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收回手,无声一笑:“是。”
“有些事情想问你。”
傅新桃说:“那我应该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正好我也不明白。”
“不过——”她端起药碗,“先把药喝了?”
萧衍垂眼看一看傅新桃手中瓷碗里冒着热气的汤药,点了点头。
虽同意先喝药,但并未伸手来接。
以为他会自己喝的傅新桃,端着药碗等得片刻,才明白这分明是要她喂他……她默默看一眼萧衍,见他镇定的一张脸,隐隐约约的无辜,忍不住轻轻一笑。
傅新桃没说什么。
她拿起瓷勺,将一瓷勺的汤药送到萧衍嘴边,见他张开嘴,越止不住笑意。
原本一气儿能喝下的汤药,这么一勺一勺的喂,便喂了许久才见底。
待搁下手中药碗,傅新桃转过身,看着萧衍。
“太子身体抱恙,宣我去畅春园看诊。太子之命不可违,我跟着福安去了,这些你都知道。”她回忆着往前发生的那些事,“你离开京都前来看过我,其后第二日,我去为太子例行诊脉时,太子忽然说卖我一个人情。”
“他告诉我你来安庆府是要查一桩大案子。”
“并且他还对我说,你这一趟凶多吉少,他说我也许能救你。”
萧衍问:“然后你便来南直隶了?”
“嗯……”傅新桃颔首说,“因为我想到你身上的蛊毒,担心会出事。”
顿一顿,她道出心中疑惑:“只是很奇怪,太子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为何认定我能救你?难道他晓得你身上的蛊毒,同时确定我知道这些?否则该如何解释?”
萧衍摇头:“太子殿下应当不知我中蛊毒之事。”
傅新桃眨眨眼,复听得萧衍说,“但他恐怕猜到你不是一无所知。”
“医书。”萧衍提醒。
傅新桃一怔,瞪大眼睛:“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呀……”
萧衍冷静道:“不说,还可以查。”
何况,太子殿下派人暗中盯着她不是一日两日,总会有些收获。
傅新桃想起的是畅春园的藏书阁,皇宫里的藏书楼,以及赵祐景一次又一次吩咐福安送医书孤本到傅家。她以为自己瞒过去了,竟不曾么?而她对此毫无知觉。
“纵然不知我是身中蛊毒,但只消确认你清楚,让你前来救我便足够。”萧衍细细说明,“你若知情,对此不会全无应对之法,比让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人来会好一些,而且,你不惹眼。你悄悄离开京都,外人自以为你仍在畅春园照顾太子。”
傅新桃斟酌道:“太子好似有心帮你。”
萧衍只道:“殿下大约也希望我能查清楚安庆府发生的事情。”
这个理由确实还说得过去。
对自己有用的人,愿意想办法救一救是人之常情。
念头转动,傅新桃摸出赵祐景给她的令牌:“太子还给了我这个。”
“我去过你出事的那片山林。”
“赶到的时候,那个地方已经被官府封锁,我在那儿见到一位知府,似乎姓吕。”她回想着说,“吕知府见到这块令牌,不知此事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萧衍接过令牌看过一眼,递回给傅新桃。
他想一想道:“安庆府知府吕岩,如果你见的他,无碍。”
傅新桃拧眉:“谢川说他或是张首辅的人?”
“不是。”萧衍很快否认。
傅新桃脸上有茫然之色:“那是?”
萧衍一笑,她忽而领悟过来,却仍迟疑问:“太子?”
这个猜测没有得到萧衍的否决。
傅新桃轻吁一气,认真思忖,又问:“所以你活着的消息,会被压下去?”
萧衍点头:“要查的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会隐藏身份。”
这是他必须要去做的,傅新桃懂事的不多劝,只道:“万事小心。”
萧衍再一次点头。
傅新桃垂下眼:“等你的身体再恢复一些,我便该回京都了。”
“爹娘不知我来南直隶的事情,哪怕认为我在畅春园,太久不回府,他们也会担心。”她抿唇笑笑,“好在你没事了,我回到京都也可以安心等你回来。”
说到这个,傅新桃想起那枚荷叶龟游佩。
她从腰上解下玉佩,抬眼望向萧衍:“谢川看到这玉佩就说你很信任我。”
“这玉佩……是有什么渊源吗?”
“也多亏它,谢川前些时候才放心带我来见你。”
萧衍从傅新桃手中取过玉佩,探过身子,重新将玉佩系在傅新桃腰间:“没什么渊源,只是因为当初那一战打得惨烈,九生一死,是以这战利品也稀罕起来。”
“谢川知道我不会随便把这东西交给旁人。”
“见它在你手里,自然信你。”
傅新桃从萧衍的这些话里听出另外一层意思。
东西不会随便交给旁人,却交给她,这般分明是说……
她手指轻轻摸一摸腰间玉佩,指尖触感温润,一颗心也被安抚。
傅新桃道:“既是象征胜利与荣耀之物,交给我,我更要好好珍惜才行。”
“好了,你休息吧。”
该说的话说完,她起身,“我去看看师傅,商议何时回京都。”
萧衍颔首,算是认同傅新桃的话。
傅新桃扶着他躺下,之后才端着药碗出去了。
萧衍闭眼躺在床榻上,状似闭目养神,心中所想,却是一些并没有和傅新桃提起的事。譬如,太子赵祐景让她暂时离开京都,到安庆府来的另外一层原因。
京都疫情已好转,差不多也到了论功行赏以及追责问错的时候。
论功行赏是荣誉加身,追责问错则大为不同。
疫病既多少因前来进贡的番邦人员而起,这责任不免落到负责这些事宜的鸿胪寺与礼部头上。傅新桃的父亲身为礼部侍郎,有所牵连在所难免,亦逃不开。
萧衍想,太子或会去皇帝面前为傅大人求情。
外人以为傅新桃人在畅春园,也会以为是她哀求于太子,太子才这么做。
且说不得私心里,赵祐景是希望傅新桃避开这一桩的。
但他做出这样的安排,只怕在有些事情之间也已彻底做出选择。
看来……
萧衍暗忖道,他一样不能在安庆府留得太久,须得尽早回京都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萧大人脸好了,是不是可以赐婚了(狗头
第66章 回报
在安庆府虽逗留一段时日, 但因着萧衍,傅新桃没能好好游玩一番。
待萧衍身体基本无碍,她又准备启程回京都。
此前, 吴洪收到傅新桃的信笺, 怕自个徒弟乱来, 当时立刻随谢川派去送信之人一并赶到安庆府。后来见自个徒弟不曾犯傻,萧衍也救回来了,便十分心宽, 亦自有闲心领略南直隶风光。
纵然吴洪身体如何康健, 到底年事已高。
他出门玩乐这些天, 皆是邢丽春陪伴在他左右,悉心照顾。
到得启程前一日,吴洪见邢丽春打算空着手回去, 不由主动提醒道:“正安晓得你来南直隶,他非常担心你。何况难得来一趟南直隶, 总该带些特产回去罢。”
这样的暗示叫人很难不懂。
邢丽春却假作不知, 淡淡口吻回:“麻烦。”
来到安庆府以后, 邢丽春没有与他谈起过半句杨正安,吴洪其实便已发觉出不对劲。年节那会儿, 两个人尚且一道来与他拜年, 现下这般态度, 属实蹊跷。
吴洪思索中笑说:“既然觉得麻烦, 那便算了。”
他摸摸自己一把胡子,又道:“如此,我也不必买了,确实麻烦。”
邢丽春见吴洪什么都不问,虽然对她来说会轻松一些, 但总感觉不对劲。
只她亦不再多言。
“老夫相信你做任何决定与选择都有自己的理由。”吴洪端起茶盏,喝得一口热茶,不紧不慢道,“不过,你晓得萧衍为什么身中蛊毒,不知自己时日几多,也未曾故意疏远我那小徒弟么?”
邢丽春抿唇没有说话。
吴洪话锋一转:“刻意的伤害,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邢丽春想起旧事,眸光微闪,依旧紧抿着唇。
吴洪却搁下手中茶盏起身走了出去。
·
一整天见邢丽春心不在焉,入睡前,傅新桃不由拉住她问:“你怎么了?”
邢丽春也问:“什么怎么了?”
傅新桃带她坐下来,替她倒杯茶水:“有心事?”
邢丽春否认道:“没有。”
傅新桃将茶杯塞到她手里,轻轻叹气说:“怎么可能没有?没有心事,便不会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平日里从来不是这样的。现在这样,瞧着叫人担心。”
邢丽春本不想把心事说与旁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