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母亲过世一年,他很多次夜里梦到她醒来,心如刀绞,在路上看到一点点像她的人都舍不得移开目光,失去至亲太痛了太难熬了,但地球照样转动,太阳照样升起,这个世界少了谁都影响不了生活继续。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告诉别人这些痛苦并没有什么意义,他不需要同情,更不指望谁能抚平那些伤痛。
边赢没想到的是,云边哭了:“边赢哥哥,对不起。”
他微微怔住,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下一句她哭得更厉害:“对不起。”
边赢闭上眼睛,女孩子的抽泣透过话筒,刺激他的神经。
“你为什么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云边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解释:“边赢哥哥,我妈妈真的很担心你,她不是故意把叔叔留下的。昨天晚上我妈妈真的劝叔叔回来了,叔叔喝了酒,妈妈想送他回家的,但是叔叔说早上他会自己回去。”
说着说着,她意识到这有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的嫌疑,又语无伦次地为边闻解释:“叔叔也想回来的,他真的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他很想陪你,他今天一直在担心你,后来他还冒着危险试着开了一段路,但是路上太滑了,他车开出去没多久就和别人碰了,还好只是擦破一点车漆人没事……”
边赢知道今天的雪有多大,要他说一句“爸我一定要你回来”,他断然说不出口,他已经没有母亲,他不能再没有父亲,没有谁想当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但父亲今天不陪他,以后也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昨晚明知要开车,还是为了给云笑白面子陪她的亲戚喝了酒,后来又为什么没有回家,等到第二天大雪封城,才说束手无策。
母亲离世不过一年,父亲另娶新欢,处处体贴,处处着想,以至于连母亲的第一个忌日都没法回来。
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除了痛,恨同样深刻。
可是面对云边,这些痛和恨,他只能一一打落,生生咽回去。
每一口都像在咽碎玻璃,划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说话间,他甚至隐隐约约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道。
云边一直跟他道歉。
“云边。”良久,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开了口,“不是你的错,你别哭。”
云边哭得更厉害:“边赢哥哥,你是不是又讨厌我了。”
边赢:“……”
是不是女孩子一哭就会理智尽失,如果他讨厌她,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她,就为了她的声音让她陪他一会。
见他沉默,云边只当自己的猜测成了真,好不容易中断的道歉又捡起来了:“对不起边赢哥哥。”
“没有。”边赢给明确答案。
“什么没有?”云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忘记道歉之前具体说了什么话。
边赢答非所问:“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我对你忽冷忽热。以后都不会了。”
他的声音里有种疲惫的温柔感。
云边大致听懂了,但她此刻特别没有安全感,问:“意思是以后都冷了吗?”
“……服了你了。”边赢说,“以后都热。”
第44章
本来是云边安慰边赢的,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反过来,变成他安慰她。
但是说实在的,云边确实不知道怎么安慰边赢。
他和她的立场注定不同。
她矛盾极了。
她理解边赢心中的愤怒和痛苦。他母亲离去的那一天起,他的家就散了,而当他父亲把他母亲这一页彻底翻篇,这意味着他的家在他母亲离世之后,从物质世界到精神世界,彻彻底底宣告灰飞烟灭。
如果边叔叔不是她的继父,她一定希望边叔叔即便再娶,也能在心里给前妻留有一席之地。
可边叔叔是妈妈的丈夫。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是丈夫心里的唯一。妈妈能得到边叔叔全心全意的爱护和事无巨细的关怀,她应该要为妈妈感到高兴,如果她希望边叔叔惦记别的女人,那她将妈妈置于何地?
边赢和妈妈,无论是哪一边,她都无法全心相待。
这令她自责,而且是双倍的自责。
又隔了一日,待路况稍有好转,边闻立刻赶回临城。
临行前,云笑白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跟边赢道歉解释。
“这小子不吃那一套。”边闻深知自己这趟回去就是去踢铁板的,“做无用功。”
云笑白说:“那你也耐心些,陪他一起去陵园看看他妈妈。”
边闻颔首:“你和边边就在你妈家多待几天,最近几天别回去,省得撞他枪口上。”
“知道了,你快去,路上慢些。”
边闻跟云边道别:“边边,新年快乐,在外婆家好好陪陪外公外婆。”
“叔叔再见。”云边其实很想跟着边闻一起走。
边赢答应过她,以后再也不会对她忽冷忽热,以后会都热。
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撞枪口,她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去陪他。
哪怕他不需要她的陪伴,能够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之下也很好。
但妈妈都不回去,她找什么由头回去呢?
一直到边闻启动汽车,云边也没能找出一条正当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越开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路上仍有积雪,原本一个多小时的回家路程,边闻用了将近两倍的时间。
回到家是傍晚。
李妈作为佣人,都忍不住多嘴两句:“先生,前天那种日子……你真的应该回来陪陪孩子的。”
“我知道,我也不想这样的。”边闻苦笑一下,“他在家吗?”
“在呢,在楼上。”
边闻上楼,来到边赢房门外,叩响房门。
里面没有人应。
意料之中。
边闻今天回来就是做好了准备,放弃所谓父亲的尊严和权威,放低姿态好好哄哄儿子的,他再度叩门:“阿赢,是我。”
再等两秒,他又问:“我直接进来了?”
“别进来。”边赢在里面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边闻:“爸爸有话想跟你说。”
边赢显然不打算再给他任何回应。
“我进来了。”边闻说着,按下了门把手,推门而入。
边赢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
电脑侧对着门,从边闻的角度看不到屏幕。
但他能听到电脑传出的声音,男女的呻//吟、喘息和浪//叫,透过音质上乘的音响,响彻整个房间。
很显然,边赢在看av。
这个年纪的男生看点片子很正常,但当爹的和儿子之间毕竟隔着辈分,这么碰上,边闻多少有点尴尬。
边赢姿态悠闲,神态自若,并未因为父亲的到来而关闭视频,他任凭视频继续,眼神饶有兴致地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才看向边闻,语气里满是被打扰的不耐:“不是都说了叫你别进来?”
现在不是尴尬的时候,边闻走近:“阿赢,跟我聊聊。”
边赢重新看屏幕,半晌,才漫不经心说:“聊。”
这种bgm下,边闻能正常聊才叫有鬼,别说聊天,他都快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了,命令道:“视频先关了。”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冲。
怕触边赢逆鳞,边闻卑微地补充:“不是干涉你的自由不让你看,你们这个年纪,挺正常的,爸爸都理解,不过要注意次数,注意节制,这种东西看多了对身体不好。”乱七八糟解释了一堆,边闻说重点,“我的意思是……看可以,但你能不能一会再看。”
边赢嗤笑一声,开了静音:“想说什么,说。”
边闻敲门之前,边赢在打游戏,后面听到敲门临时开的视频。
威力如他所料。
从侧面角度,边闻能看到屏幕还在变幻,呈现直观的画面,更何况边赢的眼睛时不时往那瞄一眼,根本没有配合聊天的意思。
边闻强迫自己不去计较这些,把打了一路的腹稿说出来:“爸爸向你道歉,前天不该不在家陪你,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对不起你和你妈。”
边闻从小被人巴结到今天,跟人道歉的次数屈指可数,像今天这般跟儿子认错更是开天辟地头一次,他有几分别扭,但已经竭力真诚:“阿赢,爸爸错了,请求你的原谅。但我不是故意,我真的没想到这场雪能这么大,完全打乱了计划。”
边赢毫无波澜,手放到音响的音量控制旋钮上,赶人的架势:“说完没?”
“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再娶太快。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一直记得你妈妈,她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女人之一。”
边赢没了用成人片捉弄父亲的恶趣味,他松开音量按钮上的手,嘲讽道:“别了,无关紧要的人还是趁早忘掉,否则这话让你老婆听到了,多影响你们夫妻感情。”
“云阿姨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过来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我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你妈妈。”边闻诚恳地说,“趁现在还早,陪我一起去趟陵园看看妈妈。”
“不去。”边赢面色冷下来,直接将音量开到最大。
浪//荡声响瞬间震耳欲聋,当着父亲的面,他面色如常,耷拉着眼皮望向电脑屏幕。
边闻一直站在旁边没走。
边赢右手搭到皮带上,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怎么着,我撸//管你也打算看着?”
边闻毫不怀疑,边赢说得出做得到。
再怎么着也不能在这看着儿子解决生理需求,边闻认输,认清自己今天不可能劝服边赢的现实,他深叹一口气:“那我自己去看看她。”
离开前,他还体贴地帮儿子把门关上了。
楼梯走了几步,就听房门打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