吧!”说完小丫头就跪了下去。
既然她通过了翠娘的考核,看着也懂事,阿娇便用四两银子买下了她。招娣这名字不好,阿娇重新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巧娘,希望小丫头心灵手巧,能学会翠娘的好厨艺。
巧娘感激地给主子磕头,跟着人牙子回去收拾收拾东西,然后抱着一个破旧的包袱回来了,按照规矩,她打开包袱给主人家检查,里面只有两套打着补丁的衣裳,还有一只木头雕的蝉,看着有些年头了。
阿娇问她木蝉是哪来的。
巧娘低着头,红着眼圈说是爹娘卖她时,弟弟塞给她的,弟弟最喜欢这只木蝉,平时都不给她玩,那次突然就给她了。
阿娇猜也猜得到巧娘家里的情况,叹口气,让冬竹送巧娘去安置。
小初锦一直赖在娘亲身边,巧娘走后,她好奇地问娘亲“娘,巧娘的爹娘为什么要卖她?”
阿娇叹道“因为家里穷,过不下去了,必须卖人换钱。”
小初锦眨眨清澈的大眼睛“那为什么不卖巧娘的弟弟?”
阿娇不知道该怎么对女儿解释。
娘亲不说话,小初锦突然有点紧张,抱住娘亲的腿问“娘,咱们家有钱吗,咱们家过不下去了,你跟爹爹会不会也卖了我,不卖哥哥?”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阿娇眼圈一热,抱起女儿,偷偷地落泪道“不卖,你跟哥哥都不卖,咱们家有钱,就算没钱,爹爹可以去码头扛米,娘可以帮人做针线,无论如何都不会卖你跟哥哥的。”
小初锦放心了,还拍拍娘亲的肩膀“娘没钱了,我还有压岁钱,我都给娘花。”
阿娇破涕为笑,女儿这么小,已经懂得孝顺娘了。
小初锦何止会孝顺娘亲,她还明白巧娘很可怜了,跟娘亲分开后,小初锦就去翻了她喜欢的两个玩具出来,要送给巧娘。
柳氏默许了,阿娇也没有阻拦,回头将这事告诉了赵宴平。
赵宴平嘴上夸着女儿懂事,心里却想,他就是穷死,也不会走到卖儿卖女那一步。
第145章
年前梅氏向阿娇透露的消息果然没错, 二月里朝廷真的下旨选秀,要从京官之女中为几位皇孙挑选正妻,一位太子两位王爷, 今年一共有六位适龄的皇孙, 其中地位最为尊贵的便是东宫世子萧炫。
京官不拘品阶,只要家中的女儿年龄合适、品貌出众便可, 宫里打发了遴选太监按照官员名册分别去相看,将符合条件的闺秀都记在了秀女名册上。
赵家竟然也来了一位公公,不过赵宴平的两个妹妹都嫁了,女儿还是个小娃娃, 公公了解了情况, 连碗茶水都没喝,这就去下一家忙碌了。
这倒是让阿娇、柳氏意识到了朝廷对这次选秀的看重。
柳氏小声与阿娇嘀咕:“难道皇孙们娶妻都由皇上赐婚?万一皇孙自己有心上人, 又或是宫里赐的秀女不符合他心意怎么办?”
她的大外孙萧炼今年十二了, 再过三四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不怪柳氏操心这事。
阿娇道:“别说皇家了, 就是民间也大多都是盲婚哑嫁、父母之约、媒妁之言, 皇孙们的妻子关系到龙子凤孙的教养, 所以要求更严格吧。”
当然, 这些也都是阿娇的猜测。
总之, 这次选秀对于赵家而言, 只是看场热闹罢了。
二月里遴选秀女, 四月里宫中就颁发了六道赐婚之意, 淳庆帝给每个皇孙都挑了一位闺秀做正妻。传得最广的是东宫世子的婚事,女方乃内阁次辅的孙女, 首辅年纪大了,次辅正当壮年, 乃首辅的预订接班人,淳庆帝如此安排,不禁让大臣、百姓们都觉得他很看重东宫世子。
赵宴平认为这是好事。
虽然有两个皇孙外甥,妹婿也贵为太子,但赵宴平没有那个野心,妹妹也没有,太子与淳庆帝都重视世子就很好,东宫世子的地位越稳固,太子妃与永平侯府就越安心,不会对妹妹以及两个外甥动什么心思。
听他这么一说,阿娇与柳氏也都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农家小户出身,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已经知足了,最想要的就是一家人都平平安安。
据说五位皇孙的婚期只有两位年长的定在了今年,腊月里淳庆帝要庆六十大寿,礼部、太常寺要集中精力筹备帝王寿辰。
帝王寿辰就与赵家无关了,倒是五月里卢太公庆七十大寿,阿娇与赵宴平为了贺礼煞费苦心,挑贵的送,赵家没多少家底,倾家荡产去置办一份礼物,那是打肿脸充胖子,卢太公知道后大概也会不喜。不送贵的,可不就得多费心了?
卢太公喜欢什么?
卢太公就喜欢破案、美食,游山玩水是辞官后才培养起来的新爱好。
赵宴平与阿娇分头准备。
赵宴平在书房连续挑灯写书一个多月,终于写出了一本破案方面的话本子,他自己虚构了一个案子,按照他对阿娇的解释,他已经将破案线索都藏在人物的言行里面了,只要用心一定能推断出谁是真凶。
阿娇确定自己用心地读了好几遍,却依然没什么头绪,蒙了两次,赵宴平也不回答对不对,只让她列出证据。阿娇是蒙的啊,她要是有证据,那就不叫蒙了!
“也许恩师看一遍就能猜出凶手。”如果卢太公猜的太快,说明这案子设计的没什么难度,那老人家肯定也不会满意这份礼物,所以,不到最后一刻,赵宴平也不知道自己的礼物能在老太公那里得个什么评价。
阿娇要他先告诉她凶手是谁。
赵宴平不肯,坚持要等卢太公看过再说。
“你准备了什么?”讨论完他的礼物,赵宴平问阿娇道。
阿娇也卖关子,不肯告诉他。
赵宴平便将人拉进被窝,夫妻俩赶在卢太公的寿宴前夕快活了一回。
翌日,两口子带上家人一同去理国公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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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七十古来稀,卢太公在京城的望族圈里都算是高寿了,平时低调行事的理国公府,这次为了给老爷子祝寿广宴宾客,亲朋好友再算上卢太公的几个徒弟,几乎囊过了京城一半的勋贵人家,在一众宾客当中,赵宴平的官都算是低的。
赵家一行来的不早不晚,排在等待祝寿的宾客们后头,耐心地等着。
终于轮到他们了,赵宴平带着家人们上前。
老寿星卢太公坐在椅子上,其实早不耐烦了,按照他的本意,一家人热闹热闹就是,可子孙们非要大办,他若坚持反对,反倒显得他不领情,没办法,只好扯出笑脸坐在这里迎客。
当赵宴平一家走上来,好家伙,一家五口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样东西,如此实诚,卢太公直接给逗笑了,等赵宴平说完那些客套话,卢太公就等着收礼物。别人家的礼物猜也猜的出来是什么,只有赵家可能有点新鲜东西。
柳氏预备的是她绣的寿字图,算不得新鲜,卢太公让穆叔收了,目光落到了赵宴平身上。
赵宴平便双手托起装书的匣子,对卢太公道:“弟子不才,乱编了一个案子,案子结尾并没有公布真凶,需要观者根据前文提供的线索自己找出凶手。今日弟子将此案送给恩师,恩师若喜欢,闲时可翻阅翻阅,权当打发时间。”
卢太公眼睛一亮,这个礼物,真是他收到过的独一份了。
要不是阿娇、孟昭、小初锦还在那儿等着,卢太公真想马上就瞧瞧。
他没跟徒弟客气,从匣子里取出薄薄的小册子塞到袖子中,让穆叔拿走匣子,这才看向阿娇。
阿娇手里提着是个食盒,她笑着将食盒摆到卢太公面前,取出里面的汤碗来。
卢太公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不禁往汤碗前伸脖子,等阿娇揭开盖子,卢太公就见汤碗里盛的是鸡汤,但这只鸡被阿娇摆出了飞鹤的姿态,更巧的是,鸡嘴里还衔着一根纤长的蘑菇,宛如灵芝。
阿娇笑着介绍道:“老太公,我别的才艺没有,唯独做的汤勉强对您的口味,这道仙鹤送寿是我特意为您炖的,您趁热先尝尝?”
卢太公笑得摸胡子,鸡汤很寻常,阿娇给他炖过好几次了,但今日这鸡汤的摆盘可谓别出心裁,都可以放到大酒楼里当专门的贺寿菜了。
“勺子给我,我正口渴呢。”卢太公很给面子地道。
阿娇备了勺子,笑着递给老太公。
梅氏在一旁站着,瞧见阿娇的摆盘,都不得不佩服阿娇的心灵手巧。做饭如此,绣活也如此,难怪阿娇的绣铺能在京城立足。谁家的绣娘还不会绣几样花花草草,可阿娇就是能琢磨出新鲜的花样。
卢太公一口气喝了半碗鸡汤,擦了嘴,才想起还有两个小徒孙。
孟昭让妹妹先去。
小初锦便笑容灿烂地走到卢太公面前,举着自己的匣子交给卢太公。
卢太公光是看见小女娃就稀罕得不行了,打开匣子,见里面是块儿擦得干干净净的卵石,形状像桃子,卢太公立即明白了小初锦的意思,故意夸张地道:“哎呦,这是初锦送我的寿桃吗?我尝尝好吃不。”
说着,卢太公就要去拿里面的卵石。
小初锦急了,捂住卢太公的手道:“这个不能吃,只能看!小心崩了牙!”
小丫头连崩牙都懂,这下子不仅卢太公笑,周围的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只有依然不明真相的卢俊没笑,男娃好奇地凑到曾祖父身边,探头一瞧,发现匣子里面只是一块儿破石头,卢俊立即哼了哼鼻子,看着小初锦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就是一块儿破……”
“你给我一边去!”卢太公打断自家曾孙的话,还瞪了卢俊一眼。
卢俊还想反驳,被梅氏匆匆拉走了。
阿娇也把小初锦牵了回来。
卢太公不忘向小初锦道谢,哄得女娃娃笑了,再去看孟昭。
孟昭与卢俊同岁,性情乖巧多了,他送卢太公的是他写的一篇贺寿词。今年开春卢俊已经去官学读书了,字迹仍然稚嫩,却可见一分俊逸的风骨。
卢太公连连点头,孟昭这小子,真是可造之材,也不知道是阿娇夫妻俩会教,还是孟昭从亲生父母那边继承了这方面的天分。
“昭哥儿这字不错,多练几年,肯定比你爹写得好。”卢太公一边夸赞徒孙,一边揶揄了一番徒弟。
赵宴平的字的确难登大雅之堂,他笑了笑,并无任何羞恼。
后面还有宾客等着,赵宴平一家分别去男客、女客那边休息了。
就在寿宴快开始的时候,前院突然传来一阵轰动,女眷们竖起耳朵听,忽然听到一片整齐的“皇上万岁万万岁”!
阿娇心里一惊,竟然是淳庆帝来了吗,堂堂九五之尊,亲自来为卢太公祝寿?
淳庆帝就是来替卢太公祝寿的。
卢太公是两朝元老,先帝在世时卢太公便是大理寺卿,后来他登基了,继续用卢太公做大理寺卿,一晃眼三十年过去了,卢太公也是唯一让他信任了三十年而不曾有过任何怀疑的老臣。如今君臣俩都已到了暮年,不定谁先离开,今日卢太公七十大寿,淳庆帝怎能不来喝一杯?
帝王为臣子祝寿,如此殊荣,饶是卢太公也激动得满面红光,恭敬地将淳庆帝请到了上位。
淳庆帝让众人不必拘束,该吃吃该喝喝。
皇上都开口了,为了活跃气氛,一干臣子也继续若无其事地交谈起来。
卢太公坐在淳庆帝旁边,不时朝淳庆帝举杯敬酒,次数多了,淳庆帝忽然瞥见卢太公袖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哦,这是赵宴平送老臣的贺礼。”见淳庆帝有兴趣,卢太公取了那薄薄的册子出来,他之前已经抽空看过了,稍微费了些脑筋才猜到凶手是谁,尽管谜底对他来说不算难,卢太公仍然很喜欢徒弟的这份心意。
听完卢太公对这份礼物的介绍,淳庆帝不禁马上翻阅起来,看完之后,淳庆帝微微皱眉,思索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赵宴平的方向。
旁人可不知道皇上为何皱眉,又为何盯着赵宴平,还当赵宴平闯了什么祸,渐渐都停了说笑。
宴席上的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
卢太公扯了扯嘴角,想劝淳庆帝不必着急猜,又怕皇帝的自尊受不了,只好默默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