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衡这才想起自己坐的是陆云峥的马车,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要坐他的马车回去,回头若是被人瞧见,可就说不清了。
裴玉衡利落的下来。
陆云峥此时已经撑开伞,冷杉搀扶着裴玉衡。
大片的雪花从二人身侧飞掠,一人长身如玉,一人秀逸如兰,如一对璧人。
门口的小厮冷不丁望了一眼,唇角笑容立马绽放,好一对俊俏的人儿,太养眼了。
“客官,新年吉祥,里边请。”连忙点头哈腰迎上去。
陆云峥的随从吩咐了一声.,小厮领着二人上了二楼。
随从点菜去了。
等到二人上了楼,喝了一口热茶,坐下来净了手,菜已经陆陆续续上了。
裴玉衡发现总共上了八个菜,都是珍肴,十分稀罕的菜,可见是为了新年,店家早准备好的。
“你点这么多做什么?我刚刚吃饱了,你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陆云峥却是神色含笑,已经拿起了菜箸,“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呢,这是过年的饭,能不丰盛一点吗?”
裴玉衡微微怔住,
他这意思是跟她一道过年?
就他们两个?
红霞不自觉爬上了面庞,裴玉衡暗暗吸了一口气。
陆云峥仿佛心情极好,自顾自吃了起来。
裴玉衡见他一个人吃得欢,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于是也动了筷子。
陆云峥唇角笑意缓缓绽放,忽的把一道鸽子递到她跟前,
“你不是喜欢吃乳鸽吗?”
裴玉衡看了一眼那外焦里嫩,散发着香气的乳鸽,也不含糊,直接就夹了过来,
“谢谢。”
陆云峥笑了笑,放下筷子,给二人各倒了一杯酒,
“这是青梅酒,酸甜酸甜的,你吃些无妨。”
裴玉衡接了过来,总觉得今日的陆云峥跟往日不一样,不敢抬头看他,余光里感受到他温文尔雅的笑意,心里忽然五味成杂。
若是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是傻子了!
裴玉衡跟他碰了碰杯,心里却琢磨着该如何是好。
玉佩已经还他了,
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还缠着做什么?
直接甩他脸色,裴玉衡自问做不到,他处处帮衬她,她却下他脸,她不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
本来觉着早日把婚事定下,他也该放手。
可偏偏出了案子这档子事,陛下那边放了话,卢家也只能偃旗息鼓。
嫁给他?
这个念头一起,迅速被她压下去。
想想大夫人那脸色,裴玉衡自问宁愿与古佛为伴,也不想做大夫人的儿媳。
只期望哥哥能快点回来,哥哥回了京城,裴府重振门楣,有了哥哥在,陆云峥还敢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裴玉衡觉得自己又有盼头了。
于是举起筷子继续夹自己喜欢的菜。
陆云峥似乎吃饱了,正拿着布巾擦嘴,边道,
“案子搁置了太久,许多事情查起来没那么快,你给我一点时间。”
裴玉衡筷子僵在了半空:“.…….”
所以呢?
现在陛下把案子交给陆云峥主持,所以她还得跟他“纠缠”。
裴玉衡忽然发现,自己怎么这么难呢。
她心灰意冷放下筷子,望着窗外大雪漫天飞舞,心也跟着乱了起来。
明明不想有瓜葛,却牵扯的越来越深。
就不能好好的做一对师兄妹吗?
陆云峥这一顿饭吃的极熨帖,而裴玉衡不情不愿的摸样落在他眼里,有几分娇俏可爱。
小时候,她也爱偷懒,太傅布置了作业,她不爱做,他便逼着她跟着一到完成。
她也是这般不情不愿。
那个时候粉嘟嘟,撅着小嘴巴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那个时候就想,这辈子都要叫她这样天真无邪。
可他最终没有做到。
所以后来他格外努力,样样都要拔尖,别人都在仗着家族的权势偷闲躲懒,他却悄悄的经营自己的势力。
祖父在世时,是当朝宰相,与太傅执掌中枢。
父亲也是吏部尚书在任去世的,陆云峥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可他一点都不含糊。
他清楚意识到,权利要抓在自己手里,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好想保护的人。
如今父亲和祖父给他铺了路,陛下十分信任他,叫他辅佐太子,位极人臣已是指日可待。
谁还敢欺负他的娇娇儿!
陆云峥起身时,把布巾放桌上一丢,神色间暗藏几分笑睨天下的风采。
“你的马车已经修好了,我还要入宫一趟,你先回去。”陆云峥语气闲适安然。
裴玉衡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交待行踪似的?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下楼时,裴玉衡的车夫果然告诉她,马车修好。
裴玉衡的东西都放了回去。
“谢谢你!”裴玉衡朝陆云峥屈了屈膝,无视他灼灼的视线,转身入了风雪里。
一上马车,裴玉衡就往软榻上靠了上去,还是自己的马车自在。
可身子一着落,忽然发觉里头有些膈得慌。
裴玉衡翻了翻被子,看到里头赫然有个大红包。
她立即一怔。
冷杉也很惊诧,连忙捡起来打开一瞧,是一碟子小银票,面额不大,可数了数还是不少,有两千两。
冷杉喜极而泣,捧着红包激动道,
“姑娘,一定是长公子给的,昨个儿除夕,长公子派人给每人五十两的红包,今日又额外再给了您大红包,可见长公子的心意,姑娘,您就别再想着嫁给别人了,长公子面上看着冷,可心里却处处惦记着姑娘。”
过年封个红包是习俗,一旁来说长辈给个十两银子已经算很不错了,陆云峥一口气封了两千两红包给裴玉衡。
这心意可见一斑了。
“姑娘扪心自问,还能找到比长公子更好的人吗?那卢公子再好,能比得上长公子跟您从少相处的情谊?那金贵的药,那各色皮袄….年底时,曹管家还私下送了最好的兽金碳给您用,事无巨细的替您着想,您若是无视长公子的心意,奴婢都替长公子冤屈了!”
裴玉衡面色赧然,愣了一会儿,避开她灼灼的视线,侧身躺了下去。
她累了,她想休息。
正月初,京城的雪总是下个不停,即便如此,大街上依旧人满为患,就是陆家的院子,姑娘少爷们也挤在一处玩雪,偶尔围着老太太聚在暖阁里吃烤全羊,热闹得紧。
正月十二这一日,裴玉衡叫铺子里的人送来一只烤鹿,老太太很给面子带着晚辈们喝酒吃鹿肉。
这阵子都没看到陆云峥,偶尔也是掠过他匆匆的衣角。
大过年的,人家都闲,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忙。
裴老太太再问她婚事时,裴玉衡想起那个雪日的大红包,不知道如何作答。
陆家人一心把她外嫁,陆云峥却对她纠缠不堪。
裴玉衡好生为难。
“姨祖母,等我哥哥回来再说吧。”她垂着眸道。
老太太望着她好一会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有几分怅然,最后道,
“也好,你哥哥回来了,裴家的事一了,还有陛下和皇后给你做主,你也可以好好挑一挑。”
裴玉衡苦笑,届时不知道陆云峥又要弄出什么花招来。
老太太闭着眼靠在大迎枕上,喃喃又道,
“你的事我先搁一边,也该给峥儿相看了….”
裴玉衡心咯噔一下,一抹酸涩充滞其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又见老太太似乎睡下了,便陪了陪再离开。
次日清晨,裴玉衡出门去了一趟四方阁,忙了大半日,下午申时三刻才准备回府。
天色忽然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似的。
路上的雪已经化开了,青石砖板的大路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些余雪堆在角落里。
如意担心下雨或下雪,便嘱咐车夫快一些回去。
哪知道走到半路,忽然窗外听到有人在唤她,
“裴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