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杨就不用说了,呆愣之后就是生气,若不是老太太拦着,指不定就要出言顶撞。沈时恩也有些意外,虽然很快恢复了镇定,但眼闪而逝的愕然却是瞒不过人的。
说起来也只有姜桃最平静,对姜老太爷这决定并不意外。意外的只是没想到姜老太爷的反应速度这么快,能在出事之后立刻洞察大房下药的动机,从而决定把她这导火线先给摘出去。
沈时恩倒也不是不想提早娶姜桃,只是这事突然,他并不想自己做决断,便移开眼看向姜桃,询问她的意见。
姜老太爷见了便道:“你不用管她,女子婚事本就是全凭长辈做主。”
沈时恩听了便有些不高兴,但也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表露出更多。
“爷爷我不同意!”姜杨也顾不上老太爷让不让他说话了,急急地开口道:“姐姐不过才定亲,年纪也不算大,再等三年出嫁又如何?这三年我定努力看书,三年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那时候再让姐姐风光发嫁……”
老太爷又黑着脸摆了摆手,让他不用再说下去了,又让老太太把姜杨也带下去。
姜杨自然是不肯的,老太太就拉着他直劝,说你爷爷今天已经发了好大的脾气了,这档口你就不要忤逆他了。你爷爷年纪也大了,你再给他添堵,他身子要受不住的。
姜杨是爷奶带大的,对他们的感情也比其他人深厚的多,闻言越发纠结,但脚下还是没动,忧心忡忡地看向姜桃。
姜桃给了他个安抚的眼神,表示她自己有分寸。
想到自家姐姐今时不同往日了,姜杨才放心些,步三回头地跟着老太太离开了堂屋。
等他离开了,沈时恩还是没有接老太爷的话,看向姜桃问道:“你怎么看?”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姜桃就道:“你要是不反对,我也是没有意见的,全听爷爷吩咐。”
“好,好!”姜老太爷给她个赞赏的眼神,“阿桃是个识大体的。”
姜桃很坦荡地受了这夸奖,又听老太爷询问沈时恩的看法。
“如此就全凭老太爷安排了。”沈时恩道,“只是时间匆忙,恐到时候委屈了阿桃。”
姜老太爷摆摆手,说不会的,“阿桃的嫁妆她父母在世时就都备好了,到时候我会再从公贴份给她。婚礼就在我家办,其余的你不用操心。”
后头姜老太爷就让姜桃他们也下去,他和沈时恩单独去谈婚礼的细节。
姜桃出了堂屋就看到守在院子里的姜杨。
姜杨上来问她结果怎么样了,姜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跟着自己进屋。
等两人回了三房的正屋,姜杨把门带上,着急地开了口:“结果到底如何?爷爷让你开口没有?对你生气没有?”
姜桃不急不慢说:“爷爷让我说话的,也没恼我。”
姜杨这才呼出口气,屁股刚沾凳子,却听他姐姐又接着道:“已经都说好了,就在百日内成婚。到时候婚礼在咱们家办,只是细节方面爷爷不让我听……”
“什么?!”姜杨脸愕然,站而起,“你竟答应了?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离开,现下我就去和爷爷说,这么仓促我绝对是不同意的!”
看他要急,姜桃忙把他拉着坐下,“你先别激动,我慢慢和你说。这事儿是爷爷想好了的,便是我说不愿意又有什么用呢?前头你已经开过口,爷爷只让你下去,你眼下再去,也是徒劳无功罢了。”
这倒不是假话,姜老太爷素来是有主意的,他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别说姜桃和姜杨这样的孙辈了,就是姜桃他爹还在世,都不能左右姜老太爷的决断。
“那你也不能就那么同意,你往后、往后可怎么办……”姜杨颓然地坐下,眼眶都红了。
姜桃就安慰他道:“什么怎么办?自然是会过得更好。两个伯娘容不下我,也不是天两天了,想也知道不可能再容我三年。而且现下他们还只是知道咱家有屋子藏书,不知道我做刺绣能挣银钱,现下咱们能瞒住趟两趟的,可却瞒不住年两年的。财帛动人心,指不定下次就是使别的什么昏招。同住个屋檐,防不胜防,我也是烦透了。”
姜杨知道的她分析的很对,很有道理,只是想到个月后就要同她分开,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但他不想再姜桃面前哭,就撇过头擦了下眼睛,而后才继续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往后,你好好的。家里有我,我会照看好小阿霖,肯定不会让他受苦。”
姜桃说你打住,“你这话说的奇怪,什么让我好好的,说的我要同你们分开似的。”
姜杨愣住,讷讷地反问:“你不是就要出嫁?”
姜桃点头,“出嫁也不是要和你们分开。我想了下,沈二哥在采石场那边肯定是没有单独的住所的,等成了家,我们就在城里买个小宅子。开了年你去学堂,阿霖也要开蒙,住在城里也方便。”
听到她说并没有想着和自己分开,姜杨倒是没有对她改口喊‘沈二哥’做出过激的反应。
他先是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而后又想到了实际情况,止住了笑问她:“这都是你自己想的吧?先不说城里的宅子得多少银钱,只说我和弟弟同你起住,爷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银钱的事你不操心,还有个月才是婚期,我至多再辛苦些,多接些活计来做。就算到时候银钱不够,只要咱们家还在处,就是先赁间屋子住着也不妨事。至于爷奶会不会同意咱们住到处,就得先把家分了再说。”
“分家?!”姜杨惊地又嚯的站起身,“爷奶更不会同意的!两个伯父和伯娘也肯定不愿意。”
“嘘!”姜桃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若是你我去提,他们当然不会同意。所以我们得这样……”她笑眯眯地对他招了手,在他耳边说了轻声说起自己的计划。
半晌之后,姜杨蹙着眉问她:“这办法是你方才想出来的?”
姜桃心道哪儿能呢,早在姜家人把她送到破庙自生自灭的时候,她就想着日后要和这家人划清界限,只代替原身照顾幼弟罢了。只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还有姜杨这么个冷面孔热肚肠的弟弟在,以为少不得得多费些工夫和手脚。后头知道姜杨也是好的,她才有了明确的计划。但她也不能确定姜杨会不会帮自己――毕竟姜杨确实是很在乎她这姐姐,但他同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关系也样亲厚,就也直没和他说。
如今他以为她要抛下他们了,难受的眼泪都出来了,姜桃这才敢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毕竟有了他的帮忙,后头的事才能事半功倍地进行下去。
但这肯定不是临时想的,所以姜桃也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接着同他解释道:“分了家我才有理由能带着你们单独过,不用再担心其他两房算计我们的家当和性命。且只是分家罢了,也不是就断了血脉亲缘,你休沐的时候样可以回槐树村来和爷奶在处。”
不过她自己肯定是不会再回来的。
姜杨又沉吟了片刻,之后才下了决断,道:“分家就分家,我听你的。”
姜桃笑得眉眼弯弯,恨不得抱着姜杨的脑门亲上口。但想到这小子肯定要不好意思,她也就只是握着他的手捏了捏。
但即使这样,姜杨还是别别扭扭地把她的手扒拉开,耳根微微泛起了红。
姐弟俩说完话没多久,老太爷又把大家伙儿都喊到了堂屋,说他已经和沈时恩谈过了,也和老太太翻看过了黄历,婚期就定在整个月之后。
赵氏方才还哭的和什么似的,后头姜柏回屋没多久又醒了,她也不担心了,现下听了这事儿又笑了起来,拉着周氏起给姜桃还有沈时恩道喜。
姜老太爷看她这蠢样子就烦,宣布完消息就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姜桃亲自送沈时恩出门,两人各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姜家大门外头。
“房子的事情……”两人突然异口同声地开口。
姜桃忍不住弯了弯唇,说你先说吧。
沈时恩也跟着笑了笑,说:“房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白山那边人多口杂,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成婚后就住到城里去,到时候我会先赁间宅子。”
敢情两人居然想到了处,姜桃点头说好,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开了年阿杨要回学堂,阿霖也要开蒙,不知你会不会介意他们和我们住在处?”
虽然姜桃是确定要带着两个弟弟起的,但两人成了婚后便是夫妻,她也不能独断专行,凡事还是要商量着来。
只是她不确定沈时恩会不会同意,毕竟说的难听点,要是放在现代,她这个举动很有些扶弟魔的嫌疑。
所以她问完之后又立刻急着解释说:“爹娘去了,其他两房对爹娘留下的东西虎视眈眈。他们个身子弱,个年纪小,实在是让人不放心。至于银钱的方面,我会做些刺绣来赚银钱,保障他们的生活,不会加重你的负担。而且我也不是要照顾他们辈子,等过几年他们长大……”
见她神色慌张,语气急切,沈时恩就伸手安抚地捋了捋她的后背,说你不要着急,我没有不同意。
这么简单就同意了?姜桃呐呐地没有反应过来。
沈时恩这才开口道:“我不知道我说这话你会不会不高兴,但是从今日之事来看,你家大伯娘和大堂兄很有问题。听你爷爷的话,想来你二伯娘也没少搅家。你爷爷虽是不糊涂,却也不把你放在心上。”
姜桃摇摇头说当然不会。
她怎么可能不高兴呢?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姜家人的冷漠了。只是没想到他不过才来了这么趟,就已经都看明白了。
沈时恩也不是爱说蜚短流长的人,实在是为她感到不平和委屈,才直接点破了姜家人的秉性。
见她脸色无恙,他才接着道:“所以即使你不开口,我也想劝你成婚之后把阿杨和阿霖带走。阿杨看着面冷,今日却是真的为你着急。阿霖更别说了,天真烂漫,年幼无知。他们不适合在这个家里生活成长。而且你也知道我还有个弟弟,我们成婚后我也不能撇下他,他们三个长在处,互相有个伴也是好的。”
姜桃第次听沈时恩和她说这样多的话,但每句他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也是每句都在从她的角度出发,为她而设想。
本来因为今天突然定下婚期的事,姜桃对着他还有些尴尬和不自然,但现下听了他番话,那些尴尬自然是完全没有了。
他果然很好很好,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姜桃忍不住笑起来,眉眼舒展,唇边泛起梨涡。
沈时恩就也跟着她笑,两人的视线碰在处,不用说话,却也觉得舒服。
“咳咳。”姜杨的声假咳打破了这气氛。
沈时恩便移开了视线,说先去准备着,过几日再过来。
姜桃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姜杨抱着胳膊凉凉地道。
姜桃佯装不悦地瞪了他眼,说你快回去,忘了咱们后头的安排了?
姜杨说没忘记,抬脚就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复又停下,扔下句‘他不错’,然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没头没脑的句话,听得姜桃愣了下,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夸沈时恩。
…………
大房这头,赵氏喜滋滋地回了屋里,立刻就把姜桃个月后就要出嫁的好消息告诉了下不来炕的姜柏。
姜柏正恼他娘下子把罪责揽到了自家身上,听了这话也只是掀了掀眼皮,说自己知道了。
赵氏也心虚,巴巴地倒了碗热水端到炕边上,说儿啊,别怪娘,娘那也是太过担心你,唯恐你被你爷爷打得不好了,才把什么都认了。但娘也不糊涂,只说我自己做的,你爷爷要怪也是怪我。而且姜桃那丧门星也眼瞅着就出嫁了,虽然间生了些变故,但是咱们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
这话听的姜柏差点又气得背过气去。
他这个娘是什么样的人,阖家都清楚的很,那是又胆小又笨,半点都不带长脑子的,还能想到给人下药?老太爷又不是糊涂人,还能就真的听信了她的话,相信是她人所为了?不过是当时姜桃那未来夫婿在场,老太爷怕闹得太过让人看尽笑话,所以先把事情按下了而已。
老太爷真的不怪他吗?要是不怪,怎么到现在都没说给他请个大夫,也不来看他眼?怕是其实打心底已经厌了他了。
姜柏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才按捺住要把自己亲娘喷的狗血淋头的冲动。他喝了热水又躺下,厌烦地让赵氏出去。
赵氏看他还在生气,没得办法,就说让他先好好休息。
后头下午晌,姜老太爷让姜大姜二喊来邻居,起抬着野猪去城里卖。
赵氏就也厚着脸皮跟了上去,来是为了看看这野猪到底值多少银钱,二来就是去药铺给儿子抓药。
姜桃看她去了就也提出要道去。
野猪本是沈时恩送来的聘礼,而且今日姜老太爷对她的乖巧也很满意,就也没说什么。
行人吭哧吭哧把野猪抬进了城,立刻就吸引了过往行人的注意。
甚至还不等老太爷去找铺子询问价格,已经有店家听到消息,赶紧过来收购。
这样体型的野物本就稀罕,加上看着还那么生猛,点儿血都不带,买下也不用担心下子处理不完那么多肉,完全可以先养着,在年节上待价而沽。或是卖给沿途的客商,送到州府甚至更远的地方。大地方达官贵人,高门大户多,逢年过节更是要大摆宴席,出的价钱自然更是令人满意。想也知道是稳赚不赔!
老太爷也没进城卖过野物,本只准备要百五十两银子,若是时卖不出去,便是再便宜些也无妨。
可没想到这野猪竟这般抢手,几家铺子争相抢购,最后竟以二百两整的价格成交。
姜老太爷很是满意,还让姜大姜二等人帮着起抬走。
就这还有人帮着惋惜呢,人群里的年掌柜就是个。
可惜他家少东家已经动身离开了,不然若是买了这野猪,送回去凑做年礼的份也很是不错。野猪当然比不得他少东家本来准备的雪虎,但也肯定不会失礼。
年掌柜边可惜地直摇头,边跟着看热闹的人群起散了,倒也没有注意到站在旁的姜桃。
姜桃等老太爷收到了银票,就凑到上前去和老太爷说话。
老太爷正高兴地数着银票,倒也没察觉到她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