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轻笑一声,眉眼间有些许疲倦,心情却很愉悦。
他坐到贝季风的身侧,后者听见动静才缓缓睁开眼,“还有吗?”他问道。
“没了,都处理完了。”
楚沐的大手覆上贝季风的后脑勺,安抚般地轻揉了一下。
贝季风将脸埋入被窝,蹭了蹭才又露出一双眼睛,沉闷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开口,“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他嘴唇微嘟,显得可怜又无辜,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后,说道,“哎,‘昏君’也是不好当的……”
楚沐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你算哪门子的昏君?”他调侃着。
坦白说,直到两日前乔娅打来电话责问,楚沐都不知道贝季风做了什么――叫停一期杂志的销售,还是像《ba》这样读者数众多的全球一线时尚杂志,起因却只是李荣垣的几句话――说实在的,这根本不像贝季风的手笔。
可他确实反常地那么做了,就为了自己。
说不感动、不震撼自然不可能,然而,为爱豪掷的背后总需要付出现实的代价。
贝季风说过,后续的损失由他一人承担。当然,就算他未给出承诺,以乔娅和贝森远的脾气,恐怕也不会让他没有担当地轻松过关。
果不其然,一串中肯的批评后,乔娅很不客气地赶鸭子上架,要求贝季风自己善后,收拾好这个烂摊子。
起初,在林雯办公室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冲动与色令智昏,又或许是本就隔了一行的缘故,贝季风没想太多,只以为所谓的“损失”会局限在金钱上,而他有足够的财富。
只可惜,如今被乔娅一说,他才姗姗意识到这整件事要付出的代价远远不止金钱。近两百页的杂志里又岂止是李荣垣一个封面故事,当期合作的品牌、模特、明星等等,计划好的内容全部开了天窗,总需要给一个体面的交代,才对得起《ba》成刊以来的良好信誉。
商场上的你来我往可不止有金钱,还有人情。事已至此,少不了逐一解释,但口头的说明又有什么意义?合作方突然爽约,原因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各家公司总有套路的说辞,重要的是怎么补偿――真正落到实处的补偿。
换而言之,乔娅所谓的“善后”并不仅仅要求贝季风承担经济上的损失,更需要他出面挨个与牵扯到的合作方道歉,商议补偿对策,维系人情,而这恰恰是贝季风最不耐烦的事,否则他也不会高薪聘请陈依来打理自己的工作室。
不过,木已成舟,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也只好老老实实地收拾。
初到伦敦的两天里,贝季风只能赖在酒店,按照林雯提供的名单一一联系――这没想象中的容易,合作方也有不同的分类、不同的脾气,比如国际大牌与新兴的本土品牌肯定不能用相同的套路善后,合作十年的对象与初登杂志的对象也必然有不同的待遇。
再者,模特、明星、品牌,品牌又分美妆品牌、时装品牌等等,不同行业、不同发展阶段所求的资源也各不相同。诚然,统一应付是一种便捷又轻松的选择,不过这并不符合乔娅的经营理念,更何况――贝季风听得出来,乔娅和林雯怕是铁了心地要为难他,让他狠狠尝一尝色令智昏的苦果。
而更让贝季风感到嘴涩、憋屈的是,乔娅一口赞扬他无脑维护男朋友的态度,一口又毫不留情地催他上阵,让贝季风觉得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件正确,又没完全正确,错误,又不算完全错误的事。
心里苦。
贝季风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人生走向――他绝对不会,也不适合继承贝家的庞大家业,这个“皇位”不适合他。
所幸,楚沐在。
他哪里舍得看贝季风头疼的模样。
如果说年初的饭桌上贝季风对贝森远的赞扬还没有实感的话,那么这回,他充分理解了楚沐身上被贝森远看中的潜力。
男人不慌不忙地接过他手中乱糟糟的资料。
分门别类,制定针对性的话术、策略与筹码,每一道谈判都直切要害,迅速、简洁、进退有度、无可挑剔。
总得来说,这不算什么艰难的任务。“开天窗”是大部分报刊、杂志社都能预想到的危机之一,加之《ba》在业内已有扎实的口碑与地位,偶尔一次的失误不至于造成无法收拾的残局。
不过,虽说不是登天的难度,可真要处理起来,却很琐碎,也总有不好应付的对象。再者,以《ba》时至今日的地位,该端着的地方还是得端着,不能一味低头,令人小瞧,其中的尺度拿捏就很讲究。
而楚沐,沉着又冷静地理顺了全部。尽管他什么都没说,但那行云流水的章程不难令人看出他的自信和清晰的思路。起先,贝季风还自己苦苦挣扎,后来索性当起了甩手掌柜,他的楚老师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耗费了两天不到的时间,终于将整个善后工作终结。
当然,李荣垣不包括在其中,贝季风另有打算,更不可能让楚沐插手。
“后悔了?”男人底下头,在他的耳畔被轻问。
垂落的长发划过皮肤,痒痒的,让贝季风扭成一团。浅棕色的眼眸较真地眨了眨,扪心自问,若是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他是否依旧会那么冲动?答案显而易见。
“不后悔。”贝季风道。
――以后不会做,可这次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