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冷哼着打断了沈恒:“你这不是本末倒置,丢了西瓜捡了芝麻吗?不怪爹娘发现后就不许你再抄了。我跟你说,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啊,你如今唯一的任务,便是好好学习,好好备考,至于银子的事儿,我不会让自己辛苦的,笨人才赚辛苦钱呢,我这样的聪明人,当然是用……”
点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当然是用这里赚钱了,总之你明儿就知道了。好了,我做饭去了,爹和三哥只怕快回来了,总不能让他们辛苦一天回来,却还要等上半日才能吃饭。”
说完便出了房间,往灶房去了,路氏临去前把沈九林和沈树温氏这些天的一日三餐都托付给了她,她当然得让大家吃饱吃好,不负路氏所托才是。
余下沈恒还想再说:“季姑娘……”,见季善已经头也不回的走远了,只得把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他要怎样才能赚来银子,让季姑娘少操心受累呢?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次日早起跑完步,又用过了早饭,季善便催着沈恒换了衣裳,二人一道出了门,直奔镇上而去。
等快到镇上时,季善方与沈恒道:“我们直接去上次你指给我看过的那家最大的酒楼吧。”
沈恒也不是笨人,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提的篮子,“季姑娘是打算,把这皮蛋卖给聚丰楼?”
季善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对了一半,剩下一半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吧。”
沈恒想着马上就要知道了,便也不追问她了,引着她继续往前,很快便到了聚丰楼外,这才与季善道:“大姐夫就在里边儿当账房,要不我们先去跟大姐夫打个招呼,或者请他帮忙引荐一下大掌柜?”
也省得回头事情没办成,季姑娘大失所望,有个熟人能帮忙引荐说项一下,好歹总能多两分把握。
季善因为沈桂玉的缘故,如今对柳志也是殊无好感,闻言因道:“还是别麻烦大姐夫了,说到底还得咱们的东西好,酒楼也确实愿意买下,不然弄得他们买也不是,不买也不是,岂不是给大姐夫添麻烦?我们直接去见大掌柜吧,等事情办成了,要是大姐夫得闲,再去打招呼也不迟。”
沈恒一想也是,遂点头道:“那好吧,我们直接去见大掌柜吧,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儿,应当能见到他。”
两人于是进了聚丰楼的大门。
就见宽阔明亮的大堂里只得两个小二在懒懒的擦桌子椅子,再就是柜台后有一个小二正打盹儿,显得整个酒楼都有些冷清。
但季善是远远见过聚丰楼快到饭点儿时,是如何客人如织的,当时还曾暗暗感叹过,果然到了哪里,有钱人都是存在的,舍得吃的人更是从来不缺,自然不会因为眼下这表面的冷清,便小瞧了聚丰楼。
沈恒已走到柜台前,在问那个打盹儿的小二了:“小二哥,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大掌柜现下在不在?我们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当面儿与他说,烦请替我们通传一声。”
那小二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沈恒,又看了一眼季善,见二人穿得都还算体面,沈恒还穿的是长衫,关键二人还都长得难得一见的好,漂亮的人谁又不爱呢?
忙起身笑道:“不知二位找我们大掌柜有什么要紧事儿,这会儿他老人家还没来酒楼,要不二位等等?”
沈恒点头笑道:“好啊,那我们就等等吧,有劳小二哥了。”
那小二便指了一旁的空椅子与二人道:“不如二位去那边坐着等吧,反正这会儿还没到饭点儿。”
沈恒笑着再次向他道了谢,与季善到一旁的空椅子上落了座,耐心等起大掌柜来。
等了不多一会儿,却是没等来大掌柜,反而先等来了柳志,彼此都打上照面了,沈恒与季善自不可能再为了避嫌,便当没看见柳志,或是彼此不认识。
只得起了身,上前几步,笑着给柳志打招呼:“大姐夫。”
柳志比起他们,就要意外得多,听见二人叫他,才回过了神来,点头道:“四弟、四弟妹,你们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的?”
难不成是来找他借银子的?
可能性非常大啊,丈人家才分了家,老四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季氏更是连根针都没带到沈家的……他才不会借呢,明摆着肉包子打狗的事儿,他除非傻了才借,都到这地步了,也就只他丈人和丈母娘才会以为他们儿子还能中了!
季善见柳志一脸掩饰不住的不高兴,就跟他们是来找他讨债似的,抢在沈恒之前开了口:“我们是来找聚丰楼大掌柜的,倒是没想到会遇上大姐夫,真是挺巧的哈。”
也省得某棵好性儿的小白菜一个不小心,又被欺负了,她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护短。
柳志越发意外了,“你们找我们大掌柜能有什么事儿?大掌柜忙得很,只怕没空见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别在这儿白耽误时间了。”
季善小小的翻了个白眼儿,假笑道:“我们找大掌柜当然有正事,大姐夫肯定也忙得很,就忙您自个儿的去吧,不用管我们了。”
沈恒也道:“是啊,大姐夫且忙自个儿的去吧,才这位小二哥说了,大掌柜应该很快就能到了,我们等着便是了。”
柳志余光忽然看见了放在沈恒和季善方才坐的椅子旁的篮子,想到路氏娘家便曾镇里县里各处去兜卖山货,固然据说大部分时候都卖了好价钱,可到底吃了多少白眼儿,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的脸放到地上任人踩踏的,就只有路家的人自己才知道了。
难道今日老四与季氏也是打算来聚丰楼卖东西,以脸面换银子使吗?
他可好歹是个读书人……
那他们丢的可就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脸,还有他的脸了,不行,他绝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再待在聚丰楼!
柳志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老四,这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快回去。胡三儿,是你给他们说的大掌柜很快就到吗,大掌柜一天天那么忙,哪有空什么人都见,仔细回头大掌柜骂你,还不把人送走呢?”
胡三儿闻言,讪笑道:“大掌柜自来好性儿,应该不会骂我吧,何况两位客官还说是有要紧事求见大掌柜,那我肯定不能误了两位客官和大掌柜的事儿啊……倒是没想到,这位相公竟是柳账房的小舅子,真是好生俊俏,那大掌柜看在柳账房的面儿上,也不可能骂人了撒。”
一面说,一面冲另两个店小二挤眉弄眼,早就听说过柳账房家那位小舅子连考了两次秀才都不成,新近更是吓得直接病倒,差点儿人都没了,却不想,竟生了这样一副好模样儿,还真是可惜了。
但他媳妇儿倒是真漂亮,怕是全镇都找不出第二个有她漂亮的了,随便娶个媳妇儿回家冲喜都能娶到这样儿的,考不中秀才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柳账房是怎么回事儿,对自家小舅子这么不客气,别说替他们在大掌柜面前引荐说项了,分明一副等不及赶他们走的样子,就不怕回头他老婆知道了,拧他的耳朵呢?
柳志只是聚丰楼的账房,与众小二之间是没有直接主从关系的,自然小二们也都不怕他。
可柳志自己不这样想,他因为在聚丰楼当账房,可是在本家岳家和所有亲朋面前,都备受尊敬的,这会儿见胡三儿竟对自己嬉皮笑脸的,一点不尊敬,自谓当着沈恒和季善的面儿大扫了面子,脸色便立时越发难看了。
正要说话,就听得一个小二叫道:“大掌柜,您来了。”
众人忙都往门口看去,果然就见一个穿着体面,体型富态,满脸和善却满眼精光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胡三儿立时迎上前笑道:“大掌柜,这位相公和他娘子说是有要紧事要见您,等了您已经有一会儿了。对了,这位相公还是柳账房的小舅子呢,还真是挺巧的。”
柳志简直想啐胡三儿满脸,好容易才克制住了,也上前两步笑道:“大掌柜,我这小舅子向来胡闹管了,您一天天这么忙,我知道肯定是没空搭理他们的,您放心,我这就让他们走啊……老四,还愣着干什么,带了你媳妇儿快走啊,一天天净会添乱!”
季善也想啐柳志满脸了。
这特么跟沈桂玉还真是破锅配破盖,天生一对呢,他们找的是大掌柜,这聚丰楼也不是他家开的,他说到底也不过一个打工的,干他屁事儿呢?
沈恒先还想着让柳志帮忙替他们引荐说项呢,他不拖他们后腿就是好的了!
季善因看向柳志,皮笑肉不笑道:“大姐夫,我们说了不是找您,而是有正事儿找大掌柜,怎么到了您这儿,就不问青红皂白,便成了我们胡闹、净添乱了呢?就算我们真的是胡闹添乱,也得我们把我们的来意与大掌柜说了后,由大掌柜来定我们是不是胡闹添乱啊,您这也太铁面无私了哈。”
说完当没看见柳志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的脸一般,径自看向大掌柜笑着福了一福,道:“大掌柜您好,我们夫妇特意求见您,是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不知大掌柜可愿意一听?”
沈恒见状,忙也笑着给大掌柜行了个礼,道:“大掌柜,学生和内子有礼了。”
大掌柜能做到聚丰楼的大掌柜,自来信奉的便是“和气生财”,纵沈恒与季善都面目可憎,一看就不是善茬儿,既找上了门来,他也得和和气气,先礼后兵。
何况夫妻两个还都生得难得一见的好,说话行事也是文雅有礼,尤其沈恒还穿的是长衫,那便是个读书人了,大掌柜自然更不会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就小看了他们,或是对他们不客气。
因也抱拳先给二人回了礼,方笑道:“不知相公尊姓大名?鄙人也有礼了。”
沈恒笑道:“不敢当,小姓沈。知道大掌柜贵人事忙,那学生便开门见山了,内子曾无意听说过一种新型的蛋,叫皮蛋,也可以叫松花蛋,不
知大掌柜可听说过?所以日前试着做了一下,不想竟真做了出来,想着大掌柜见多识广,指不定曾听过吃过,今日才会特地送来,请大掌柜尝尝,不知大掌柜可愿意赏这个脸?”
大掌柜听了二人的来意,心里约莫有数了,看来这是打算换点银子使使,他们酒楼因为是镇上最大最好的酒楼,一年下来抱同样来意,拿了山货或是自己打捞的鱼虾鳝类来的人不要太多。
不过这叫什么皮蛋,也叫松花蛋的东西他倒是真没听说过,遂笑道:“承蒙沈相公看得起,鄙人自然很愿意一尝,只不知东西在哪里?”
季善闻言,忙到椅子前把装蛋的篮子提了过来,然后伸手取了一个皮蛋出来,笑道:“大掌柜,这便是外子说的皮蛋了,能劳烦您请哪位小二哥去后厨打两盆干净的水,再拿一个空碗来吗?”
大掌柜见季善手里的皮蛋被一层谷壳包裹着,倒是勉强看得出来是个蛋的形状,却着实没什么出彩之处,心下便有些意兴阑珊了,还当今日真能发现什么好东西,回头好在大爷面前露一回脸呢,现下看来怕是不可能了。
嘴上却是笑道:“自然可以,沈娘子稍等。胡三儿,听见沈娘子方才的话了没,去吧。”
胡三儿便应声而去了,很快便按季善的要求打了水,拿了空碗回来。
季善这才笑着与大掌柜道:“大掌柜,我马上要剥皮蛋了,它们的味道有些刺鼻,可能乍一闻的人闻不惯,但闻久了就习惯了。”
大掌柜笑道:“没关系,我们酒楼每样新菜品推出之前,也得一次次的尝试,慢慢的适应,沈娘子只管剥便是了。”
季善笑着应了“是”,到桌前剥起皮蛋来,很快那特有的刺鼻的味道,便在大堂里弥漫了开来,让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捂住了鼻子,只除了沈恒和大掌柜。
沈恒是之前就闻过吃过皮蛋了,自然不至于再跟其他人一样失态,大掌柜却是经过见过的多了,这点味道算得了什么?
反倒上前几步,离桌子更近了,笑着与季善道:“这味道的确有些刺鼻,不过没想到这蛋剥出来后,还挺有卖相的,沈娘子才说它们也可以直接吃,就跟咸鸭蛋一样,那两者的做法,是不是有共通之处呢?”
季善偏头一笑,“这个就是秘密了,暂时不能告诉大掌柜哈。大掌柜请看这里的花纹,像不像松花?所以才得名松花蛋。”
大掌柜经她一提醒,这才看见她剥出来的五颗蛋上都有花纹,衬得本就晶莹剔透的蛋越发的好看了,终于升起了几分真正的兴趣,笑道:“原来如此,沈娘子可真是好精妙的心思。那这蛋就这样直接吃吗,我现在能尝尝吗?”
季善笑道:“能直接吃,只是直接吃味道很冲,最好还是加工一下再吃比较好。大掌柜,我能借一借你们的后厨吗?很快的,半炷香的时间都用不了,就可以做好了。”
“自然可以。”大掌柜又指了胡三儿,“你带沈娘子去后厨吧,就说我的话,让其他人都出去,以免打扰了沈娘子。沈娘子,我们后厨一应作料都是齐全的,你需要什么,尽管用便是了。”
季善见大掌柜一派大气坦荡,心下暗暗佩服,不怪能管理这么大个酒楼,的确有过人之处,只她现在还不确定事情最后能不能如自己所愿发展,当然不宜让人知道她怎么加工皮蛋。
遂谢了大掌柜的好意,“您老考虑得真是周全,那请稍等片刻,我很快就能回来了。”
随那胡三儿去了后厨。
沈恒见状,跟大掌柜打了声招呼后,忙也跟了上去,毕竟是陌生的地方,他实在不能放心让季姑娘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
余下柳志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心里快要怄死了,季氏做的那什么蛋臭成这样儿,还好意思来聚丰楼卖,没见大掌柜早已满脸的不耐烦了吗?等着待会儿被当叫花子一样,随便给个三瓜两枣的就打发出去吧,真是倒霉催的,害他今儿也跟着丢脸丢定了!
季善随胡三儿一进聚丰楼的后厨,便在心里“哇”了一声,这样锅瓢刀叉都齐全的地方,这样一应作料都齐全的地方,真是让她乍见之下,很难不生出熟悉感和亲切感来啊!
但她很快便敛住了心神,眼下她可还有正事要办,万不能给误了。
季善遂手脚麻溜的开始忙活起来,除了昨儿在家时那些作料,因见聚丰楼的案板上有香油,又滴了些香油在上面,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这才发现沈恒一直在门口等着她,不由笑道:“你怎么也来了后厨,你不是该留在前面,跟大掌柜好生聊天呢?”
沈恒道:“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跟来了。好了吗?”
季善心情其实有一点不好的,闻言却霎时变得暖暖的起来,点点头,“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大堂里,就见柳志正赔笑着与大掌柜说话儿,“……我这小舅子一向被家中老人宠得有些天真,于人情世故上更是丝毫不通,时不时的就会给家里添乱,如有得罪之处,大掌柜千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季善忍不住又是一个白眼儿,低声与沈恒道:“这不是姐夫,是仇人吧?”
沈恒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大姐夫当着聚丰楼的人这样说他,让聚丰楼的人都怎么想,不是摆明了不将大姐放在眼里,不将他们沈家放在眼里吗?他就算再对他不满,不能私下说么?
片刻,沈恒才低应了一句:“没事儿,以后少往来也就是了。”
季善“嗯”了一声,脸上已换了笑容,一面往前一面道:“大掌柜,我做好了,您尝一尝吧。”
大掌柜早不耐烦与柳志说话儿了,没见过他这样拆自家人台的,好歹也是他的小舅子,他不说帮着说好话儿,至少也别拖后腿吧?可见为人真不怎么样;
也没见过他这样不会看人脸色的,没发现他压根儿不想跟他多说呢?亏得是做账房,日日都待在后面,不然不定得得罪多少客人!
见季善与沈恒终于出来了,忙笑道:“我早等不及想尝尝了,真是辛苦沈娘子了……哟,切开之后这样一摆,更好看了呢,‘色’这一点是完全够格儿了,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了。”
一面说,一面已举起筷子,夹起了一瓣皮蛋,先放到鼻间闻了闻,确定加了作料后,的确没那么刺鼻,更容易让人接受后,才放进了嘴里。
季善和沈恒自大掌柜举了筷子起,便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满心的紧张。
待大掌柜伸筷子夹第二瓣皮蛋时,二人才禁不住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就像沈恒昨儿一样,若不是好吃,大掌柜怎么可能再伸筷子夹第二瓣?
果然大掌柜咽下第二瓣皮蛋后,再看向季善的目光已经大不一样了,“沈相公,沈娘子,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儿说?沈娘子,我想知道这皮蛋除了这样凉拌,还没有其他吃法?”
季善待沈恒坐了,自己才也坐了,笑道:“自然有的。可以把皮蛋切成小丁儿,跟瘦肉一起熬皮蛋瘦肉粥,香甜可口,养胃养身;也可以做汤,什么三鲜汤、什锦汤之类的都可以加,又是另一番风味。它们还有药用的功效,可以润喉、清热、醒酒,总之益处多多。”
大掌柜听得若有所思,片刻后才看向胡三儿几个,“你们也都尝尝沈娘子做的这皮蛋吧,再去个人,把董大厨请来。”
胡三儿几个远远的闻言,都垮下了脸来,“大掌柜,我们实在闻不来这个味儿啊……”
“是啊大掌柜,我们都是贱皮子,吃不了这样的好东西,还是请董大厨来尝吧,我这就给您叫人去啊!”
说完便你争我抢的跑起来,最终还是一个高个子的店小二仗着腿长,抢得了先机,先去了后边儿。
剩下胡三儿与另一个店小二没能抢过,只得苦着脸又回来了,两脸赔笑:“大掌柜,我们真不尝了吧?”
那个味儿真的太冲、太难闻了,就算沈娘子已经放了作料,加工过了,一样难闻得紧啊,也不知大掌柜是怎么吃下去,还说好的,他们真是宁死也不要吃哪怕一口!
大掌柜好气又好笑,骂道:“你们还真是贱皮子,好东西摆你们面前也不会吃,不肯吃,回头等楼里几百文甚至几两银子卖时,你们可想吃都没的吃了,不吃拉倒,亏的可不是我!”
又笑向季善道:“沈娘子千万别与他们一般见识,东西是好东西,吃着也是真好,是他们实在没那个口福。”
季善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大掌柜言重了。”
正说着,一个与大掌柜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子自后堂走了出来,大掌柜立时笑着冲他招手,“老董,快来尝尝好东西。”
季善只看了对方一眼,便差点儿忍俊不禁笑出声,这位董大厨长得还真的是很大厨,让不认识的人一眼见了,也能将他的职业猜个八九不离十呢!
董大厨身形虽圆滚滚,动作倒是很灵活,眨眼间已到了桌前,鼻子则一直在抽抽,“这什么味儿呢,乍一闻很冲鼻,多闻两下就发现还挺好闻的,就跟湘南的臭豆腐,徽州的臭鳜鱼一样,……是这盘里的东西发出的吗?这什么呢,我尝尝。”
说着也不管盘子旁边的筷子谁吃过,直接捞起来便夹了一瓣皮蛋放入口中,等闭上眼睛品了良久后,才睁眼惊喜的与大掌柜道:“老叶,你打哪儿弄来的这东西呢,怎么做的?很不错啊,我正发愁腊月里老太太七十大寿,咱们天泉聚丰楼拿不出新菜献上呢,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叶大掌柜见董大厨说着,又夹了一瓣皮蛋放进嘴里,捋须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每年都是咱们天泉聚丰楼在十几家酒楼里垫底儿,今年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一把,就算拔不了头筹,好歹也可以在大爷面前露一回脸了。”
以聚丰楼的规模,自然不可能只在清溪一个小镇上有店面,事实上,加上天泉县城里的总店,光天全县都得五六家聚丰楼,而天泉聚丰楼又只是整个聚丰楼的一小部分,它的总店在府城,生意早就做到整个会宁府人尽皆知了。
叶大掌柜与董大厨也并不是长期都在清溪,他们一年里一半的时间都坐镇县城的聚丰楼,剩下的时间则轮流到下边儿镇上的五六家分店坐镇,倒不是今儿竟能有意外的收获。
叶大掌柜心里很快有了主意,因笑着与沈恒季善道:“不知沈相公沈娘子剩下的时间可得闲,不若我们后堂里细谈去?”
问的是沈恒与季善,看的却是季善,因为他早看出来,这夫妻两个当中做主的是季善了,何况皮蛋既是季善做出来的,当然得与她谈一应细节了。
这正是季善想要的结果,她前后费了这么多神,目的不就是能与叶大掌柜‘细谈’,谈成一笔双方都满意的生意吗?
一直悬着的心至此也总算落了大半回去,知道事情至少已成七成了,因看了一眼沈恒。
沈恒便笑道:“我们夫妇正好得闲,很愿意与大掌柜去后堂细谈。”
叶大掌柜遂吩咐胡三儿等人:“都忙自个儿的去吧,胡三儿,沏壶好茶,再上些好点心到后堂花厅里……柳账房还愣着干什么,这儿没你的事儿了,忙你的去吧。”
待众人都应声散了后,才笑着与董大厨一道,引着沈恒与季善去了后堂的花厅。
四人很快分宾主落了座,待胡三儿上了茶和点心来后,叶大掌柜便开门见山问起季善来:“沈娘子这皮蛋我们都觉着特别好,若我们想买下沈娘子的配方,以后只我们聚丰楼独家使用,沈娘子多少银子愿意卖?”
季善心里一“咯噔”。
其实她一开始想的便是卖方子,一次性得一笔银子,省得长时间劳心劳力,细水长流什么的,她是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皮蛋味道那么冲,普通人轻易也接受不了,等她能走上正轨,看见银子,还不定得几年后去了。
却不想叶大掌柜竟也与她想到了一块儿去,她若不卖方子,固然一开始得加倍辛苦,也赚不了银子,然一旦等她走上了正轨,那银子不说哗哗而来,至少绝对不会少。
那聚丰楼想要以此赚银子,叶大掌柜和董大厨想要以此在他们家大爷和老太太面前露脸,亦不可能了,到处都能买到的东西,又还有什么可新奇的!
可见叶大掌柜有多精明,又有多深谋远虑,就这么一会会儿功夫,便已连几年乃至更久以后的事都想到了。
季善忙暗暗打起了警惕,一脸惊讶的道:“大掌柜为什么想到要买我的方子呢,这皮蛋做起来还是挺琐碎的,不若以后聚丰楼每次要多少,都提前通知我,我做好了给你们送来便是了,不就既可以让酒楼赚钱,我也能赚点养家糊口的辛苦钱了吗?”
叶大掌柜闻言,倒是没有多想,只当季善压根儿没想过卖方子,毕竟这年头只要会一门手艺,就能一辈子不饿肚子,这笔账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算。
因笑道:“听沈娘子的谈吐,怕是读过书的吧?沈相公更是孟夫子的高徒,应当都知道有句话叫‘物以稀为贵’才是。若沈娘子的皮蛋卖得遍清溪,乃至遍天泉都是,那聚丰楼还赚什么呢?同样的,沈娘子怕也赚不了多少,毕竟鸭蛋三文钱就能买两个,就算做成皮蛋,只怕至多也就能卖五文钱两个,沈娘子却又得劳神又得费力的,结果到头来,一百个鸭蛋也就赚了一百文,得一千个皮蛋才能赚一两银子,还没除去包皮蛋的那些材料的本钱和前后折腾的时间,且还得一千个皮蛋都顺利卖了出去,沈娘子是聪明人,这笔账不至不会算吧?”
顿了顿,继续道:“可沈娘子直接把方子卖给聚丰楼就不一样了,那样你一次就能得到一大笔银子,不论是买地也好,供沈相公念书也好,得到丰厚的回报都在转眼之间;同样,聚丰楼也能因物以稀为贵,细水长流的赚银子了。如此双赢的事,沈相公沈娘子又何乐而不为呢?”
董大厨在一旁笑道补充道:“当然,方子卖给我们之后,沈娘子仍然可以自己在家做皮蛋吃的,只不能用来卖,也不能告诉旁人做法。再就是以后沈相公沈娘子到我们聚丰楼来吃饭,一律都算半价,怎么样?”
季善听得满脸的犹豫与挣扎,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这、这……麻烦大掌柜容我再想想啊……辛苦肯定是辛苦的,这年头想赚银子做什么能不辛苦呢,可卖方子就算能拿到一大笔银子,那也是一时的,过两年花完了便什么都没有了,还是得长长久久才是啊……”
看向沈恒:“相公,你怎么说?”
早被她暗暗叮嘱过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随机应变全力配合她的沈恒见问,也是一脸的为难,“这……我也不知道,但事不过三,我年后再下场,肯定就能中、中了……”
言下之意,只要他中了,自然什么都有了,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以后不以后了。
叶大掌柜与董大厨听得这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喜色。
随即由董大厨笑着再次开了口:“沈相公沈娘子,我们是真的很诚心想买你们方子的,这样吧,我们出二十两银子,都能买几亩好田地,够一家人开销两三年的了,不知沈相公沈娘子可愿意?”
“二十两银子?”季善怔了一下,才笑得有些勉强的道:“别说我压根儿没想卖方子了,就算真要卖,也不可能这么点儿银子就卖啊,二十两银子听起来多,真要花起来,够干什么的,我家相公光买笔墨纸砚,每次都没少于过一二两的,您这也太、太……”
后面的话没说完,却足够董大厨与叶大掌柜明白了,又是一个对视。
看来卖还是想卖的,只是觉得二十两太少了,不愿意卖而已,那事情便大有回转的余地。
董大厨因笑着又道:“这生意本来就是谈出来的,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更是双方的权利和自由,所以沈相公沈娘子有什么想法,大可直接说出来,凡事都可以商量的。”
叶大掌柜也笑道:“是啊,这里也没有旁人,沈相公沈娘子大可畅所欲言,就算最后事情没成,咱也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是?以后二位来咱们聚丰楼,照样可以给你们半价的。”
季善就越发犹豫了,“这、这我真的不想卖方子,可二位长辈方才说得也极有道理,我家相公年后又得下场了,我得照顾他,也的确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可二十两真的太少了,我舍不得……”
叶大掌柜笑着接道:“那沈娘子想要多少?尽管说出来便是,我们看看能不能达成共识,若能达成,当然最好,若不能,咱们又再商量嘛。”
季善看了一眼沈恒,终于咬牙开了口:“那我就直说了啊,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二位长辈多多包涵。我想要,想要五十两才卖……”
五十两?
叶大掌柜与董大厨都不用看彼此,也能猜到对方此刻的想法了:这个价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