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善缓了一会儿,虽然浑身还是很痛,却已经不觉得恶心想吐了,闻言道:“我是也要去医馆看看,不过医药费便不必了,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你还是先带了你女儿去医馆吧。”
只要妇人不是存心倒打一耙,她便没有白见义勇为,果然如今的人心比之后世还是要简单纯粹些的。
“那怎么成?”妇人忙道,“您是为救我家囡囡才伤了的,便是我家囡囡的救命恩人,我家要是连您的医药费都不出,我家成什么人了?要不这样,我先给您留一些钱,您自己去看大夫,再给我留个地址,我和孩子他爹回头好上门道谢。”
说着就要翻自己的荷包。
旁边的人们又纷纷开口了:“你这妇人知错就改,还算晓事,这样对待自家的恩人才对嘛!”
“就是,不然得多寒这位小娘子的心啊?”
“既然你知错就改,我们大家伙儿也给你支个招,方才那些被祸害了的摊贩都找那马车的主人讨赔偿去了,你也抱了你女儿快去吧。总不能自家白白遭了罪,还得自家出钱才是,正好连这位小娘子的也一定讨回来。”
妇人闻言,就抱了女儿跃跃欲试起来,是啊,总不能自家女儿遭了罪,还要自己出钱……
却是未及行动,就见一众摊贩又折了回来,都满脸的垂头丧气,显然没能讨到赔偿。
路人见了,忙就近拉了一个小贩道:“怎么着,没讨到赔偿不成?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应该不会舍不得几个小钱儿才是啊。”
“是啊,那些大户人家拔根汗毛比咱们的腰还粗呢,总不会是不肯赔吧,这青天白日的,还这么多人,岂是他们想不赔就不赔呢?”
“若他们真不肯赔,就赶紧报官去呀,府台大人爱民如子,一定会为大家伙儿主持公道的。”
被路人拉住的小贩和旁边几个小贩闻言,都纷纷苦笑道:“报什么官啊,听说那就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里边儿坐的好像还是府台大人家的小姐,我们哪还敢去讨什么赔偿,不想要命了不成?”
路人们却笑道:“原来竟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那你们且别担心了,肯定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一一赔偿你们的,且等着吧,我们府台大人可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自然他家的小姐家人也是一样的。”
“是啊,你们是外地人不成,竟连这都不知道?之前有府衙的官差急着办差,纵马踩了几家百姓的秧苗,府台大人都勒令他们双倍赔了的。”
“还有之前府台大人的侄儿与人打架,把旁边一家包子店的包子打翻了,也立刻双倍赔了的,可见都是府台大人平日里管得严。”
“就更别说府台大人来了咱们会宁后,又是修渠又是引水的,给咱们老百姓造了多少福了。”
“总归你们等着就是,肯定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了……”
像是为了印证众人的话似的,前头的马车忽然就动了起来。
可惜却不是朝着他们驶过来,而是径自往前走了,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路人们都是一呆,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小贩们立时一脸‘他们早料到了会是这样,果然不出他们所料’的表情。
路人们见状,就越发尴尬了,只觉方才自己的话说得有多满,现在自己的脸就有多痛。
偏事涉府台大人,还不敢再继续议论下去,只得打着哈哈:“没准儿是哪里弄错了……”
“我家里娘子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我还约了人谈生意呢……”
三三两两的很快就散了个七七八八。
余下那妇人见讨要赔偿显然无望了,便不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只是寻常大户人家,他们这些寻常小老百姓也惹不起,只得在心里自认倒霉。
一面又与季善道:“娘子,您还是随了我一起去医馆瞧瞧吧?我知道就前面拐过弯,就有一家医馆,里面两位老大夫都好脉息,您横竖也要看大夫的,何不就一起去呢?”
杨嫂子也怕季善有个什么好歹,她可是听说过有人摔了后,外表什么都瞧不出来,结果却说倒下就倒下,再没起来的,惟恐季善伤了内里。
忙跟着道:“是啊沈娘子,横竖您也要去医馆的,何不就去最近的……您就别再说了,我马上扶您起来啊……”
又请了那妇人带路,待那妇人抱起女儿后,便不由分说扶起季善,跟在了后面。
季善浑身乏力,只得由得杨嫂子扶着,一路去了妇人说的那家医馆。
好在到医馆大夫诊了脉后,倒是无论季善,还是小女孩儿,都说只是皮外伤,并未伤及内里,然后给各自开了不同剂量和分量的内服外敷的药。
杨嫂子与那妇人方松了一口长气,那妇人又忙抢着把诊金药费都付了,因带的钱不够,季善要补上,也死活不肯,让医馆的掌柜给记了账,说是明儿一定送来。
季善这才知道妇人夫家姓李,刚好也住在府学一带,家里开香料铺子的。
于是两拨人少不得结伴叫了辆马车,一起回了茶园巷,待再四问清楚季善家的地址后,李娘子才抱着女儿先下了车,回了家去。
杨嫂子待李娘子母女走远了,又叮嘱了车夫一遍:“千万慢一点儿,稳一点儿。”,才退回车里,关心的问季善,“沈娘子现下好些了吗?很快就到家了,到家后我就先给您把药煎上,再让我当家的去一趟学里,把沈相公请回来啊。”
季善道:“我已经觉得好不少了,就不用劳烦杨大哥去叫我相公回来了,省得影响他念书。对了杨嫂子,等晚间我相公和孟二哥回家后,旁的你都可以说,只千万要隐去那马车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这一节,好吗?我怕我相公知道了,一时气不过,去找府台大人当面要个说法儿,那就坏了。”
她摔得浑身都痛,想也知道身上肯定少不了青一块紫一块,自然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沈恒的,他会心疼成什么样儿,也可想而知。
那要是让他知道了是府台大人家的人害的,事后竟然还一句话都没有,肯定会越发心疼,也越发气愤,指不定就要立时找府台大人据理力争,讨要说法去。
毕竟他早已以实际行动证明过,他是如何宁愿委屈自己,也绝不肯委屈她的。
可孟太太母女之流如何能与堂堂府台大人相提并论?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之于如今的沈恒来说,也显然一个是鸡蛋,一个是石头,哪硬碰硬得起?
本来之前季善还当府台大人因为出身寒门,真与旁的官员不一样,之前据围观路人们的说法,府台大人也是‘爱民如子’,那看来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官了。
可惜事实立时便向她证明了什么叫“天下乌鸦一般黑”,伤了人,也给周围的摊贩都造成了损失,却连问都没问一声,更别提赔偿什么的了,——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叫她怎么还敢让沈恒去冒险?
一个不慎,赔上的可就是沈恒的前程和抱负,还有他和她的未来!
所以季善宁可瞒着沈恒,至少也要等到他飞得更高后,再告诉他这事儿也不迟。
杨嫂子闻言,迟疑道:“沈相公就算知道了,也应当不会那么傻吧?毕竟那可是府台大人……”
然想到沈恒素日对季善的爱重,再想到之前自家太太生事儿,沈恒是如何维护季善的,又觉得没准儿沈恒知道后,真干得出去找府台大人的事儿,那没准儿还会连累自家二少爷。
忙又道:“不过沈娘子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今儿的事是挺让人生气的,连我都气不过,何况沈相公?您放心,该说的我才说,不该说的我连我当家的,都一个字也不说!”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多谢杨嫂子了,也亏得今儿有你陪我上街,不然我这会儿怕是连家都没力气回了。”
“沈娘子这是什么话,也太客气了,平日里您关照我还少了吗?”杨嫂子忙道,“再说您这是做好事,是行善积德,当时那么大男人都在,却一个上前救人的都没有,反倒您一个弱女子冲了上去,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敬佩您。”
“杨嫂子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想着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幸好结果是好的……”
两人说着话儿,很快便到了家里。
杨嫂子付了车资先下了车,又扶了季善下车,进了家门,将季善径自扶到她卧室里躺下后,便忙忙给她煎药去了。
季善这才吐了一口气,解了衣裳,看起自己身上的伤来,果然好几处都青紫了,右手手肘还破了皮,渗着点点的血迹,与旁边雪白的肌肤相比,可谓是触目惊心。
看来得先清洗一番,再拿酒消过毒后,才能上大夫开的外敷的药了。
不一时,杨嫂子把药煎在锅里又折了回来,季善便请她帮忙,打了热水,取了白酒来。
然后,季善便深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钻心的痛,当白酒淋上她手肘那一刻,她真是痛得死的心都有了,眼泪也霎时流了满脸,心里更恼府台大人了,什么‘爱民如子’,要她看分明就是沽名钓誉!
杨嫂子见季善痛哭了,也忍不住心疼,迭声道:“马上就好了,沈娘子再忍忍,千万再忍忍……”
如此给季善处理完伤口,其他外敷的药也都敷上了,锅里内服的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杨嫂子便忙又去厨房,把药给季善倒了来,服侍她吃下后,看天色已到做晚饭的时间了。
沈恒与孟竞回来了。
一进门便闻见了药味儿,孟竞因问听见他们回来,从厨房迎出来的杨嫂子:“怎么这么大股药味儿,谁病了不成?”
话没说完,就见沈恒已大步往正房冲去。
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杨嫂子和杨大都好好儿的,那病的自然只能是季善了。
下意识也想追沈恒去。
却是刚走出半步,就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外男,去关心别人的妻子成什么样儿?到底忍住了。
然忍住了脚,却没忍住嘴巴问杨嫂子,“嫂夫人怎么会忽然就病了,早上不还好好儿的吗?”
主人问话,杨嫂子自然不能不答,何况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与孟竞说起午后的事来,“上午沈娘子叫了我一起去街上……”
正房里,彼时沈恒已见到季善了。
见她脸色苍白,靠在床头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心立时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痛,上前便坐到季善床头,急声问起她来,“善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儿的吗?那你怎么不托了杨大哥,立时去学里叫我回来呢?”
季善见他急痛得眼睛都红了,忙笑道:“我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哈,是为了救人才摔的。”
就把当时的情形,大略与沈恒说了一遍,只略过了那马车是府台大人家的,里边儿坐的可能是府台大人的女儿一节,“那个小女孩儿的娘当时就已再三再四的感谢过我了,又非要我一起去看大夫,还问了我们家的地址,原来他们家就住在附近不远,说不出明后日,一定要登门道谢……”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打断了,“那大夫怎么说的,严重吗?”
他才不关心那小女孩儿一家会不会来登门道谢,他眼下只关心他媳妇儿的身体状况。
季善嗔道:“要是严重,我现在还能好好儿的坐在这里,与你说话吗?大夫说,只是些皮外伤罢了,给我外敷内服的药都开了,说是吃上几日,肯定就没事儿,你只管放心吧。”
“真的?没有骗我?”沈恒却犹不放心。
季善只得道:“不信你问杨嫂子,再不信,你请个大夫来,当着你的面儿现给我再诊治一番,不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沈恒这才信了季善的确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脸色却仍很难看,道:“善善,当时那么多人在场,男人也比女人更多,你何必非要上前去,难道你不上前,就没有其他人上前了吗?亏得结果是好的,你没事儿,不然我、我都不敢去想现在会是什么情形,我……”
颤抖着声音,说不下去了。
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那个场面,甚至回了家才知道这事儿,这会儿善善更是好好的在他面前,当时有多凶险多危急,他仍能想象得到,也光凭想象,都足够他后怕不已了。
叫他以后怎么还敢让善善独自出门,甚至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半步?!
季善见沈恒的手直抖,脸色也一瞬间由青转白,知道他吓坏了,忙笑道:“沈恒,你别自己吓自己啊,我这不好好儿在你眼前吗?当时其实我犹豫退缩了一瞬间的,也想着我不上前,肯定会有其他人上前,但可能大家也都这样想,都在观望?竟然一个行动的人都没有,我只好自己上了,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没办法看到她眼睁睁在我面前出事,甚至凋谢。换了你,当时肯定也会跟我一样的,所以……”
“是,我当时如果在,肯定也会上前。”
沈恒再次打断了她,“但我可以上前,你却不行,我好歹是个大男人,你却是个弱女子,那些事也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该做的!呼……善善,答应我,只此一次,再不要有下一次了,好吗,这辈子都不要再有了。不然我真的受不了,我光想,都快要心跳停止,不能呼吸了!我也宁愿做个自私自利的人,宁愿人人唾骂,甚至愧疚一辈子,也只愿你无病无灾,平安到老,你明白吗?”
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今儿那小女孩儿真出了事,他也只会叹息、遗憾、愧疚,却不会心痛,不会绝望,到底善善才是他至亲至爱之人,那个小女孩儿却纯粹是陌生人,亲疏远近一目了然,也本是人之常情。
所以明知他的话、他的所思所想非君子所为,他也宁愿不当这个君子了!
季善忙轻轻握了沈恒的手:“好了,真别再自己吓自己,说什么假如设想了,事情已经过去,如今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至多我答应你,以后绝不再轻易涉险,绝不再让你白白担惊受怕了,这总可以了吧?”
沈恒沉声道:“不是不再轻易涉险,而是绝不涉险!那么多大男人,就没一个上前的,便真那小女孩儿出了什么事,最羞愧、最无地自容的也该是他们,而不是你!还有那马车的主人,不知道那是闹市,行人如织,不能纵马狂奔呢……便是惊马也不该!当时怎么就没人去报官,就算最终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他们难道不该赔偿,不该道歉吗,行人们怎么就没拦住他们呢?”
这话叫季善怎么答,只得打哈哈,“好像说是什么大户人家的马车,行人们不敢去?而且他们也跑挺快……”
“再是大户人家又如何,听说府台大人自来最见不得这些事了,只要报官,肯定一报一个准!”沈恒沉声继续。
季善越发没法接了,惟剩蒙混过关,遂主动倚到了他怀里,嘟嘴道:“人家都摔成这样了,你还只顾着问个不住,也不说抱抱人家,算哪门子的相公嘛。”
沈恒低头见她满脸的委屈与可怜,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了,伸手轻轻环了她,放柔了声音道:“我这不是怕你浑身都痛,一不小心就抱得你更痛,才没有抱的吗?那我不问了便是。身上都哪里痛呢,要不要我给你上药?……上过了就好,我待会儿一定要好生向杨嫂子道个谢才是。那渴不渴,饿不饿?”
季善摇头,“不渴也不饿,就是身上肯定还是痛的,毕竟我也是血肉之躯嘛。不过已经上了药,吃了药,想来睡一觉起来,明儿就能好多了。”
沈恒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是血肉之躯呢?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本来已经答应了她不再多问的,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道:“那当时在场的人们知道那马车是府城哪个大户人家的吗?府城真正的大户人家其实就那么十来家而已,本地人肯定有认识的,善善,你就没听到只言片语吗?”
这个罪他肯定不能让善善白受了,至少也得让那马车的主人给善善当面赔个礼道个歉才是!
季善偏头晲他,“不是说不问了吗?哎呀,我当时浑身都痛得很,那个小女孩儿也是吓得直哭,我们哪里顾得上旁的,收拾一下就去了医馆,便真有人认出来了,我们肯定也不知道。反正已经过去了,就别再钻牛角尖了吧……好像是孟二哥在叫你,莫不是要吃饭了?那你快去吧,别让孟二哥久等了,给我随便端点儿清淡的来就是了。”
沈恒也听见了孟竞在外面叫他,道:“我这是钻牛角尖吗,我还不是心痛你?算了,你先歇着吧,我托杨嫂子给你熬点儿粥,明儿再给你熬点骨肉汤补补。”
季善忙点头:“那你快去,我还不饿,晚点儿吃饭也没事的。”
待沈恒起身出去了,才吐了一口气。
啧,某人啰嗦起来,真是有够让人招架不住的,还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也就一盏茶的时间,沈恒便回来了,季善不由惊讶道:“你这么快就吃完了,倒的吗?”
沈恒道:“吃饱了就回来了呗,粥已经托杨嫂子熬上了,待会儿熬好了就给你送来。彦长兄也让我代问你好,让你好生将养身体,其他事儿都交给杨嫂子即可。”
孟竞问清楚事由后,见了沈恒,少不得要表达一下对季善的钦佩,“那么多大男人都没一个肯上前的,偏嫂夫人一个弱女子上前了,实在是古道热肠,人品高洁,令人感佩!”
随后才表达了对季善的关心,托沈恒代为转达。
季善闻言,道:“那真是多谢孟二哥了,其实我没那么严重。不过杨嫂子人好,便孟二哥不说,我也不严重,估计她也不会让我动手的,只能辛苦她几日,等我回头好了,再好生答谢她了。”
“嗯,回头给她包个红包,或是给她一块布什么的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杨嫂子便端着熬好的粥进来了,还给配了一碟拍黄瓜,一碟五香大头菜。
季善要自己吃,沈恒却怎么肯,坚持要喂她。
季善知道他心里仍在后怕,迫切想要为她做点儿什么,也就由他去了。
如此吃完了饭,沈恒又扶着她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消食,又依她所说,试了她白日给他取回来的新衣裳,待杨嫂子再次给季善送了药来吃毕,夫妻两个才梳洗了,吹灯歇下了。
因怕自己不小心弄痛了季善,沈恒躺下后,便没有再如之前那般,一直抱着季善,只是握着她一只手,一直到天亮后季善醒来,发现他都还紧紧握着的,心下不由一片柔软……
一时吃过早饭,季善只当沈恒已经出门去学里了,便要下床。
却是脚还没沾到地,就见沈恒又进屋来了,忙讪笑:“你怎么回来了,再不去学里怕是要迟到了。”总不会是为了回来抓她现行的吧?
沈恒没有回答她,只是取了一本书,坐到了桌前,这才道:“我今儿不去学里了,就在家守着你,已经托彦长兄给我告假了。”
不去学里了……季善一听就急了,“你怎么能不去学里呢,本来学习任务就紧,时间比金子还宝贵,哪经得起你这样耽搁?我睡了一晚上,真的已经好多了,你守着我做什么,还是快去学里吧,仔细夫子回头骂你!”
纵他嘴上从来不说,或者从来都轻描淡写,她又岂能不知道过去这段时间,他在府学其实有多吃力?
不但学业上吃力,毕竟府学大多数的秀才都是往年中的,今年新中的就那么十来个进了府学的,其他人已经学了几年举人的集注,甚至都已参见过秋闱了。
他却相当于是从零开始,别说出类拔萃了,连想跟上不掉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偏偏他还顶了个案首的名头,人人都关注着,想看他到底几斤几两,是不是名不副实……那种压力,季善也是光想,都能想得到。
何况还有来自人际交往方面的种种压力,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府学再是人人都一心向学,心无旁骛呢,又怎么可能没有纷争,没有龃龉?
所以这段时间季善明显能感觉到沈恒瘦了,每天晚上他睡得也是越来越晚,越来越不安稳。
可她除了让他吃好穿好,时不时言语宽慰他几句以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靠他自己去调节,去承受,自然不愿他为她白白耽误宝贵的时间!
沈恒已笑道:“时间再宝贵也不差这一日半日的,我就守善善你今日,明日一定去学里,你就别赶我了,好不好?”
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今儿便是去了学里,也肯定是一整日都提心吊胆,根本学不进去任何东西。
那还不如就在家里守着她,亲自照顾她,指不定反倒因抬眼就能看到她,好歹能看几页集注进去。
季善却十分的坚持,“不行,你必须去学里,万一今儿夫子讲很重要的课程呢,你就算今儿学不进去,能都记下来也是好的。至多我答应你,我绝不出家门,不,我连房门都不出一步,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还威胁沈恒,“你非要留在家里,我就不吃药,哼!”
沈恒无法,只得再三再四的叮嘱了她好一通话,又再次托了杨嫂子照顾她,才拿起书袋,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家门,去了府学。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去上学了就好,听说府学的夫子都十分的严厉,对告假的学生不管你是什么理由,除非家里亲人重病,甚至没了,否则都不会有好脸色。
她可不想弄得沈恒还没与其他学生建立起交情来,又被夫子所不喜,那就真是举步维艰了。
杨嫂子对沈恒的体贴却是十分的羡慕,“沈相公待沈娘子真是没的说,虽说每对儿小夫妻刚成亲头一两年,都是蜜里调油,可像沈相公这般疼娘子的,依然少见,我们家那个要是有沈相公的一成,我都烧高香了。”
说得季善笑起来,“杨大哥自有杨大哥的好处,杨嫂子就别羡慕了。”
心里却是甜丝丝的,特别想回答杨大嫂,沈恒当然好了,也不看看是谁的相公!
等季善吃了药,到院子里走动了几圈儿,刚回到屋里,有客人到了,——不是别个,正是昨儿的李娘子和她相公,今儿却是特地登门来向季善道谢的。
却不想季善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李娘子的相公自然不好进门了,李娘子只能让他先回去,等回头沈恒在家时,再来拜访。
只是人虽先回去了,带来的礼物却都留下了,大包小包的,杨嫂子足足跑了三趟,才帮季善都搬到了季善屋里去。
李娘子还谦虚的说礼物太简薄了,让季善别嫌弃,“本来救命大恩,该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的,我们匆忙之间,却只来得及准备这么点儿礼物,还请沈娘子千万别嫌弃,好在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还有的机会继续报答您。”
季善少不得客气一回:“我不过就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儿而已,当不得您这么说,更当不起这么重的礼。小囡囡还好吧,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李娘子忙笑道:“吃了大夫开的安神药,睡得倒还可以,就是今儿起来,还是有些发热,所以才没带她来当面给您磕头,只能等她好了再来了。”
二人正说得热闹,外面又有人敲门,杨嫂子忙去了外面看。
稍后回来神色有些紧张的与季善道:“沈娘子,外面来了位小姐,说是府台大人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