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劳累疼痛,熊完还能勉强忍受,硬挺着走。
现在加上“害怕”,他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了。
都说人在最危急的情况下能够爆发出超过常人几倍的力量,所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那要看对象,起码熊完这样的人“置于死地”就只能“泄气”。
朱英急了,只得把他一把抄起,横扛在肩上,拨开树枝乱草拼命地朝前跑。
想争取时间寻找一个能躲避的藏身之地……
凭经验,司马骁已意识到接近目标,越往前走,地形越复杂。
若是作战,须防伏兵。
但他是捕猎,可以放心大胆地把队伍全部散开,形成一个几里长的“大网”逐步搜索。
这样的速度就有些慢了,然而他相信,还是比熊完快!
任何人的体力都有耗尽的时候,扛着熊完的朱英,突然脚下一绊,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连他也爬不起来,君臣发出绝望的哀叫:
“完了!这回可真完了!”
追兵的火把,已照见了他们,几个士兵高兴地大喊:
“在那儿!”
奔了过来……
突然,从树林中冲出十几个楚军,从地上迅速抬起熊完和朱英,转身就跑。
其余的人猝不及防地夺下秦军手中的火把摔灭,转眼间也都跑进树林的黑暗中。
既不喊叫,也不搏斗,静悄悄地,前后只用了几十秒。
等那几个秦军楞过神儿来,只听松涛隐隐,似乎什么也未曾发生……
对方人多,又是在暗处,这几个秦军没敢追,迅速联系两翼,报告给司马骁。
听说前面有楚军接应,司马骁急忙把队伍集中,还想追过去抢夺。
不料转过一个山口,猛然间只见对面林中,燃起星星点点的火把。
隐约中,旗帜、刀枪无数,不知藏了多少兵马。
轻举妄动,就有被全歼的可能,何况人家又是在暗处设伏。
司马骁一挥手,士兵们全都勒住了马,但他还下不了收兵的决心。
正在犹豫不决之际,林中楚军一齐大喊:
“多谢秦王派兵护送太子,我军已到,诸位请回!”
呼喇喇,林中的火光顿息,又变成静悄悄的黑暗深渊,那里面,说不定是“死神之地”呢!
司马骁只得回去向秦王报告请罪,秦王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预谋逃跑,从黄歇通知楚国到楚军接应,前后往返,最快也得一个月的时间。
怎么十来天的功夫,他们就预伏于关外呢?
而且,这么大一批人马,竟隐蔽得神不知、鬼不觉,一点儿消息也没走露?”
依着秦王,还是要把黄歇剁了。
秦的君臣对吃人肉酱颇有兴趣,犯罪的臣下往往被“醢而赐群臣”。
“醢”就是把人剁成酱。
此风在汉代还盛行,以后可能是“文明”更进步了,才倒了胃口。
但楼缓拦阻了他:
“熊完是在黄歇的帮助下逃走的,回去后一定继位。
我们杀了他的恩人并不能挽回损失,却与一个国君结下永世的仇恨,不合算。
还是把黄歇礼送回国为好,他们君臣欠下咱们一份人情。”
政治家们算起来,比商人还精明!
不过他可算不出这场“戏”的策划和导演,是信陵君和他的朋友们。
为了接应熊完,他们是从最坏处着想,朝最好处争取:
所谓“最坏处”,是指熊完二人刚出函谷关不久就被发觉追捕,所以从函谷关附近就要准备接应。
因为免不了要与秦军正面接触。
为了不给魏和其他各国惹麻烦,只有扮成楚军才名正言顺。
但西河地区现在已属于秦国,就是楚军也不能公开活动。
所以主力部队隐藏在秦、韩、魏交界的山林中。
只由辛环、芒貔等十几个武功好的精悍人员,按朱英预定的逃跑路线向前延伸侦察。
但朱英他们竟是到了隐蔽着接应部队的树林中才被秦军追上,从而打了个那么漂亮的“伏击战”则完全是“凑巧”。
坦率地说,除了“神仙”谁能算那么准?
可惜“神仙”从不真到人世来帮忙,我们只能说“偶然中存在着必然”。
熊完回去后不久,顷襄王便魂游巫山不再返,于是太子便成为“孝烈王”。
黄歇被送回后,孝烈王酬谢他的扶助之功,官拜相国,封为“春申君”。
后来他也广纳门客,成为与孟尝、信陵、平原齐名的“四大公子”之一。
当然,他们君臣也把信陵君的帮助铭记在心。
后人只知颂扬信陵君“名扬四海”。
其实如果他不能给别人以无私的援助,谁又肯那么心甘情愿地替他卖命?
但是,有些人仅仅对他伸出“援助”之手还不足以换取他的“心”,他是谁呢?
又一个人物走上历史舞台。
信陵君有一种业余嗜好就是断案。
他认为从事这项活动有助于提高调查了解、分析判断的能力,当然也有“究真凶、洗冤枉”的作用。
所以他虽不是司法人员,却要求各地方长官把曲折难定的案件都要向他呈报。
在现代,这种行为属于“不合法”,但那时他是“王弟”,只得遵命。
新乡县王敬轮值戌边,家里养着六头母牛没人照顾,就送到舅舅李进处。
过了三年,已繁殖到三十多头,王敬回来时,李进却说牛死了四头,只把剩下的两头老牛归还。
王敬不信:
“牛的繁殖规律是三年一变五,该有三十多头了,怎么我的六头牛却只剩了两头?”
就到县里去告。
但只凭“规律”没有证据,县官也无法判定。
王敬失去资本,生活困难,告个不休,竟成棘手之案。
由于门客们有冯谖管理,信陵君的时间充裕多了,看过这个案卷就去找辛环:
“走,咱哥俩看看去。”
以他俩的马力,跑到新乡县也只到巳时。
为了不打扰县令,两个人先找一个小饭店,买些包子馒头提前用午饭。
这里是交通要道,往来人多,免不了就得一张桌上坐四、五个人,信陵君的桌上就又坐进一位老者。
信陵君看老者的举止神态和穿戴衣服,是个朴实的农民,就向老头打听:
“这三年五头牛的说法可靠吗?”
老头笑笑:
“这是‘算’出来的,当然有道理。
你看,第一年,大牛生一条小牛;
第二年,又生一条小牛;
第三年,大牛和长大的小牛各生一头,合计不就是五头?
可是头一条小牛必须是母的,中途还不能夭折。
所以理论上的计算与实际情况不一定相符。”
老头说的很有道理,信陵君心里有了基本底码,来到县里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县令。
县令立刻派人把李进带来质问他:
“昨天县里抓住两个盗牛贼招供说:
偷了一群牛都交给你了,你把牛藏到哪儿了?
快说,要不也按贼处置!”
李进哭天喊地大叫冤枉:
“我是在大林子里藏了三十多头牛,可那是我外甥寄存的六头牛繁殖的啊!
我是个出名的老实人哪敢通贼?”
县令就把藏在堂后的王敬叫出来问:
“你确实在李进那儿存了六头牛吗?”
王敬应承,李进高兴的喊:
“青天大老爷!我没瞎说吧?”
县令笑了:
“既然你说了实话,那就把牛还给王敬吧。”
李进这才想起,以前自己是说了假话,只得把牛全部还给王敬,但县令按信陵君的吩咐判给李进五牛:
他替你养了五年也挺辛苦,可每年给他一头,二人皆大喜而去。
回去的路上辛环评论:
“你这一手还真让人出口气!
但这个可恶老头那么贪,应该受罚才对,为什么你倒给他牛?”
信陵君叹口气:
“老头的贪是因为穷,给他几头牛有了资本,过几年生活过得去了,也就不会干坏事了。
能成全一个人,就不要把他逼到绝路上去。”
哥两个正说笑着赶路,忽见旅店门前的柱子上绑着一个人,被店小二和围观的人殴打唾骂。
心中不忍,就喝令众人住手,问那被绑的:
“他们为什么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