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马还没走出去几步,嘈杂的雨声中,竟然不断传来竭力的嘶吼声——
“发水了!!发水了!快跑啊!!”
“又发水了!!快通禀太子殿下!!!”
“水势太急,河堤被冲垮了!!快叫殿下!!”
“……”
阿谣隔着雨帘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数米之外的扬州城护城河畔。
喊出这些话的人并不是太子手下的官兵或者护卫,全是布衣荆钗的平头百姓。
遇到危险的一瞬间,他们本能地响起太子。
水患盛行以来,太子爷亲身动手,与官兵、百姓一起建坝筑堤,事事亲力亲为。
扬州城乃至整个江南的百姓们都清楚,太子殿下与他们同在,他们的生死系于太子。
扬州城的护城河围绕整座城,在城中四处皆有分支,原本是好事,可到了水患来临时,则四处都是危险。
阿谣在队伍前半段,雨势太大,前头引路的人瞧不大清方向,不知怎么走的,转眼间,竟带着队伍走到了护城河的一处分支前。
随着暴雨倾盆而下,河水极速翻涌,像是有着随时将人吞噬的能力。
这边的河堤也有被冲垮的趋势,危险渐渐逼近,阿谣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那张许久未见过的俊颜。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见面了……不容易。
那就发五十个红包庆祝女鹅女婿重见吧。
第64章
扬州城大雨中相见, 也不过是匆匆一个照面,打眼便过。
有如尘世浮沉中两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擦肩而过, 对面不识。
噼里啪啦的雨珠子打在身上,也恍然更疼了些。
只不过错开前的一眼, 阿谣似乎看到他眼中的讶然,不过旋即, 就被自嘲取代。
大约是觉得在这里看到她, 很不真实。
……
大雨就这么一连下了一天一夜。半点要停的意思也没有。
住进官驿之后的第二天, 阿谣知道情势紧急, 即便是大雨不停,冒着雨也要将运送过来的物资送到太子手里去。
是以第二日一大早, 阿谣见雨没有要停的趋势,便着人将东西全准备好,个个穿上蓑衣斗笠, 将东西运往扬州府衙。
天色仍旧是阴着的, 又持续不断地下着暴雨, 可见范围几乎只有周遭的两三米。
即便此时已是清早十分, 也像是寂寂长夜。
这黑夜, 好像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在这样的恶劣天气里, 从官驿将全部物资押运到扬州府衙,免不了要耗费人力时间, 此次随行的大部分人手都要用上。总归阿谣也在官驿中待不住,便索性也穿上斗笠蓑衣,随着队伍一道去往府衙。
反正这样的天气,即便是再对面撞见,大约也会像昨日那般, 见面不识。
即便是认出来,她觉得,他们两个,大约也会默契地假装不认识对方。
毕竟现下是灾情正盛的特殊时期,太子爷心怀家国抱负,想来不会在她身上耽搁什么。
待到他们一队人马到了扬州府衙门口的时候,天色才终于稍微亮起来,大约能看清周围的人,不过再远,还是瞧不清。
府衙不远处,就是昨日又因大雨冲刷溃掉的堤坝。
在官驿的时候听随行的人说起,这堤坝是太子殿下刚到扬州时就带人冒着雨筑起来的,已经坚持了数十日,昨日雨势实在太大,才又倒坍下去。
阿谣到这里的时候,官兵和一些应召而来的青壮年百姓都已经在河堤前聚集,极尽气力,趁着大水漫过扬州城的时候,先将被冲垮的堤坝重筑。
太子不在扬州府衙,府衙中只有扬州知府手下的一个师爷,和一位太子手下阿谣没见过的亲信在。
阿谣命人将运送来的东西一样样清点,抬进府衙,她则在旁帮着清点统计。
这里雨声、风声、浪声……还有不远处堤坝岸边筑堤官兵百姓的声音。
纷乱胶合,分外嘈杂。
阿谣亲自盯着将东西清点完以后,欲将手中记录的单子一并交给那位太子亲信令其呈上,却不想,那人见状并不肯接,反倒说:
“兹事体大,在下职权低微,不便经手,还请小姐亲自呈给太子殿下吧。”
阿谣出来的时候带着宝菱,宝菱自然清楚从前的种种,更清楚阿谣与裴承翊之间。此时瞧见阿谣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便忙上前,说道:
“我家小姐还有要事在身,大约赶不及去寻太子殿下,还请这位大人帮帮忙,只需等太子殿下回来再帮忙呈递给殿下即可。”
不过一个转手代交的事,其实原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今日遇见这人不知是如何作想,竟无论阿谣她们如何说,他都是不肯帮忙递交。
不仅如此,还十分好心地替她们指路:
“殿下就在堤坝那边助百姓修堤,小姐过去一看便知,这单子直接交给殿下过目,您也好交差啊。”
押运朝廷拨发下来的物资到扬州城,递交到太子手上,这本就是阿谣此行的差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情,正如这人所说,直接交到太子手里更好一些。
阿谣心里打了鼓,想了一想,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总归她是来当差的,办的是公事,为的是大燕的子民,他们裴家的天下。
正大光明,没有什么可避的。
……
见雨势太大,阿谣原本想令运送完物资的官兵们回去休息,可是随行的庞赟却说,扬州城大难当前,他身为大将军,自然要带着手下人一同去帮忙。
是以,一行人便又同往运河岸前。
来的时候阿谣乘的马车,可是从府衙到河岸前这一段路被冲刷的不成样子,马车难以行进。她便只能下车由宝菱月心扶着,艰难地往前走。
天色不知不觉亮起来,视线范围缓缓扩大。
乌泱泱的人群在河岸边,裤管袖管皆卷起,有的搬着石块,有的扛着锄头……来往不绝,皆在勤勤恳恳做着工。
唯有一人于岸边长身玉立,男人是背对着阿谣的,他周身的气场光是瞧着,就与旁人不同。
他就是那种,即便在一眼望不尽的人海中,也总是能叫人一眼就看见他。
夺目如斯。
不过,今日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身上素来一丝不苟的长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又有血色从杏白的袍子背后缓缓渗出来。
阿谣几乎不用靠近,就能猜到他身畔一定散着淡淡的血腥气。
一如他们在洛阳最后那几回见面时。
男人的发丝似乎也是湿的,耳边有几缕鬓发垂着,显得散乱随意。
又委实有些狼狈。
旁边是陈忠在撑着伞。
阿谣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走到他身后了。
大约是因为雨声太大,那主仆二人并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
她与他之间,不过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几乎能听见陈忠在他身边不倦地抱怨:
“哎呦我的爷,奴才就替您跑趟腿,您这就又跑去帮着筑堤了?”
“这高热才见退,哎呀!”
“张太医怎么说的您怎么又忘了,您身上这伤太重,原本就没好利索,能让您出来已经是于您身体恢复有碍了,您就不能自己爱惜一下……”
“诶。”
那男人似乎终于听不下去,淡声开口制止陈忠继续往下说,
“打住。”
他的声音不大,阿谣站在这里,险些要听不清。
勉强听到声,只约莫觉得这声音较之往日实在要虚弱一些。
紧接着,又听到男人抬手掩口,一阵急促地咳。
“咳咳……咳咳……”
竟真如陈忠方才所说那般,身子每况愈下,瞧着连好的趋势也没有。
不过,人还能好端端在这里站着,大约也没有皇后说得那样严重。
阿谣站在后头,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松一口气儿,还是该继续忧心。
旁边的宝菱、月心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将自己当成透明人。
后面随阿谣来的军士们更是一个个看着阿谣没动便都没有任何动作。
左不过这才耽搁了两句话的功夫,跟在更后面的队伍还没走过来呢。
阿谣正愣着,不知在想什么的时候。倏然间,站在太子身边的陈忠不知为何回了下头。
这一回头不打紧,瞬间便瞧见一身蓑衣的阿谣。
陈忠素来知道这位太子爷心尖上的人是个顶顶美人坯子,容颜柔媚,娇而不妖,分外勾人。
倒是没想到,此时穿了一这么一身简单的斗笠配上蓑衣,朴素平凡的衣裳,竟然衬得人愈发清丽可人。
他下意识就开口,说话还禁不住有些结巴:
“姜、姜二姑娘?您怎么来了?”
他说完,又想到这里是扬州城,与洛阳远距千里,在这里瞧见姜二姑娘就更不正常了。
“您,您怎么到扬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