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解罗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走吧。”
慕容雅倩坐在甘承宫的暖阁内,素手描丹青,只是绘的不是人物,而是外面的场景。萧瑟中不乏苍凉,一如她内心的写照,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太子早已不待见她了,自从她流产之后便只是每星期一次的例行公事,她假意承欢,根本不带任何的感情。她一直与父亲保持着书信来往,但是并没有将她与太子的事情告知父亲,说了又怎么样,站在父亲的角度而言,除了告诉她忍之外,定是没有第二句话的。所以她宁可不告诉他们。
丫鬟楹儿跑过来,附在她的耳边说道:“三皇妃来了。”
她的笔下一顿,顿时在宣纸上匀染开一大片的墨迹,好好的一幅丹青,立刻被画坏了。她皱着眉头,正想将它丢弃,却见解罗裳已经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她说:“太子妃大嫂,若是你不想要了,送给罗裳可好?”这绵里藏针的对话,真当让人听了不舒服啊。
她的笑很浅,带着一种蔑视的高傲,浅浅的嘴角下,掀起淡淡的褶皱,她就这样站在慕容雅倩的面前,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收拾桌上的残局。
她说:“太子妃大嫂,如何?这画可以赠与我吗?”
接着,慕容雅倩停下手中的动作,任由那墨迹,慢慢的渗透,再慢慢的不断扩大着范围,就像她心中的阴暗,正一点一滴的不断放在,她看着面前的解罗裳,带着一种被掠夺的憎恨与嫉妒。
是的,憎恨,憎恨她夺取了他对她最后一丝的留恋,也夺去了她最后一份的痴心妄想。
是的,嫉妒,嫉妒她轻而易举的掇拾了一名男子的身心,也掇拾了她可望而不可求的温暖。
女人啊,一旦有了憎恨与嫉妒之心,她的生命中可还存在着半点良知与光明?于是,她阻止楹儿继续收拾,而是转头命楹儿把画卷包起来。
“可是娘娘……”楹儿想这画要是现在包起来肯定会更花的,到时候要怎么拿出来看呢?但是却在慕容雅倩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下,只好回答:“是的,娘娘。”然后转身,便将这画卷了起来。
解罗裳始终是云淡风轻的看着,然后将手上的娟帕放在嘴边轻轻的笑了一下:“太子妃的墨宝可是千金难求,今日就当是便宜了罗裳了。”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精光。慕容雅倩却没有捕捉到。
她无心跨越几年的光阴,硬是插入她与他的世界,只道是,她不该,用那一句话,妄图颠覆整个世界。然而令人兴奋的是,事情的转机总是在那不经意间留下深深的足迹。几月的轮回,两种命运,一个是生命,一个是视界,两种重生。可悲的是,看不到情深隽永的刻骨铭心与相敬如宾。她带着一身与生俱来的孤傲与坚强来到这座皇宫,却不得不与这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她周旋在几个皇子之间,见招拆招,她在皇与祭之间,在历史变革与朝代更替之间,上演血雨腥风,痴缠爱怨。史说,这是一场死不瞑目的纠葛。
终于,她最先开口道:“三皇妃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这甘承宫,是否是有要事?”她的眉眼轻抚,目光,却不曾落在她的身上,是因为害怕吗?还是因为心虚?
猫儿是最喜欢看老鼠死前的那种恐惧的挣扎的反应的,因为它不甘心让自己的猎物这么快的死去,所以还要先都弄一下。解罗裳便觉得,此刻,慕容雅倩就是那一直等着她逗弄的老鼠。
她说:“太子妃大嫂,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看看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顺便感谢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能祝我出来。”她的话很轻,却是让她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就连她的手,亦是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对楹儿说:“你先下去。”
“娘娘。”楹儿皱眉。
“下去。”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看起来像个凶狠的母夜叉。
解罗裳耸耸肩,对着若儿也吩咐道:“去吧,别让人接近了这里。”楹儿与若儿领命前去,临去之前还帮他们关上了门。
“坐吧。”慕容雅倩对解罗裳说道。
“谢谢太子妃大嫂。”解罗裳从善如流的坐下。
慕容雅倩在心里揣摩着解罗裳的心思,可是她却始终不开口,不得已,她只好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你可以说了,找我到底何事?”
她的眉眼陡然间冷下来,甚至连虚伪的笑容也不见了,她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顿道:“我想知道尹拓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你松口?”她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甚至于尖锐。
慕容雅倩起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便笑了,颤抖的身体也慢慢平静下来,执起自己的下摆坐在位置上,平视着她:“他没有告诉你吗?”她带着微微的得意,好像这是她终于高过解罗裳的地方,笑容很假。
“告诉我了我还会来问你?”她的身子前倾,凑到她的面前,与她对视。两双美眸中,暗含较量。
“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她的眉眼都开始带着得意。
解罗裳不恼,淡然的笑着:“不告诉我就算了,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值不值这么筹码,看看尹拓吃亏了没有,若是吃亏了那我的心里还会小小的难过一下,若是没有吃亏,我也可继续安心的过我的日子。”
“你,”慕容雅倩因着这一袭话,终于微微的动怒,“难道他在你的心里就不曾重要吗?”她为尹拓感到不值,手心攥紧,她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
“那你的孩儿在你的心里就不重要吗?”解罗裳端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继而说道,“当你跳下去的那一刻,你可知道你在亲手扼杀自己的骨血?难道午夜梦回之际,你就不曾害怕,不曾后悔?”她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飘渺却直指人心。
谁说她不曾后悔,这一刻,她真的很想站起来大声的质问她,若不是因为她,她会作出这样的事情吗?心,在淌血啊,虽不爱太子,可她是太子妃,她太需要一个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然而此时,她却亲手葬送了自己可能有的幸福。可是她不能,因为后悔就表示着她的失败,她的懦弱,所以她不能,不能后悔,不能表现出有些许的不舍。
她惨然的回答:“不曾。”
“呵。”她坐下,将手上的茶盅一饮而尽,“太子妃好硬的心啊。”她说。
背光中,她的面色欠佳,容貌分外憔悴,但是,无损她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意,慕容雅倩的脸因为这一句话愈加难看,她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今日之因,他日之果,三皇妃难道不明白吗?”
解罗裳眯了眯双眸,沉默许久,清脆的笑声从腹部底端发出,她道:“太子妃可是在暗示这孩子该是找我寻仇,而不是你这个亲手终结了她生命的母妃?”
连廊迂回曲折,如同她的七巧玲珑心,看不透。她的盘髻微微摇晃的斜插在鬓发上,随时又掉落的危险。她摇头大笑,带着深深的厌恶,继而冷冽的说道:“太子妃,我可以与你争斗,但是你早已输了,你不但输了你自己,也输了你的未来。”
一甩袖,强烈的冷意从自己的眼眸底处迸发出来,直勾勾的盯在她的身上:“你知道为什么尹拓不爱你了吗?因为你很傻,很天真。”
“不,你胡说,你胡说,拓是爱我的,拓是爱我的。”慕容雅倩突然发疯似得站起来,扑倒解罗裳的身上,“拓是爱我的,他从来爱的都是我。”她的人,早已陷入癫狂,只是因着解罗裳的话被狠狠的触发了心底最深的恐惧,所以她要反抗。
解罗裳顺势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外面的红砖青瓦上,天际,一群飞鸟正自由的飞过。突然间,她面上浮上一抹笑,说道:“他爱的是我。”
慕容雅倩冷笑了一下,面色阴沉到可怕,她安静下来,整理好散乱的衣裙,看着她:“你想知道那一夜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她一句一举缓缓道来,“你不是想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才让你出来的吗?我告诉你,他陪我上了床,陪我上了床啊。哈哈,你有吗,你有吗?”她嗤笑着,脸上的得意更甚。
沉香袅袅催人睡,暗香盈盈广寒天。她的步子,忍不住后退一步,原来,原来……尹拓啊尹拓,你究竟做了什么?
“怎么?伤心了?”慕容雅倩像是战败的公鸡陡然间重振雄风,开始在解罗裳的面前耀武扬威,“我说过他爱的永远是我,你永远只会是我的影子,我的影子。”明知他早已不爱她,可是她还是私心的想要霸占他,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那一点的温暖。
她摇头,怜悯她:“慕容雅倩,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从来没有见过他对我的深情,他的温柔,他衣不解带的照顾我,把我疼在心尖上,甚至为了我,陪你上床。你可知道,他的心有多深?他的情,有多重?不曾,你从来不曾感受过这些,所以你只能在这里自怨自艾,等着太子的垂怜,等着从他的身上得到那一点点的温暖。你难道不为自己感到可悲吗?”她声色俱厉,像一柄尖刀插进她的心坎上。字字含泪,句句带血,痛得她喘不过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