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笑道:“银子的事儿您老就甭操心了,我已经有转借的地方了。当初我们不也什么都没有吗,结果不仍把飘香开了起来,还一步一步有了今日的规模?如今再去京城,虽然又得重头开始,但至少咱们已经多了经验,也多了底气,路肯定就更好走了,对不对?”
叶大掌柜也笑起来,“看太太这般胸有成竹,我心里还真是安定了不少。那太太还是向罗家姑奶奶转借银子吗?说来她如今可是咱们的股东之一,在她有余力的情况下,转借一下银子给咱们,倒也是该的。就是之前的利润都还没分给她,又得她出银子了,我这心里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季善摆手笑道,“不是向她转借,虽然她肯定拿得出来,但都借过一次了,我哪还好意思再借第二次?且她如今怀着身孕,我也不愿意她为这些个琐事劳神。我是向另外的人转借,他们也一定拿得出来,且很乐意借银子给我,所以您老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
咝了一声,“比起银子,我反倒更忧心人员的事。会宁如今两个店,本来大家伙儿就已经有些忙不过来了,再把您抽走;除了您,至少还得抽一个大厨,一个掌柜一起去京城。本来我一开始想的是抽叶广去京城,那便掌柜也有了,大厨也有了,可那样叶广又太累了,他一忙起来,肯定也兼顾不了前堂,所以最好还得您去……”
话没说完,叶大掌柜已道:“肯定得我去啊,叶广管后厨还成,让他当大掌柜,只怕就应付不来了,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欠缺的。太太方才不还说,我们京城的店只做中高端客人的生意么,那不是达官便是贵人,叶广不够圆滑会来事儿,肯定应付不来的!”
季善歉然道:“可您都这么大年纪了,本来都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了,还要让您背井离乡的去京城继续操劳,一年下来也未必能与妻儿亲人团聚一次,我心里又着实过不去。”
叶大掌柜佯怒道:“太太这是在嫌我老了,没用了不成?太太放心,廉颇虽老,尚能吃饭,我再干十年八年都没问题的!至于我家里,叶广不还在会宁吗,有他顾着家里,我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太太就别想那么多了。”
说着自傲一笑,“再者说了,不是我王婆卖瓜,太太还能找到比我更好、更可靠的大掌柜吗?”
季善笑道:“那还真找不到了,也就我当初运气好,趁早绑牢了您,不然您早不知道被谁高薪抢了去,比如今风光十倍都不止,我可往哪儿再捡您这样的宝去?”
叶大掌柜摊手笑道:“所以太太还犹豫什么呢?飘香当初刚开起来时,我们不就说了,将来要把它做成跟聚丰楼醉仙楼一样的大酒楼吗?结果我们两年就把它做到了如今的规模,那自然也不能再拿聚丰楼醉仙楼当我们的目标了,我们得拿京城东来顺那样的大酒楼,当自己的目标了才是。太太有这个信心吗,我反正信心满满!”
季善拊掌道:“只要您老信心满满,我自然就有底气了。那您觉着,回头带谁与您一块儿去京城最合适?我方才在心里大概过了一遍,您走了这边店里肖大就能顶上,那边店里却怕是抽不出人来,大厨掌柜都不好抽,――还真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叶大掌柜沉吟道:“掌柜的抽不抽其实无所谓,不还有我吗?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带一个新人出来了。倒是大厨不但得抽,还得抽最好的……就小于吧,他已经在这边店里挑了大半年大梁了,也算历练出来了。就是他走了,这边店里也得立时有人能顶上才是……太太初步计划的是我们什么时候进京呢?您方才好像还说了,您过几日要回清溪一趟?”
季善“嗯”了一声,“是,我和相公上次回去还是前年过年,下次回去更是不知得什么时候去了,既然我如今都到会宁了,自然要回去看看老人才是。我估摸着来回怎么也得四十来日吧,所以咱们进京怎么也得六月中下旬,指不定还得七月去了。”
叶大掌柜道:“那够了,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呢,足够让小于如今的副手小葛历练出来,回头顶他的缺了。太太就安心回您的会宁,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就是如今再现种辣椒,好运到京城去,怕是来不及了。”
季善摆手笑道:“这您也甭担心了。我们到时候只带够用一个月的量去,到了京城现种便是,就算我们再神速,肯定也得两个来月的时间,才能让京城的新店开张,完全来得及的。”
反正她到时候都要厚脸皮向裴二夫人和裴钦借银子了,再借一下他们的地,应该还是不难的,不然她长租也成,就怕他们母子不肯收她的租金……总归到时候再说吧。
叶大掌柜笑道:“原来太太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叶广好歹是您的弟子,年纪还比您大,怎么却连您三成的周全妥帖都没学到呢?”
季善笑道,“您就只管给我戴高帽子吧!不过,您要不还是今儿家去后,跟太太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太太她,也是不容易,可能如今于她来说,什么都及不上一家团聚,日日相守来得重要呢?”
叶大掌柜闻言,片刻才摆手笑道:“不用商量,她肯定支持我的。若不是太太,我们一家子哪能有如今吃穿不愁的安闲好日子过?家里那么几个小的,如今却家无恒产,我当爷爷的,总得趁如今还做得动,给孩子们好歹留点儿东西才是。虽然如今在会宁也还行,时间长了,总能攒下些来,却远远还不够。”
顿了顿,敛了笑道:“再者说了,将来我还要为文儿伸冤报仇呢,哪怕不能让聚丰楼上下都血债血偿,至少我也要让聚丰楼易主,让他们都得跪到我脚下摇尾乞怜!所以我还得谢谢太太这么快便给了我这个机会,要是再等十年八年的,我便是有心也无力了,方才乍然听太太说起要去京城开店时,我是小小的犹豫了一下,但现在,那些犹豫已经化成十倍百倍的冲劲了!”
季善因忙道:“聚丰楼如今怎么样了?这些日子他们也没找过飘香,没找过您的麻烦吧?”
叶大掌柜哼笑道:“他们哪里敢,自沈相公中了举人,便连拐弯抹角的小动作都不敢了,何况如今沈相公还中了探花,前途无量,他们就更是泡都不敢冒一个了。就前阵子,他们家大爷还着人带了话儿给我,说要把当初强占了去的我家的财产都还给我,还说当初是误会,大家好说好商量,我怎么可能会理他?如今他们忌惮的也不是我,而是我背后站的沈相公,总有一日,我会让他们忌惮的都是我,让他们口服心服,为当初的小人行径悔青肠子的!”
季善郑重道:“您老放心,肯定会有那一日的!那这些日子就得有劳您老把会宁的一切都安排妥帖,回头我们好说走就走了,可惜我分身乏术,实在帮不上您的忙了。”
叶大掌柜忙笑道:“太太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您放心,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帖的,等将来到了京城,您也凡事不用操心,只管安心当您的翰林夫人,安心照顾好沈相公,应酬好沈相公那些上峰同僚家里的女眷就够了。”
季善笑道:“那怎么成,那您老也太受累了,我力所能及的事,还是要做的,譬如到时候厨房忙不过来,我不就可以帮着掌掌勺什么的吗?”
话音未落,叶大掌柜已摆手笑道:“那可万万不行,您一个翰林夫人,进什么后厨呢?连咱们店到时候您除了款待客人,都能不进,便一次也别进的好,至于账本利润的,我会按时送到府里,让您过目的。”
季善失笑道:“照您老这么说来,翰林夫人便该日日都在家里坐着,养尊处优,发号施令,自己什么都不做了?那可不成,我可闲不住,还是宁愿跟如今一样自在的好……”
老少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有客人开始陆陆续续登门了,叶大掌柜便让季善继续在雅阁里坐着,然后在门上挂了“有客”的小牌子,自己往前头招呼客人去了。
余下季善一个人坐着也不无聊,在心里默起回头到了京城开店一步一步的章程来。
到得未正左右,再没有客人登门用用餐了,叶大掌柜便让人挂了打烊的牌子,然后亲自来请季善用午膳了,“太太肯定早饿了吧?主要是太太是今儿忽然过来的,要是昨儿就提前打发人来告知了我您回来了,我今儿就不让他们采买食材,直接歇业一日了。”
季善指了指桌上的瓜果卤菜粽子之类的,笑道:“这么多吃的,我怎么可能会饿,午饭压根儿吃不下了好吗?那今儿采买的食材都卖完了吗,如今天儿热,菜也好肉也好,都放不得,实在不行,还是别打烊了,晚上继续卖吧。”
叶大掌柜笑道:“这不是过节期间吗,生意比平常更好些,中午就把晚间的食材卖掉大半了,剩下的我们自己吃呗,太太就别管了。”
季善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叶广和我娘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吧?他们既知道我回来了,肯定也都还没吃饭,且再等等他们吧。”
“太太既还不饿,那就再等等吧……”
如此又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叶广带着周氏季莲花到了。
瞧得果然是季善回来了,三人都是喜笑颜开,叶广先就上前道:“师父,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您会这程子回来。上午张三儿过去报信儿,说我爹的话‘太太回来了,卖完午饭就打烊,到老店一起吃饭热闹’,我还当他是在胡说八道,接连问了他几次,才确定是真的。之后我便一直恨时间过得怎么那么慢,好几次都差点儿把盐和糖放错了,亏得立马反应了不过来,不然等菜上了桌,客人吃着不对嚷嚷出来,可就闹笑话儿了。”
一旁叶大掌柜忙骂道:“你还好意思说!都是当大厨当老了的人了,还犯那样的低级错误,要是累得咱们飘香声誉受损,我爪子都给你打折了!”
季善忙笑着打圆场,“您老就别骂叶广了,他不是立马反应了过来吗?也是怪我搞突然袭击,若是昨儿一回来就打发人来知会大家一声,自然也就不会有这些事儿了。”
又与叶广道:“听叶老说,你把新店那边做得是有声有色,真是好样儿的,师父没白给你带礼物。”
叶广闻言,先正色给她行了礼,才挠着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可当不起师父这么夸,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厨,都是周婶子和黄二哥的功劳啦。不过,师父给我带的什么礼物呢,肯定是京城的新鲜玩意儿吧?”
季善忍俊不禁,“才还打算夸你谦逊不居功,稳重多了,结果立马就发现,你还是那个你,看着就让人高兴。放心,你的礼物肯定会让你喜欢的。”
说完看向一旁眼圈都有些发红的周氏与季莲花,笑道:“娘和莲花儿怎么不说话儿呢?叶老说你们这些日子好得很,我这会儿见了你们气色都这么好,也不用问你们好不好了。”
周氏有些激动的走近几步,伸手想握季善的手,却伸到一半又收回了,笑道:“我和莲花儿这不是太高兴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吗?还当善善你怕是几年都不会回会宁了,没想到忽然就回来了,还越发漂亮,越发气派了,我真的太高兴了!那姑爷呢,姑爷这次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肯定是太忙了吧,探花郎呢,一想到姑爷那么能干,善善你以后就只等着享福了,我真是高兴得做梦都在笑!”
季善伸手一把握了周氏的手,周氏还要躲开,“我身上又是油又是烟的,别把善善你的手和衣裳弄脏了,你如今可是官太太了!”
让季善握得更紧了,嗔道:“娘身上干干净净的,怎么就会弄脏我的手和衣裳了,再说衣裳再重要还能有人重要?您再跟我这般见外,我可要恼了啊,官太太难道就不是您女儿了?”
这才没有再挣扎,红着眼睛又笑道:“你这一路上赶回来,肯定累着了吧?比过年时可瘦了不少呢!那这次要待多久呢,是要继续留在会宁,还是过些日子又得去京城呢?要我说,还是尽快又去京城的好。”
不然姑爷年纪轻轻,长得又好,如今还做了大官,还不知道多少狐狸精想扑上去呢,偏善善至今还连个孩子都没有,肯定得去京城守着姑爷才能安心。
季善想都不用想,也能猜到周氏的未尽之意,笑道:“就是回来看看长辈,收拾一些东西的,过阵子便又要去京城,您就放心吧。”
随即看向季莲花,“嗯,果然长高了也长开了,是个真正的大姑娘了,听大掌柜说你一直都很努力,就是要这样才好,才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季莲花有些羞涩的上前给她行了礼,“大姐放心,我会继续努力的。”
叶大掌柜瞧得黄二及那边店里的几个老人儿也都赶到了,便招呼起大家落座来,“忙到这时候,肯定都饿了,大家都坐了边吃边说吧。”
待大家都依言你推我让的团团坐了两大圆桌,又先举杯领着大家伙儿恭贺了季善和沈恒后,“这第一杯,我们先敬探花郎和探花夫人,祝太太和沈相公万事顺遂,和和美美。”
才都举了筷,笑嘻嘻的吃喝起来。
季善并不饿,不过陪着大家略动了几筷子,就吃不下了,但对这种已经久违了的最简单纯粹的热闹却是喜欢得紧,捧着一杯凉茶,一直含笑看着大家伙儿。
直至大家都吃好了,她方与叶大掌柜打过招呼后,拉了周氏到雅阁里说话儿,“这是给娘您和莲花儿的生辰礼物……真的是生辰礼物,也都不贵,所以您别跟我推辞了。”
见周氏还要再说,又道:“我过几日要回一趟清溪,您看可有什么东西要带给虎头的?这两日便收拾采买一下,我到时候一并给您带回去,对了,虎头这些日子还有给您写信吗?”
周氏果然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善善你还要回清溪啊?这么大热的天儿,可是有什么急事吗?这样来回奔波,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季善笑道:“我不累,身体吃得消,娘就别担心了,只管收拾要给虎头带的东西即可……”
说着见周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一动,道:“娘莫不是想随了我一同回去?如今新店那边那么忙,怕是离不得您吧?不然我待会儿问一下大掌柜,看能不能设法安排一下吧……”
话没说完,周氏已忙道:“没有没有,善善我不是想随你一起回去,我是在想要给虎头带些什么。他之前倒是给我和莲花儿又来过信,说他腿早就好了,如今那对母子凡事都顺着他,惟恐惹他不高兴,日子很好过,让我和莲花儿别担心他,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可我这都好久不见他了,终究还是不放心,他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说亲了……”
“看我一叨叨起来就没完了,总之我没想回去哈。虎头还说,那对母子如今名声烂遍了整个清溪,季大山根本再娶不到,所以又开始念起我的好来,我要是回去了,少不得要让他们缠上,我虽不怕他们,却实在懒得费那个神,还不如不回去呢!”
季善点点头,“与其回去被恶心,还真不如留下的好。至于虎头,娘放心,我会替您去看他的,他的亲事我也会拜托我婆婆帮着留意一下的,虽说那对母子名声烂大街了,只要虎头是个好的,我相信肯定还是会有慧眼识珠的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横竖他是男孩儿,再等个五六七八年的再娶亲其实也不迟。”
周氏忙道:“我也是这么想的,男孩儿本来懂事就要晚些,等他年纪大些后再娶亲,反而更知道疼人。不过善善你还是托亲家母帮着留意一下吧,万一就有合适的呢,那我后半辈子给亲家母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季善失笑,“我婆婆要您做牛做马干什么,她如今什么都有了,又有大把的时间,指不定巴不得有这样的事情给她管呢。倒是莲花儿这次瞧着又出挑懂事了,回头娘且问她自己的意愿吧,若是她暂时不愿意嫁人,您也别强她;若是她愿意嫁人,您就好好儿给她挑个好人家,如今她姐夫已是探花了,想来将来无论她嫁了哪家,都不至对她不好的。”
周氏道:“说到这事儿,就我们新店那边有家子开米铺的,老板娘就很中意莲花儿,已悄悄儿找过我好几日,说就看上了莲花儿给她做儿媳;还把她儿子远远指给我瞧过一次,果然一表人才,也曾念过七八年书,只实在没那个天分,才回家跟着他爹学起了做生意。我倒是觉着这门亲事很不错,可惜莲花儿不喜欢,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季善道:“她既不喜欢,那就罢了,是她跟人过一辈子日子,又不是您,肯定得她自己愿意,她也还小呢,您不必……”
话没说完,已让周氏打断了,“她都满了十四了,还小呢?再拖个两三年,到了十八岁,可就是老姑娘了。偏她日日都窝在店里,除了小掌柜和两个跑堂的,一个未娶的青年男子都见不着,叫我怎能不着急?”
季善扶额,十四岁就‘还小呢’了,果真父母催起婚来,不论古今,都是一样的说辞一样的调调……
她只能打哈哈,“叶广都二十好几了,大掌柜和太太都还不急呢,莲花儿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指不定她的姻缘已经在路上了呢?”
“大掌柜和叶太太不急就怪了,听小掌柜说,叶太太都念得他耳朵快起茧子了,所以如今也是日夜留在店里,能不回去就尽量不回去。倒是便宜了莲花儿,夜夜都能跟着小掌柜在灯下学习认字算账,所以进步才能那么大呢……”
好在周氏又念叨了没一会儿,便听得叶大掌柜在外面叫季善了,季善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冲周氏扔下一句:“娘,我瞧瞧大掌柜找我什么事儿去啊。”
逃也似的跑掉了。
在飘香待到傍晚时分,季善才回了府衙后宅去。
向嫂子一见她回来,便迎上前笑道:“大奶奶,今儿白天您不在家时,秦夫人郑夫人许夫人等几位夫人,还有城里其他好些夫人太太都送了帖子来,说明儿要来拜访您。”
季善无语片刻,才苦笑道:“看来这会宁城还真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呢?可明儿不是有赛龙舟吗,连恩师都要去看,那肯定热闹得很,那些夫人太太们来看我做什么,看赛龙舟,一家人再热热闹闹的吃个团圆饭不好呢?”
向嫂子也颇苦恼,毕竟客人越多,就意味着她的事儿越多。
索性给季善出主意,“不如大奶奶明儿一早就出门,去看赛龙舟吧?到时候那些夫人太太想见您,自然只能去赛龙舟的现场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们定然无论说话做事,都只能收着些,等看完了赛龙舟,您再说要回家与老爷一起过节,她们总不好跟您一起回家吧?便既算是面也见过了,麻烦也规避了……”
说着压低了声音,“之前大爷中探花的消息刚传到会宁时,就有好些大人笑着要让老爷摆几桌酒,搭一台戏,好生热闹几日,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呢,让老爷给婉拒了。如今怕是那些夫人太太都想从大奶奶这里下手,把当时没送出去的厚礼都给补上呢。”
季善一听就明白了。
罗府台两袖清风,从来不收礼的,便是必不可少的年节礼,也都是收了便会还相当的礼回去,会宁城的官吏们无从下手,可不只能想着走夫人外交,钻她这边的空子了?
毕竟罗府台已经是会宁最大的了,沈恒如今又中了探花,师徒两个相辅相助,都是前途不可限量,不趁如今烧热灶,难道等将来要用到了时,再临时抱佛脚不成,那肯定是不成的!
季善思忖片刻,道:“向嫂子这个主意好,那我明儿便早些出门去看赛龙舟吧,到时候再顺便提一提我马上要回一趟天泉的事,识相的自然也就不会再来打扰我了。”
向嫂子笑道:“那我提前给大奶奶安排好马车和跟车的人。再就是大奶奶回清溪要带的礼物老爷都交代我置办了,争取明后日都给置办装车好,好方便大奶奶说走就走,大奶奶只管放心吧。”
季善忙道:“恩师怎么还吩咐向嫂子呢,我自己知道置办的。”
向嫂子笑道:“老爷说是怕大奶奶不肯去账房支银子,所以索性都给大奶奶置办好,大奶奶就放心把这事儿交给我吧,我知道该置办些什么的。”
季善只得道:“那就有劳向嫂子了,我梳洗一下,就去向恩师他老人家道谢。既然这些琐事有向嫂子替我操心了,那我就大后日一早出发吧,早去才好早回,至于跟我一起回去的人,仍是我从京城回来的原班人马吧,也有劳向嫂子给安排一下。”
“大奶奶放心,我会提早把车马干粮都安排好的……”
如此一路说着话儿回到了自家院里,季善梳洗更衣一番,便向罗府台道谢去了。
次日是端午正节,季善一早起来用过早膳,又给家下人等都放过赏,再看过晚上晚宴的菜单后,便带着向嫂子和杨柳青梅到二门上了车,直奔今日龙舟赛的赛场而去。
一时到得赛场,就见早已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了。
季善却提不起多少兴致来,由向嫂子直接引着去了提前搭好的安置各家女眷的凉棚里。
之后秦夫人郑夫人许夫人等各家的女眷也果然闻讯都找了来,季善少不得只能笑脸相迎,应酬了大半日。
亏得向嫂子料得不错,众目睽睽之下,众家女眷也不可能硬给季善送礼,想要再约时间登门拜访,不然就是请了季善去自家吃酒看戏,又被季善以这两日要打理一下家里的琐事,后日则要回老家去一趟拜见公婆给婉拒了,――众家女眷总不能拦着季善,不让人家回去对公婆尽孝吧?
只得笑着与季善说‘再约’,待热火朝天的龙舟赛结束后,各回各家去了。
季善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低声与向嫂子道:“亏得大家都是知情识趣,点到为止的斯文人儿,不会胡搅蛮缠,不然可就麻烦了。”
向嫂子听得笑道:“所以市井人家说话做事都直来直往有市井人家的好,高门大户事事都讲究委婉迂回,也自有高门大户的好呢!”,随即一路服侍着季善回了府衙后宅去。
下午季善睡了个午觉起来,便为晚上的晚宴忙活儿起来。
除了钱师爷,还有罗府台的另外几个师爷幕僚她也都有请到,如今他们夫妇和罗晨曦都不在身边,钱师爷等人便不只是罗府台公务上的帮手,亦是他闲暇时候说话作伴的人了,难得过节,当然要大家伙儿一起热闹热闹。
如此过了端午节,次日季善又收拾了一日的行李箱笼,还打发浚生跑了一趟飘香的新店那边,把周氏带给虎头的东西都拿了回来装好车,便于第三日一早,辞别罗府台后,踏上了回清溪的路。
其时天儿已是越来越热,主仆一行十来个人不得不日日晓行夜宿,午间休息,有多辛苦难熬自是不消说。
好在天公作美,期间只两个晚间下过一场短暂的暴雨,其他时候再未下过雨,不至影响一行人赶路,一行人到底还是于五月中下旬,顺利抵达了天泉。
杨柳因见季善连日赶路,吃不好也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儿,便低声与她道:“大奶奶,好容易到天泉了,不如我们在城里歇息一晚,您好歹缓缓,再继续赶路吧?不是说从县城到家里,只大半日的路程了吗,依我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三刻的了。”
季善却是摆手,“直接绕天泉城而过吧,不然万一天泉县里的夫人太太们也收到了我回来的消息,非要宴请我,我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应酬她们?还是直接回家是正经,多的都辛苦过来了,没道理最后大半日反倒熬不住了。”
杨柳一想也是,连会宁城的夫人太太们都上赶着想要巴结自家大奶奶了,天泉县里的夫人太太们肯定只有更甚的。
遂笑道:“都是我考虑不周了,那我让他们继续赶路啊。”
撩帘吩咐了车夫一通,才拿了个靠枕垫到季善腰后,“大奶奶闭上眼睛歇歇吧……”
之后一行人又赶了大半日的路,连中午都顶着大太阳在赶路,没有再歇息,总算于天黑时分,回到了沈家村。
却仍是很快引来了村里众人的围观,自然也要不了多久,便引来了沈九林路氏和沈家其他人,久别重逢的一家人都有多喜悦,自是不必说。
路氏更是拉了季善的手便不放了,一路又哭又笑的将她引回了家里去,才道:“我是说这几日家里怎么总是有喜鹊飞来飞去的,一直在想会有什么喜事儿呢?没想到就应在这里!善善,快让娘好生看看你,我可都一年多没见你了,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恒儿肯定也瘦了吧?可惜他这次没能回来,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了?”
说着又要哭。
姚氏温氏忙在一旁劝她,“四弟没能回来是因为当了大官儿,娘该高兴才是啊,再说四弟妹回来不也是一样的吗?”
季善也笑道:“相公不能回来,娘可以去京城看他啊,虽说京城是远了些,但真的好,回头爹娘一定要去一次才是。”
一面四下打量起来,“感觉家里现在好大啊,可惜这会儿天黑了,看不清楚,只能明儿再好生里外都瞧瞧了,回头也好形容给相公听一听,让他也高兴高兴。”
路氏见季善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性儿可人疼,这才收了泪,笑道:“家里现在是挺大的,善善你和恒儿的屋子虽然一直空着,我却时不时就会打扫一次,我现在就带去你瞧瞧啊……老大媳妇儿,你带着你弟妹们给你四弟妹烧点儿热水送过去,再赶紧给她和大家伙儿弄点儿吃的,赶路到这时候才到家,肯定都早累了也饿了,先填饱肚子、睡个好觉是正经,有再多话都明儿慢慢说不迟。”
姚氏忙笑着应了,带着宋氏温氏忙活儿去了。
路氏这才引着季善去了她和沈恒的新屋子,怕季善觉得太黑了,还特地多点了几根蜡烛。
就见新屋子的正房足有五间,盖成一个小四合院的格局,虽早已天黑了,也不难想象到肯定又宽敞又明亮。
家具也全是新打的,虽比不得城里大户人家家里的家具花样时新,做工精美,搁乡下也算是难得了,让季善不由得想起了她刚嫁到沈家来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哪敢奢望几年后,自己就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可现在她已实实在在过上了,可见老天爷还是善待努力勤奋之人的!
一时热水送到,季善好生洗了个澡和头,又吃了温氏送过来的晚饭。
早已憋了满肚子问题半日的路氏这才引着她到了堂屋里,当着同样早已等候多时的沈九林和全家人问起季善来,“善善,恒儿他如今在京城当什么官儿呢?你二姐夫说,他是皇上亲自点的探花,肯定皇上喜欢欣赏他得紧,是不是啊?你不知道我们收到他的信,知道他中了,已经高兴得要疯了,谁知道没多久,又说他中了探花,在全国都排第三,这可何止是祖坟冒了青烟,这连做梦都不敢想啊,结果他就真做到了,他真是太争气了,现在谁不说我生了个文曲星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