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肖欣欣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她往颜星逸的电脑瞄了几眼,“颜总监,你还在准备明天的路演吗?”
“嗯。”
“可是你好像改过很多遍了呀?”
颜星逸揉了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他确实已经改了很多回,准确来说,是五十九次。
颜星逸最开始写这个企划案的时候,写得非常畅快,结果自然也是喜人的,同事们也纷纷给出了肯定和赞赏。颜星逸也给方明熙看过,要不是隔着电话,他定是要冲过来抱住颜星逸的。
然而对自己的质疑来得猝不及防,它犹如一株被突然撒入其中的野葛种子,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成长并蔓延,占据大脑的每一个角落,不由分说地将几日前那个得意的他绞杀殆尽。
第一次修改最为痛苦。颜星逸压根不知道该如何下手,那种感觉就像在一个完整的蛋糕上下刀,它原本就应该是圆满的,可自己却偏要对它再做修改,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刀下去,是会给它一个更圆满的结局,还是毁掉所有。
他试图把一切交给经验和感觉,可前段时间还十分充沛的灵感竟彻底宣告进入枯水期,再挤不出一滴来。
颜星逸只能长时间地枯坐在电脑面前,敲打键盘又再次删掉,一遍又一遍地推翻,一遍又一遍地杀死自己。
他像一只无头苍蝇,陷进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
在和这份企划案僵持了两天以后,颜星逸的灵感犹如一位行踪不定的旅人,竟在昨夜的凌晨时分,突然回到了他的大脑中。
颜星逸担心它会再度出走,索性起身去了书房,打算改完再睡觉。
谁料这一改就是一整夜。
仿佛有人在他的脑海里撒入一把跳跳糖,崭新的点子疯狂地跃动,调皮地来回拨弄他的神经。颜星逸兴奋不已,原本不敢落下的刀被他挥舞出光影,蛋糕被切出瑰丽的形状,精美的装饰纷纷累上它的表面。
整个世界里似乎就只剩下了眼前这份企划案,而颜星逸正是它的主宰。
新的想法像碰不到休止符的音符般在脑海里流淌,往往颜星逸刚刚改完这一处,关于上一处的主意便又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窗外泛起鱼肚白时,颜星逸仍在不知疲倦地坐在电脑面前。
这是第几版?五十八?还是五十九?颜星逸数不清,他只知道,距离完美还差那么一点。
催促上班的闹铃再三响起,颜星逸已经来不及了,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生生地斩断思绪,暂时停下。
反正回公司以后有的是时间。颜星逸如此想着。
当时的他还没能料到,那已经是他距离完美最近的一刻。
通宵了一整夜,颜星逸的身体早已响起警报,可他的情绪却依旧高昂。不管是在通勤的路上,还是会议的途中,思绪仍旧不停地涌出,将他的大脑灌成了一个撑到极致的巨大气球。
他就这样顶着这个气球晃了一整个早上,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坐下来,准备再一次点开企划案的时候,不堪重负的气球却猝不及防地爆炸开来,并在颜星逸的体内卷起一场海啸。
颜星逸能分明地感受到那些新颖的想法和灵感无法抑制地从自己身体里流出,飞快滑过指缝,消失在空气里,彻底不留一点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呈几何倍的疲倦。
同时重回脑中的,还有比之前还要快速生长的质疑。
颜星逸重新审视眼前的企划案,却有些慌张地发现,自己当时只想着把所有想法塞进企划案里,没有去做出太多的取舍,尤其是活动方案里的元素,因为变得过于饱和而分不清主次,更别提与产品用户目标的契合度。
有问题的不仅仅只有这一处,其中有不少,颜星逸更是想不起来自己这样修改的理由。
自己精心雕琢一整夜的蛋糕逐渐融化,碎屑掉落一地,装饰在无声中轰然倒塌,在蛋糕上砸出坑坑洼洼,将丑陋的内里暴露在空气中。
放在他面前的,不过是一团垃圾。
颜星逸呆坐在办公椅上,距离明天的会议仅有十来个小时,可文档已经在这一页停留了许久,他翻不下去,也不知道该从何改起。
他仿佛被关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盒子里,焦虑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灌进其中,穿过缝隙,当头淋在他的身上,先是没过他的腿,而后是半身,再到胸膛,现在已然到了口鼻。
颜星逸感到了窒息。
他知道自己该动起来,可方方正正的汉字映在他的视网膜,犹如一个个凌乱的线团,令他生出反胃的冲动。
“颜总监,你要不要休息一阵啊?”肖欣欣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或者有没有我能帮忙的?我晚点下班也没关系的!”
“不用了。”
颜星逸瞥了她一眼,肖欣欣的黑眼圈已经快耷拉到脸上,而且他隐约记得,白天的时候,她也一直哈欠打个不停。
虽然他确实因为企划案而感到烦躁,也没有把自己的烦恼转移给员工的爱好,颜星逸只道:“你回去睡个好觉,白天打起精神,就算是帮我的忙了。”
“好吧。”肖欣欣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哦对啦,差点忘了这个!”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放到颜星逸桌上,后者疑惑地拿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啊!”肖欣欣笑嘻嘻地道,“我明天有事请假嘛,所以提前送你,生日快乐啦,颜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