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桃都给气笑了,她问:“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徐嬷嬷帮着答道:“我们太太特地来邀请你们家去赴宴,听不懂人话怎么的?”
姜桃轻笑一声,不徐不疾地道:“人话是听得懂的,不是人的话却是听不懂的。”
姜萱本是懒得同她和黄氏搭话的,听到她话火气就上来了,也不再假模假样地让徐嬷嬷带她传话了,柳眉一竖就呵斥道:“你这人怎么说的话的?不过是个秀才人家罢了,我特特亲自上门来请你,你别和隔壁那贺家人一般不识好歹!”
姜桃凉凉地道:“夫人这‘特特上门来请’的好意……我见识浅薄,倒不知道谁家上门来请人赴宴是如土匪一般破门而入,又如同施舍一般送礼。您这份好意还是收回去吧,我们小门小户承受不起。”
徐嬷嬷虎着脸道:“我们太太可是……”
姜桃摇头笑道:“我管你家太太是谁?我都说了承受不起。”说着又捂着胸口道,“我这身子骨可不怎么好,嬷嬷要像上次呵斥贺家娘子一般呵斥我,我可是要吓得倒地昏厥的。到时候怕不仅辜负了您家的好意,得是结仇了!”
姜萱闭了闭眼,想平息心中的怒火,但姜桃这不紧不慢说话的口吻,这脸上要笑不笑的样子都让她觉得格外熟悉,也格外得惹人生厌。
“还不走咋的?”黄氏推着那几个捧着礼物的丫鬟出了门。
那几个丫鬟都很畏惧姜萱的,没有她的命令本是不敢动的,无奈黄氏手劲儿实在大,她们几个被半推半拉的,根本抵挡不住。
“姜杨何在?”姜萱面无表情地道,“我听说姜杨并没有娶亲,你能代替他拿主意?别是姜家什么下人,在这里糊弄我。”
姜桃看她有怒发不出的样子心情大好,道:“我是姜杨的姐姐,他现下不在家。”
徐嬷嬷开口道:“上回我去贺家,那姓贺的书生不在家。今遭我们太太特地来你们家,你家姜杨又不在家?”
这还真是凑巧,姜杨日日都在家里看书的,同窗聚会都不知道推了多少,今天的聚会是对方请了三五次,实在推不掉,他才和贺志清一道去的。
姜桃耸耸肩,“不相信拉倒,请吧。”
姜萱怒道:“他不在我就在这处等他,我看你们谁敢碰我?!”
姜桃还真敢,但是姜萱旁边还有一个嬷嬷、两个大丫鬟,她要是伸手去碰姜萱,估计自己敌不过她们。
难不成这会子拿出萧珏的玉佩?
这自然是能立刻让姜萱她们滚蛋。
但是姜桃之前只把自家的事和黄氏说了,对其他人没有透露半个字,就是不想招摇过市。
而且马上就是乡试,眼下她拿出御赐之物,难说会不会惹事出来――不论是有人因为他们家的身份,暗中操作,提高姜杨的名次,还是没有那种操作,却惹来旁人对姜杨的成绩真实性的猜疑,都是姜桃不想看到的。
“阿桃你还同她废话个啥?”
黄氏上去一手拉住徐嬷嬷,另一手拉着一个丫鬟,再踹了另一个丫鬟一脚,就把她们轰了出去。
“你们欺人太甚!”
姜萱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亲自来请个小小秀才赴宴,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居然敢对她的人动粗!
“您是自己走呢?还是我动手?”姜桃抿唇笑了笑。
“粗鄙之辈!”姜萱看了膀大腰圆的黄氏一眼,自己提着裙摆就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到了门外,看黄氏和姜桃都没追出来,徐嬷嬷把腰一叉就要骂街。
姜萱也是气的不轻,但她们闹出的动静已经惹来附近其他读书人家的注意,纷纷打开门来张望,再在姜家门口被人当猴戏看,她真是半点面子都没有了!
对着出来关门的姜桃,姜萱指着她只道:“我记住你了。”
她是侯门嫡女出身,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骄矜的味道。现下她虽没说什么狠话,但这寥寥数字里透出的威胁意味颇为唬人。
姜桃丝毫不显惊惧,只笑道:“那您可得记好了我。”
记着呗,下回她们再见到估计得是在京城,姜桃还挺期待的。
而此时姜家附近的一棵大树下,几个身穿短打、打扮成脚夫的年轻男人正在分着喝绿豆汤。
“头儿,沈夫人待我们这般好。她这么被人欺负,咱们这么干看着不大好吧?”
暗卫也是人,虽然都是打小就被训练起来的,但这大热天不分日夜地在暗中保护人到底是辛苦的。
不过他们素来做的是这种活计,虽然辛苦也习惯了。
可他们没想到之前帮着姜桃赶过一次醉汉之后,姜桃就每天都给他们准备汤水。
汤水或许不值钱,但确实缓解了他们的辛苦,而且高门大户主人家给下人脸面,就会赏自己吃剩的吃食给下人。对比起来姜桃亲手熬的汤水,那就更是礼轻情意重了。
暗卫大多出身不高,并不会看不上那些,反而觉得这充满了烟火气的姜桃格外可亲。
领头的年轻人闻言就道:“别忘了咱们的任务,咱们只是保护沈夫人。那状元夫人并未伤害到她。”
那问话的暗卫嗫喏了两下嘴皮子也没敢多说。
绿豆汤清热解毒,虽然不是冰镇的,但大热天喝上一碗也能舒服许多。
几人喝过一碗发出了一身热汗,那从姜家拿出绿豆汤的暗卫又提着一个大桶去了别处,分发给其他人。
过了半晌,那领头的年轻人说去出恭,让下头人警醒些。
随后他离开了书生巷,足见轻点,几个闪身之后,他便出现在了姜萱回程的路上。
第144章
姜萱坐在自家的马车里,丫鬟捧着冰鉴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马车里没有旁人,姜萱也不用再注意什么姿态,她烦躁地一挥手打翻了冰鉴,骂道:“吃吃吃,我让人丧家犬似的赶出来了?还有心思吃喝?!”
丫鬟立刻噤了声,缩到了马车角落里。
徐嬷嬷脸色不善道:“太太既然也气恼,方才怎么拉着我?姜家那般无礼,老奴就见不得他们那张狂劲儿!”
姜萱恨的咬牙切齿,清秀的面容都显得有些狰狞。
方才没有发作,倒不是她真的好涵养,而是前头她把柳氏送去的礼物扔了那事,不知道怎么就在读书人之间传开了。
读书人看着都知书达理的,但是骂起人来是格外不留情。
他们倒不至于说姜萱这妇道人家的坏话,就说应弈然得势了就飘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还翰林清贵呢?!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做派,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应弈然起初还不知道姜萱把柳氏送到后宅的礼物扔出去的事,当时他和贺志清在前院说话,气氛还挺融洽的,直到骂他的文章都被递到他眼前了,他才去质问姜萱。
姜萱也不怕承认,说:“就是我扔的怎么了?贺家送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不是成心给我添堵么?我为什么还要给他们留面子?”
应弈然气的脸都白了,指着她道:“学政是我老师,贺志清是应届学子,他家若是送贵重礼物才是于理不合!”
“那我可管不着,反正那些个粗俗低贱的东西送到我眼前就是侮辱我,我还留人客客气气地说话就是给她脸了。”
“你看不上那些土特产,回头私下里随便处置了不就好了?至于在人眼前扔了?”
“我想扔就扔,还非得偷偷扔?不就是一届书生,至于你同我发这么大的火?”
他们两个,一个是出身贫苦的寒门状元,一个是何不食肉糜的勋贵嫡女,想法本就是南辕北辙。只是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各过各的,倒也没有这么针锋相对过。
后头应弈然气的狠了,放下狠话道:“你看不上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看不起寒门书生,那心里应该也是看不起我的吧?行,等回京去了,咱们就和离!”
本朝民风开放,和离之事并不算罕见。
但姜萱是不可能和离的,她和她娘是最好脸面的,而且应弈然虽然出身低微,但拜了好老师,早些时候还到御前宣讲过,小皇帝对他还算喜欢,褒奖了他几句。
宁北侯府听着是个上流勋贵之家,但京城有两大纨绔,一个是好女色的安毅伯,另一则就是附庸风雅的宁北候。
宁北候身上没有实差,花钱如流水地去买字画古董,早就把偌大侯府给掏空了。
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发妻死后,娶了富商之女为继室,图谋的就是继室的嫁妆罢了。
但姜萱她娘的嫁妆终归是有限的,过了这么些年也不剩什么了,俨然成了上流豪门的笑话。
姜萱若是和应弈然和离,先不说宁北候得怎么怪责她,往后是不可能再寻到这么好的亲事了。
所以姜萱只能服软,回头让徐嬷嬷来请柳氏去赴宴。
徐嬷嬷是她娘的陪嫁,后头又跟了她,在府里也是半个主子,本以为那柳氏该一口答应的,没想到却是无功而返。
一连好些天,应弈然都没踏足后院一步。
姜萱觉得这么下去实在不是办法,这才纡尊降贵地亲自来了一趟书生巷。
她想着贺家夫妻委实是个小心眼的,揪着前面那一点不值一提的不愉快不放,她也放不下身段去亲自去道歉,不如就把院试头名姜杨喊到家里做客――反正都是读书人,她觉得如果姜杨能让给他们家说句好话,怎么也能堵上其他人的嘴。
然后没想到就踢到铁板了,她进门连礼物都没放下来就让人轰了出来。
比起直接动手的黄氏,姜萱觉得不急不躁的姜桃更让人生气,就好像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而自己不过是个挑梁小丑罢了!
而且她那抱着双手似笑非笑的样子更让姜萱想到了自己那化为黄土的嫡姐!
她眯了眯眼,问徐嬷嬷道:“方才那胖妇人唤姜杨她姐姐做什么,阿桃?”
徐嬷嬷仔细一回忆,说:“好像是这么喊的。”
姜萱直接把手边的小桌掀翻了,“先不论她今天对我做的事,光她叫这个名字她就该死!”
徐嬷嬷忙劝道:“太太莫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就是个秀才家的小娘子,要她的性命不就是抬抬手的事儿?只现在不好轻举妄动,那些个读书人都盯着咱们家呢。”
徐嬷嬷都知道的道理,姜萱自然更知道,不然之前也不会那样就善罢甘休。
“来日方长,早晚我……”
姜萱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拉车的马嘶鸣一声,突然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她直接在马车上栽倒了。
徐嬷嬷也摔了个倒仰,忙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惊慌道:“马也不知道怎么受惊了,得亏这路段上没什么人,我这就把马拉住!”
姜萱可不管受惊的马会不会踩踏到路人,气急败坏地让车夫赶紧放慢速度。
而就在这时,几道轻微的破空声之后,车夫手里的缰绳突然断了。
受惊的马儿嘶鸣着继续往前奔跑,而马车断开了和马的联系直接倾倒了,坐在车窗边的姜萱直接从小窗飞了出去……
她梳着高髻,身穿华服,突然飞到路段中央摔了个大马趴,立刻就吸引了街道两边商铺里的人的注意。
“噗!”
也不知道谁先笑出来的,其后其他人都争先恐后的哈哈笑了起来。
挎着菜篮子、刚买菜回来的柳氏也在目睹这一状况的行列里,怕姜萱认出她,她躲在人后看了一阵,见姜萱恼羞成怒地爬起来了,忙捂着嘴笑着跑回了家。
…………
姜桃这边,赶走姜萱等人之后她就笑起来。
虽然现在姜萱耀武扬威的,并没有在她手里吃到什么苦头,但是她这上门寻衅的举动都被暗卫瞧在眼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