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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1

  恩特威斯尔先生费尽口舌与电话局的监管人员沟通,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电话才接通,电话那头是赫尔克里・波洛。

  “谢天谢地!”恩特威斯尔先生的恼怒可以理解,“电话局似乎一直没办法接通这个电话。”

  “并不奇怪,话筒没有挂好。”

  波洛冰冷的语气传到听者耳中。

  恩特威斯尔先生敏锐地问:

  “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二十分钟前,女仆发现利奥・阿伯内西夫人躺在书房的电话旁。她不省人事,严重脑震荡。”

  “你是说,她头部受到了重击?”

  “我估计是。也有可能是她不小心摔倒,头撞到了大理石门挡,但我认为应该不是这样,医生也认为不可能。”

  “她当时正在给我打电话。我还奇怪为什么电话突然断了。”

  “原来她是在和你通话。她都说了些什么?”

  “她提到之前,科拉・兰斯科内特说她哥哥是被谋杀的当下,她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劲儿,古怪――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印象。”

  “然后,突然间,她想起来了?”

  “是的。”

  “然后打电话告诉你?”

  “是的。”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恩特威斯尔先生不耐烦地说,“她正要告诉我,电话就断了。”

  “她说了多少?”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请原谅,我的朋友,但这应该由我来判断,不是你。她到底说了什么?”

  “她提醒我,我之前说过,她一旦想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就立刻告诉我,她说她想起来了,不过说那‘没有道理’。”

  “我问她,是不是和当时在场的某一个人有关,她回答说是。她说她是在照镜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

  “然后?”

  “就这些。”

  “她没有暗示究竟是哪一个人?”

  “如果她告诉我了,我绝不会瞒着你的。”恩特威斯尔先生不悦地说。

  “抱歉,我的朋友。你当然会告诉我。”

  “我们只有等她恢复意识之后才能知道了。”

  波洛语气沉重地说:

  “那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永远都不会恢复了。”

  “那么严重?”恩特威斯尔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非常严重。”

  “可――这太可怕了,波洛。”

  “是的,很可怕。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等不起了。这证明我们需要应对的这个凶手若不是冷血残忍、惨无人道,就是非常害怕,这同样也会让他动起手来酷血无情。”

  “但听着,波洛。海伦怎么办?我很担心。你确定她在恩德比安全吗?”

  “不,不安全,所以她现在已经不在恩德比了。救护车把她送到了一所疗养院,在那里会有专门的护士照顾她,而且任何人――无论家人还是其他人――都不允许见她。”

  恩特威斯尔先生叹了一口气。

  “你让我放心多了,她本可能有性命之忧。”

  “若继续待在这里,她肯定会有性命之忧!”

  恩特威斯尔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感触。

  “我非常敬仰海伦・阿伯内西,一向都是。一个人格出众的女人。她的生活中有没有――我该怎么说――某些不为人知的事?”

  “啊,有不为人知的事?”

  “我脑中总有这种想法。”

  “因为她在塞浦路斯的那个小庄园。没错,这么说很有道理……”

  “我不希望你想――”

  “你无法阻止我的思想。不过,我有一个小任务要交给你。稍等。”

  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波洛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必须确认没有人在偷听,已经确认过了。现在,我有一件事想请你替我做。你得准备好出趟门。”

  “出门?”恩特威斯尔先生有些错愕,“哦,我知道了,你想让我去恩德比?”

  “完全不是。这里由我负责。不,你不用跑这么远。你要去的地方离伦敦不远。你去贝里圣埃德蒙兹――天哪!你们英国这些小镇的名字――然后租一辆车,开去福斯代克之家,那是一家精神病院。去找潘瑞斯医生,问问他最近出院的一个病人的详细情况。”

  “什么病人?不管怎么说,当然――”

  波洛打断他,说:

  “病人的名字是格雷格・班克斯。查一查他是因为哪种精神病而接受治疗的。”

  “你的意思是,格雷格・班克斯精神不正常?”

  “嘘!说话小心点儿。现在――我还没吃早餐呢,我猜,你也还没吃?”

  “还没,我太焦急――”

  “的确。那么,请你快去吃早餐吧,好好休整一下。十二点正好有一班火车去贝里圣埃德蒙兹。如果有其他消息,我会在你出发前打电话告诉你。”

  “你自己也小心,波洛。”恩特威斯尔先生担心地嘱咐。

  “啊,这个,是的!我也要小心,我可不想被人用大理石门挡砸我的头。你放心吧,我会提高警惕的。好了,先这样,再见了。”

  波洛听见电话那头的话筒挂上了,然后听见第二声非常轻微的“咔哒”――他笑了笑,有人放下了大厅里的分机听筒。

  他走到大厅,那儿没有人。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后面的壁橱,朝里面看了看。就在这时,兰斯柯姆端着托盘走出来,上面放着吐司面包和一只银咖啡壶。他看到波洛从壁橱里冒出来,有些惊讶。

  “早餐在餐厅里,已经准备好了,先生。”他说。

  波洛仔细地观察他。

  老管家面色苍白、瑟瑟发抖。

  “勇敢一点儿,”波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端杯咖啡送到我卧室去,应该不会太麻烦你吧?”

  “当然不会,先生。我这就叫珍妮送上去,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走上楼梯,兰斯柯姆不以为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波洛穿了一件颇具异域风情的丝质睡袍,上面都是三角形和方块花纹。

  “外国人!”兰斯柯姆愤恨地想,“外国人跑到这幢房子里来!然后利奥夫人被人打成脑震荡!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理查德先生死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赫尔克里・波洛接过珍妮送来的咖啡,他已经换好衣服了。他极富同情心的话语让珍妮很受用。他强调她发现利奥夫人时,一定受了不小的惊吓。

  “是的,千真万确,先生,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时我拿着吸尘器,打开书房的门,看到利奥夫人躺在那里的情形。她躺在那里――我还以为她死了呢。我想她一定是站在那里讲电话的时候晕倒了,想不到她竟然起得那么早!她以前从没那么早起过床。”

  “确实想不到!”他漫不经心地问,“那个时候其他人应该都还没起床吧,我想?”

  “事实上,先生,蒂莫西夫人已经起来了。她一向都起得很早――经常在早餐前出去散步。”

  “她是习惯早起的那一代人,”波洛点了点头,说,“那么,年轻人呢――他们不会那么早起吗?”

  “不会,确实不会,先生,我给他们送茶的时候,他们全都睡得很熟――我今天已经去得很晚了,因为刚才受了惊吓,又叫了医生过来,自己还得先喝一杯茶镇定一下。”

  她走后,波洛回想着她刚才说的。

  莫德・阿伯内西当时已经起床了,年轻一代们还在床上――可这一点,波洛心想,没有任何意义。任何人都有可能听见海伦开门、关门的声音,偷偷跟着她偷听,之后回到床上假装熟睡。

  “但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波洛心想,“而且话说回来,我的推断正确是非常自然的事――我一向如此!这样一来就没有必要追究谁在这里,谁在那里。首先,我必须去我认为有可能发现证据的地方找到证据,然后发表一个小演说。再来坐回椅子上,看看会发生什么……”

  珍妮一离开房间,波洛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穿上大衣,戴好帽子,走出房间,敏捷地跑下后楼梯,从侧门离开。他快步走了四分之一英里,到邮局打了一通长途电话。他又一次和恩特威斯尔先生通话。

  “是的,又是我!别去管我刚才交给你的那个任务。那是个玩笑!当时有人正在偷听。现在,老兄,听好你真正的任务。你必须――如我之前所说――乘火车,但不是去贝里圣埃德蒙兹,我想让你去一趟蒂莫西・阿伯内西的家。”

  “但蒂莫西和莫德都在恩德比。”

  “正是,那儿现在除了一个叫琼斯的女人之外,没有别人。他们花了不少钱劝她留下来帮忙照看房子。我要你做的,是去那里帮我拿样东西!”

  “我亲爱的波洛!我真的做不出入室盗窃这种掉价的事!”

  “那看起来绝不像是入室盗窃。你只需要对认识你的琼斯说,阿伯内西夫妇让你帮他们带某样东西去伦敦,她绝不会起疑心。”

  “是的,也许吧。可我不喜欢这么做,”恩特威斯尔先生的语气非常不情愿,“为什么你不自己去拿你要的东西?”

  “因为,我的朋友,我是个陌生的外国人,很容易被人当成可疑人物,而且琼斯夫人一看到我就会起疑心!你去的话她就不会生疑。”

  “是的,是的――我明白。可蒂莫西和莫德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我认识他们夫妇已经四十多年了。”

  “你也认识理查德・阿伯内西四十多年了!而且自打科拉・兰斯科内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你就认识她了!”

  恩特威斯尔先生以殉道者的口吻问:

  “你确定这样做真的有必要吗,波洛?”

  “这就像战时海报上的问题一样,‘你的征途是必要的吗?’告诉你,是必要的。是至关重要的!”

  “那你到底让我去拿什么?”

  波洛告诉了他。

  “可说真的,波洛,我实在不明白――”

  “你没必要明白。我才是需要明白的人。”

  “我拿到那样该死的东西之后呢,你想要我怎么做?”

  “把它带去伦敦,送到埃尔姆花园附近的一个地址。如果你有笔,把地址记下来。”

  恩特威斯尔先生记下之后,依旧以即将前去殉道的口吻说: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波洛。”

  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怀疑――但波洛坚定地回答: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恩特威斯尔先生叹了一口气:

  “要是我们能猜出海伦当时想告诉我什么就好了。”

  “用不着猜,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了?可我的好波洛――”

  “想听解释必须得等一等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一点,我知道海伦・阿伯内西当时在镜子中看到什么了。”

  2

  早餐的气氛很紧张。罗莎蒙德和蒂莫西都没有出现,其余的人都到了,席间仅以低沉的声音相互交谈,大家吃得也比平日里要少。

  乔治最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他天性活泼乐观。

  “希望海伦舅妈没事,”他说,“医生总是愁眉苦脸的。不过,脑震荡算什么?通常要不了两天就恢复了。”

  “还在打仗的时候,我认识一个患了脑震荡的女人,”吉尔克里斯特小姐搭腔,“她走在路上被一块砖头之类的东西砸到了头――当时正是空袭时期――她当时一点儿异样的感觉都没有,继续做她的事情――十二个钟头以后,她突然在一班开往利物浦的火车上晕倒。你们相信吗,她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到过车站,登上火车。她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她在医院住了将近三个星期。”

  “我想不通,”苏珊说,“海伦那么早打电话干什么,而且她到底是打给谁的?”

  “应该是生病了,”莫德肯定地说,“或许她醒来觉得不太舒服,就下楼打电话找医生。然后突然感到眩晕,就昏倒了。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倒霉,正好一头撞在门挡上,”迈克尔说,“她要是跌在厚厚的地毯上,应该就没事了。”

  餐厅的门开了,罗莎蒙德走了进来,眉头深锁。

  “我找不到那些风蜡花了,”她说,“我是说理查德舅舅葬礼那天摆在孔雀石桌上的那些。”她责难地看着苏珊,“不是你拿走了吧?”

  “当然没有!真的,罗莎蒙德,可怜的海伦婶婶已经脑震荡住院了,你不会还在想着那张孔雀石桌子吧?”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该想。如果你得了脑震荡,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什么也都不重要了。我们现在又帮不了海伦舅妈,而且迈克尔和我明天午餐后要回伦敦,和雅基・莱格商量一下《男爵的出巡》的首演日期,所以我想尽快确定那张桌子的归属。但我想再看看那些风蜡花。现在那张桌子上摆了一个中国花瓶――挺漂亮的――但没有那种时代感。我很好奇花去哪儿了――也许兰斯柯姆知道。”

  兰斯柯姆正好进来看看大家是否吃完早餐了。

  “我们吃完了,兰斯柯姆,”乔治站起来,“我们那位外国朋友怎么样了?”

  “他在楼上的房间里吃吐司,喝咖啡。”

  “‘u.n.a.r.c.o.’的小小早餐。”

  “兰斯柯姆,你知不知道客厅那张绿桌子上摆着的那些风蜡花去哪儿了?”罗莎蒙德问。

  “我记得利奥夫人不小心把花摔到地上了,夫人。她打算再定做一个玻璃罩,但我想她应该还没顾得上。”

  “现在放在什么地方?”

  “可能在楼梯下的壁橱里,夫人。待修的东西一般都放在那里。要不要我帮你去看看?”

  “我自己去。跟我来,迈克尔。那里很黑,在海伦舅母发生那种事情后,我决不会孤身一人去任何黑暗的角落。”

  听了这话,所有人的反应都很激烈。莫德用她那低沉的声音追问:

  “你什么意思,罗莎蒙德?”

  “嗯,她是被人袭击的,不是吗?”

  格雷格・班克斯焦急地说:

  “她是突然晕倒的。”

  罗莎蒙德大笑起来。

  “她是这么告诉你的吗?别傻了,格雷格,她当时是被人袭击了。”

  乔治厉声说:

  “你不应该说这种话,罗莎蒙德。”

  “废话连篇,”罗莎蒙德说,“她当然是被人袭击了。我是说,这合情合理。一个侦探在房子寻找线索,理查德舅舅被人下了毒,科拉姨妈被人用斧头砍死了,吉尔克里斯特小姐被人用结婚蛋糕下毒,现在,海伦舅母被人用钝器打晕了。你们看着吧,会这样继续下去的。我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杀掉,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就是――我是说,就是凶手。但我绝不会中招――我是说,绝不会被杀。”

  “而且怎么可能有人会舍得杀你呢,美丽的罗莎蒙德?”乔治语气轻松地说。

  罗莎蒙德瞪大眼睛。

  “哦,”她说,“当然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

  “你知道些什么?”莫德・阿伯内西和格雷格・班克斯异口同声地问。

  罗莎蒙德脸上浮现出天使般的微笑。

  “你们不也都知道吗?”她愉快地说,“走吧,迈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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