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沈恒因见沈松兄弟几个给自己打过招呼,拿了季善给的糖后,便在院子里一边吃糖,一边疯跑起来。
遂与沈九林沈石沈河道:“爹,大哥二哥,小松小柏小梧年纪都不小了,很该开蒙了,我听说我们学堂好像下个月,就要新招一批蒙童了,不若下个月就送了他们几兄弟去学堂吧?一年下来是要花不少钱,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钱花了肯定是亏不了的。”
沈九林能让四个儿子都上过学堂,能坚持十几年供沈恒念书,到了孙子们,自然也是一样的,点头道:“这话很是,不管怎么说,多认得几个字,总比睁眼瞎强得多,就说你二哥吧,这次要不是……”
话到嘴边,猛地咽了回去:“便是将来孩子们考不中功名,去镇上当个账房,也比在家死种田的强。”
沈恒不明所以,忙问沈九林:“爹,二哥怎么了,可是我不在期间,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旁季善直冲他使眼色,让他别再问了,心里就越发纳罕了。
沈九林却已又道:“老大老二,你们才是孩子们的爹,你们怎么说?”
沈恒只得暂时把纳罕都压下,跟着问道:“大哥二哥,孩子们年岁虽有差距,早些启蒙也不是坏事儿,你们看是先让小松一个人去好呢,还是三兄弟都去好呢?”
沈石与姚氏自沈恒中了童生以来,要送儿子们去念书,且必要供他们也念出个名堂来的念头就越发的强烈了,闻言毫不犹豫道:“今年就先让小松去吧,小柏明年或是后年再去也不迟,我倒不是舍不得钱,就是怕孩子太小了,吃喝拉撒弄不好白惹夫子不高兴。”
毕竟那是夫子,不是给他们带孩子的。
沈恒一想也是,点头道:“也行,小柏到底小些,也不急于一年半载的。那二哥你呢,小梧还要小些,也明后年再送去了?”
沈河“嗯”了一声,“小梧也明后年再说吧。”
正好他攒两年的钱,先把欠爹娘的还了,再给儿子攒点学费,亏得大哥今年没打算送小柏去,不然他可真不知该怎么说了。
宋氏听到这里,目光又是一闪,很想说不如就让四叔在家教孩子们算了,反正也就是捎手的事儿,觑了觑沈九林与路氏,到底识相的没有说出口。
一时沈大伯与沈三叔两家人也听说沈恒回来了,都过来串门儿,同样说不了几句,便问起沈恒这次考得怎么样来。
之后三叔公等人也来了,还有村里其他人笑嘻嘻来串门儿,都提前给沈九林和路氏道喜,让沈家回头办喜事儿时,若需要帮忙,就只管开口,‘大家都是一家人邻居,千万别客气’。
渐渐弄得沈九林与路氏都不堪其扰起来,再想到他们都这么烦了,沈恒又是坐车又是走路的,赶了七八日的路才终于回家了,肯定既烦且累。
到底好言把人都给送走了,还把自家大门给关了,也省得再有人来。
沈恒这才终于得以回了自家屋里。
就见季善正坐在桌前托腮发呆,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跟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的,既耀眼又柔和,实在让人移不开眼睛。
沈恒心里的烦躁霎时一扫而空,连浑身的疲惫也一并散去了。
季善却是没让他看太久,便发现他回来了,笑道:“人都打发走了?不管是关心还是烧热灶,都得弄到点子上啊,不知道你今儿刚回来,只想好生跟家人说话儿,且没空管别人呢?好歹也该明儿等你与家人该说的说完了,你也吃饱睡好,缓过来了,再来不迟啊。”
沈恒坐到她旁边,“可不是,我本来赶路还真没多累的,反倒与他们寒暄这么一场,弄得害起乏来。”
季善忙道:“那你要不要睡会儿?我正好要去做饭,等你小睡一觉起来,饭也就好了。”
说完就要起身出去。
却让沈恒给拉住了手腕儿,“季姑娘,不急,才吃了面没多久,迟点吃晚饭也没事儿的,我们说说话儿吧。”
季善被他握着的地方立时火烧一样,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忙不着痕迹抽了回来,“好啊,你想说什么?”
沈恒见她不好意思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不该手比嘴快的,太孟浪了,可手它偏就比嘴和脑子都快啊……
忙也收回了自己的手,咳嗽一声,道:“之前爹说二哥什么‘这次要不是’,明显话没说完,可是我不在期间,二哥出什么事儿了?我看他和二嫂都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
季善还真怕沈恒跟自己说有些话,听得不是,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松气之余,又有一二分失望。
忙把那一二分失望压下,道:“二哥二嫂的确受了打击,他们之前不是入股了二嫂娘家大嫂的一个什么表妹家的缫丝织布吗……”
就把整件事情言简意赅与沈恒说了一遍,末了道:“二哥三哥刚从县衙报案回来时,二哥二嫂精神好了几日,可之后眼见什么消息都没有,大抵也知道这事儿没那么容易,他们的银子一多半是追不回来了,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便又萎了。”
沈恒听得大吃一惊,“这么拙劣的陷阱,二哥二嫂竟也能上当,可真是……我算是明白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季善道:“对啊,我们都很无语,连契纸上到底写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摁手印,也不想想天上怎么可能掉馅儿饼,但凡当初他们把契纸给你或是三哥看过一眼,也不至落到这个结果啊。算了,如今再说这些都没用了,虽然报了案,银子找回来的可能性却是几乎没有,权当他们是花钱买教训吧。”
沈恒微讽道:“那这代价还真是有点儿贵!不过,二嫂当初至少一半原因是为了这事儿,才死活闹着要分家的,也算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吧,可见老天有眼。”
季善就笑起来:“不是经常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非礼勿言’吗?倒是难得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恒让她打趣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想着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当然是想说什么说什么么?”
‘最亲近的人’……季善心跳漏了一拍,见沈恒倒是一脸的自然,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这话多么那个一般,不由暗自嘬牙,这才真是撩人于无形中呢,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你这次肯定考得不止是顺利,甚至不是不错,至少也是很不错吧?”
沈恒在季善面前,自然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闻言点头道:“不出意外,禀生应该是没跑的,不然如何对得起季姑娘几个月以来的鞭笞与辛苦照顾,还有季姑娘特特给我做的那个倒计时牌呢?”
备考的最后一个月,季善为了让沈恒有更大的压力,然后再将更大的压力转化为更大的动力,索性让沈树帮着她做了个倒计时牌挂在堂屋外,保证沈恒与章炎进进出出都能看来。
紧迫感立时无形中充满了沈家大大小小的角落,尤其每日亲眼看着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留给自己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任是谁都没法不受触动。
章炎一开始便让这个阵仗弄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直问季善到底哪来这么多的点子,还是过了好几日,才慢慢儿适应了。
沈恒倒不至于像章炎那般紧张,心里那根弦却也因此绷得更紧了。
好在如今看来,那根弦就算一度绷紧得差点儿要断掉了,到底也是值得的!
季善满脸的惊喜,“真个禀生没跑吗?那以后你每月可就有禀银米粮,养活自己是怎么着都够了,爹娘要是知道了,还不定怎生高兴呢。”
既然他自己都敢说禀生没跑了,肯定是真考得不差,总算她这几个月以来的辛苦没有白费,只是……
沈恒摆手道:“还是先别告诉爹娘的好,到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不想到头来让他们空欢喜一场,反正也就半个月了,一眨眼就过了的。何况就算是禀生,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花了家里不知道多少银钱,让爹娘不知操了多少心,尤其这短短几个月,更是让季姑娘费尽了心力,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相较之下,那点禀银米粮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我会继续努力,以后……”
想到与季善的约定,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只到底要怎么与她表白心迹,请她一定留下,他还得再想想。
季善见他就说了个‘以后’,便自发打住没再说了,再次体会到了又松气又失望的矛盾感觉,笑道:“那二姐夫考得怎么样,他自家觉得希望大不大?”
沈恒皱眉道:“据二姐夫自己说来,他卷面有一处弄花了,虽只一点,但他文章也做得不好,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怕是……只能下科再考了。”
季善叹了一口气,“这种事儿也得看机缘,只能说二姐夫的机缘还没到吧,好在他年纪还不大,章家也算得殷实,再苦读三年也没事儿,下科肯定就能中了。”
沈恒点头道:“我也是这么与三姐夫说的。”
季善正要再说,就听得外面传来了沈树的声音:“四弟,四弟,我算着时间你还要几日才回来呢,怎么今儿就回来了,我还想着过两日就去车行守着接你呢……快出来我瞧瞧你!”
季善只得暂时打住,笑着与沈恒道:“你快出去吧,别让三哥久等,家里除了娘,就数三哥日日念叨你的次数最多了,比爹还多得多呢,我正好做饭去,你不饿我可饿了。”
沈恒听得她饿了,忙道:“那季姑娘快去吧,不用管我,只管做你自己爱吃的便是了。”
一边说,一边与季善一前一后出了房间,一个去了灶房,一个下了院子,跟沈树说话儿去了。
晚饭想着沈恒才舟车劳顿了,最好吃得清淡些,季善便没做太油腻的菜,就做了个三鲜锅子,配上几样清淡的小菜也就罢了。
饭毕,路氏趁季善刷碗的空档,悄悄儿过来找她,“善善,老四考得真还不错吧?下午他虽那样说了,我和你爹到底还是不能安心,可又不敢再问他,只好来问你了。”
季善听得失笑,“相公既说考得顺利,爹娘就安心等消息呗。”
路氏小声道:“这不是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吗?不过他今儿平安回来了,我和你爹也能睡个好觉了。”
季善笑道:“可不是,一家子都能睡个好觉了。”
路氏笑道:“我如今啊,就盼着菩萨保佑,能让老四和我们大家伙儿都心想事成了。总归只有半个月了,到时候若老四真中了,我还想把你们圆房给办了,那明年的这时候,我指不定就能抱上孙子了,这日子可真是太有盼头了!”
适逢沈恒来看季善忙完了没,听得路氏最后半句话,笑着问道:“娘说什么太有盼头呢?”
路氏呵呵笑道:“在说等这次放了榜,就把你和善善的圆房给办了,那我明年这时候,指不定就能抱上孙子了。”
没说出口的话是,若老四这次中了,当然最好,若实在……,那她一样要给他们把圆房给办了,小两口儿年纪都不小了,总不能真一直等到老四中了再圆房吧?
趁早圆了也是一样,横竖老四如今的身体看起来挺好的,圆房也不耽误他再继续念书做文章,回头一样可以府试。
他们读书人不是最爱说什么“先成家,再立业”吗,何况善善是个有福的,指不定圆房后,就越发旺老四了呢?
这下不止季善脸红,想要扶额。
就算她比旁人大方,娘当面儿这样说真的好吗,沈恒怎么就早不过来晚不过来,偏这时候过来呢?
沈恒也闹了个大红脸,余光见季善臊得都快要不知如何是好了,咳嗽一声,决定先把路氏弄走,“娘,我刚才好像听见爹在叫您,您快去瞧瞧吧。”
所幸路氏不疑有他,“他叫我干嘛,我不是说了让他先睡吗,肯定是又找不到什么东西了,真是的,一天天一点收拾都没有,活该我就伺候他一辈子啊!”
一边抱怨着,一边却是快速出了门,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门后。
沈恒这才又轻咳一声,道:“那个……”
“那个……”不想季善也正好开了口。
听得对方有话说,两个人都是一顿,却等了片刻,又不见对方开口,只得道:“你先说吧。”
却是又刚好同步了,整个灶房的气氛也因此变得越发怪怪的。
季善不由扶额,抢先道:“你过来做什么,我碗还没刷完,热水也还没烧好呢,你再等会儿吧。”
只当沈恒是来找热水洗澡的,他本来就爱洁,下午吃完面后,就想去澡房好生洗个澡的,偏来串门的人实在太多,他一直不得闲,只能留待晚上再洗了。
沈恒却是笑道:“我不是来找热水的,我是来瞧瞧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季姑娘的。这些日子你既要帮我照顾爹娘,又要收晒我们家的麦子,实在辛苦了。”
季善道:“我马上就忙完了,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不过这些日子的确挺忙挺累的,我之前真不知道收麦子晒麦子原来这么累,当农民这么不容易……”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原主在季家当牛做马十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收晒麦子有多累,当农民有多累?
忙干笑着补救,“我的意思是,没想到自己当家作主这么累,虽然有爹娘帮衬我,指点我,我还是觉得比以前不容易多了。”
沈恒正色道:“百无一用是书生,都怪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然也不用季姑娘受累了,但仅此一次,以后我绝不会再让……”
季善笑得有些夸张的打断了他:“我也没多累啦,就晒个麦子收个麦子而已,还有娘和三嫂帮我,尾锅里的热水好像开了,如今天儿热了,一锅尽够洗澡了,你快都舀了去洗吧,我好添上新的,待会儿我好用。”
“季姑娘,我……”沈恒还待再说,转念一想,灶房这样的地方,实在不是表白心迹的好地方,那也太委屈季姑娘了。
到底打住了,“好啊,我马上舀水。”
季善笑道:“那我让你啊。”便把锅台前的空地让开,等沈恒舀完热水,再添上冷水,提着桶出了灶房后,方长长吐了一口气。
沈恒想说什么她约莫猜得到,可她,终究是要走的……
等沈恒洗完了澡,季善的水也烧得差不多了,遂提了水到澡房,自己也痛快洗了个澡。
这才觉得浑身舒服多了,回了房间里。
就见沈恒还没睡,正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
季善轻咳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早已经睡了呢。”
沈恒回过神来,偏头笑道:“我等季姑娘呢。”因为逆着光,他整个人都显得朦胧得有些不真实,也较之白日,越发显得清隽了。
季善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笑道:“等我做什么,你才出了远门回来,肯定早累了,只管睡你的便是。哈——”打了个哈欠,“别说你了,我都觉得累得不行困得不行了,那吹灯睡吧,明儿虽不用早起,也不能睡到日上三竿不是?”
一边说,一边已走到自己床前,拉上布帘,躺到了床上,随即又是一个哈欠,“真的好困,快吹灯吧。”
沈恒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心更是在听得季善进了屋时,几乎要跳出胸腔以外,不管是发呆还是“回神”,都是强自装出来的,实则手心里早捏了一把汗。
却不想,自己准备的话竟压根儿没有机会说出来?
沈恒吐了一口气,决定今儿一定要把自己的心迹表明了,让季姑娘都知道,然后再请求她留下。
遂清了清嗓子,道:“季姑娘,我有话对你说,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你能等我说完了再睡吗?”
可惜等来的却是季善的哈欠声:“可我真的好困,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你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是晚睡早起,一天睡不到四个时辰,中午也没有歇中觉,便是睡着了,也因为担心你考得不知如何了,睡不踏实,总算今儿你回来了,考得还不错,我也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是含糊,直至彻底没了声音,竟是说着话儿就睡着了。
沈恒这下还能说什么,再想到自家好几亩地的麦子,就靠季善一个人收晒入仓,还得忙一日三餐,家里又出了事儿,她一个人弱女子,岂能不身心俱疲的?
虽有些失望自己的心里话还是没能说出来,更多却是心疼与愧疚。
无声叹了一口气,到底吹了灯,自己也上了床,反正他短时间内不会离家了,有的是机会与季姑娘说心里话,那就等她休息好了,他再说也不迟。
季善在黑暗中听得沈恒睡下了,这才轻轻吐了一口长气。
看来她得赶在沈恒开口前,把自己打算什么时候走,要去哪里都先说出口了,可她现在的确还没计划好,且沈恒虽有把握能中,到底也要防着万一,万一他没能中,他们的约定便没有履行完,那她要是走了,岂不是言而无信?
还有爹娘他们若是知道她要走,也不知会不会同意,又会不会伤心,到底已经相处半年多了,彼此之间又怎么可能没有几分真感情,还有二姐与三嫂……她以后只怕是再也遇不上对自己这么好的一家人了吧?
可她真的没有勇气去赌将来,因为在这里她真的拥有得太少了,根本失去不起,当然还是一开始就不要去尝试的好;
她也真的还没彻底死了回去的心,万一有朝一日,她就找到回去的办法了呢,那她如今有多思念妈妈,将来势必也会有多思念这个时空她在乎的人……
季善想到这里,又无声吐了一口气。
旁的且还罢了,关键她如今与沈恒夜夜都共处一室,他实在有太多机会与她说他想说的话了,她能打岔一次两次,还能次次都岔开不成?
要不明儿她还是找个什么借口,搬到家里的客房去住吧,那等到确定沈恒中了,她就能正式提出离开了,只是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让沈恒和娘同意呢,只怕娘肯定要以为他们吵架了,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吧……
季善翻到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沈恒也早不在屋里了。
但也就片刻功夫,沈恒又回来了,一身短打,跑得满头满脸的汗,一进来便笑着与季善道:“季姑娘起来了。这么久没活动筋骨了,刚围着村里跑了几圈,真是太舒服了!”
季善见他笑得比正午的阳光还灿烂,她一直以来都认为稍显单薄的胸膛和肩背,也因衣裳薄又出了汗,都贴在了身上,瞧着轮廓竟然是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脸忽然莫名发起烫来。
已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么灿烂的笑容,她真的还想多看几日……
因笑道:“运动就是这样,只要习惯了,便几日不动便浑身不自在。对了,你今儿有什么安排吗,要去镇上拜见夫子不?”
沈恒点头道:“就是要去拜见夫子,得让夫子知道这次府试都考了些什么题目,我们又是如何作答的,所以昨儿就与二姐夫约好了,想来其他两个同窗也要去的,中午便不用等我吃饭了。”
季善“嗯”了一声,“那要给夫子准备什么礼品吗?家里这阵子没多少拿得出手的东西了,鸡也只剩几只了,我还要留着下蛋呢,不然你拿了银子,去镇上现买吧?我这就给你取银子啊。”
沈恒却是几步走到自己的立柜前,一阵窸窣声后,拿了他出发前季善给他的那个荷包回来,“季姑娘,这是这次我剩下的银子,还有差不多六两,你收起来吧。本来昨儿就想给你的,事情一多就浑忘了。”
季善皱起了眉头,“怎么还剩这么多,你是不是在吃住上苛扣自己了,我不是说了,让你千万别委屈自己的吗,银子没了再赚就是了。你不会是住丙字房了吧?”
上次去县城,他们两个合起来还花了快五两银子呢,府城比县城远得多,消费也想都想得到高得多,还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他却只花了四两银子,除了在吃住上委屈自己,还能怎么省?
沈恒忙笑道:“没有,我们住的乙字房,这不是我和二姐夫合住一间房,吃住都是一人一半,所以才省了差不多一半的钱吗?我记着季姑娘的话,没想过要苛扣自己的。”
季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我忘了你和二姐夫同吃同住了。那就不怪剩这么多了,除了吃住行,你们备考和休息且来不及了,肯定也没时间逛府城买东西。我本来还想着,府城肯定热闹得多,卖各色东西的店铺摊贩也肯定更多,你指不定要给家里人都带些新鲜玩意儿回来呢,看来只能等下次我有机会去府城时,再给大家带……”
猛然想到自己应该没有下次了,生生岔开了:“你换衣裳吧,我做早饭去,你早些吃了,好早些出门,也省得其他人久等了。”
说完就要出去。
却让沈恒给叫住了,“等一下,季姑娘。”
又几步回到立柜前,取了支簪子回来,脸有些发红的递给季善,“季姑娘,这是我和二姐夫考完后在客栈周围闲逛时,二姐夫要给二姐买簪子,我正好瞧得这支不错,想着你指不定喜欢,所以买了回来……”
季善见他递上的不过一支银簪子,倒是不名贵,难得的却是簪子的花样竟是一朵栩栩如生的并蒂莲,季善的确一看就喜欢。
可并蒂莲的意头她就算是外来者,也不可能不知道,抿了抿唇,到底没接沈恒的簪子,只笑道:“还是你先收着吧,我日常也不爱戴这些东西,万一掉了,岂不可惜?我先做饭去了啊。”
说着不待沈恒再说,已快步出了房间。
“季……”余下沈恒还想再叫她,见她头也不回,心里本就不是一无所觉,到底打住了。
却是沉默片刻,忽然走到季善床前,将簪子放到了她的枕头下,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换起衣裳来。
一时用过早饭,沈恒便收拾一番,辞过路氏,去了镇上见孟夫子。
季善这才觉得自家屋里的空气没那么紧张与压迫了。
她想了想,去了堂屋找路氏,“娘,我这几日总是半夜惊醒几次,之前我一个人时,还不怕惊扰了相公,可如今相公回来了,我实在担心会影响他睡觉,要不,我搬到客房睡一阵子,等睡眠好些了,再搬回去?”
不想路氏却道:“哪里就扰得了老四了,又不是睡一张床,再说就算真扰了他又怎么样,也好让他知道你为他是如何的劳神费力,弄得觉都睡不好。”
又关切的问季善为什么睡不好,“可是这阵子累着了?都说男人靠吃,女人靠睡,咱们女人一睡不好,身体立马出各种问题。”
之后反正无论季善怎么说,都不答应她睡客房,“就算真要睡客房,也该老四去睡才是,怎么能让你去睡?你乍然换床,不是更要睡不好了?先不说这事儿了啊。”
弄得季善心里小小失望之余,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这么好的一个婆婆,这么温暖的一个家,等她离开后,真的……不会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