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个傻子嘛,这府里谁人不知,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沈画棠靠那小几最近,看见茶碗落地,碎片四散飞溅忙伸手护住小明川,结果一块碎瓷飞溅过来重重地打在了她的手上,当即她玉白的小手上鲜血横流。
沈画芷见状忙匆匆过来,拉过沈画棠的手查看,见自己握住的那只小手血冒个不停,顿时来了气:“五妹妹这是做什么,在自己家中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亲妹子么?”
沈画棠忙悄悄扯了扯沈画芷,示意她不要声张。
可这边的动静却早已惊动了刘氏她们。
沈画蕊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结果,本来心里还有一丝抱歉,可听沈画芷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烧:“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来质问我?”
“画蕊!”
一声严厉的叱责传来,只见沈画鸢盈盈走过来,看了一眼眼前的场面就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一脸关切地拉过沈画棠的手,仔细看了看问道:“六妹妹没事吧?这手上若留了疤痕就不好了,我看还是赶紧请个大夫来包扎一下才是正经。”
沈画棠今日引来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心里已是十分懊恼,现下她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慌忙说道:“大…大姐姐不用了,我回自己的院子包扎一下就可以了,不是什么大伤,五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大姐姐就别责备她了。”
这时候刘氏也已经走了过来,狠狠瞪了站在一旁的沈画蕊一眼,佯装关心地对沈画棠说:“棠姐儿可不能这样,这女孩子啊向来是最金贵的,我这就差人去请个大夫给你好好包扎一下。”
沈画棠慌忙摇头:“我晓得太太对我好,可这一点小伤兴师动众的也不值当的,如今姨妈一家刚来,太太不必为我挂心,还是好好招待姨妈他们吧。我回去找些伤药让身边的丫鬟包扎一下就行了。”
刘氏也没真打算给她请大夫,只不过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在她看来左右不过一个低贱的庶女,别说只是划了一个小口子,就是重伤重病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好在这个平时看着不甚灵光的庶女此时还算识趣,也倒算是有自知之明。不过画蕊让自己在妹子面前这么丢脸...回去可真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刘氏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慈爱地说:“那这样的话,棠姐儿你就回去好生包扎一下吧,需要什么就给我这个母亲的说,我沈家的姐儿可是受不得一丁点委屈的。”
容云鹤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容姨妈又是个性子和淡的,所以他对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并不清楚。可看见沈画蕊这么蛮不讲理肆意伤人,他已是厌恶不已,再看刘氏一副虚情假意的样子,还只字不提自己女儿的过失,他心中更是憎恶。看向沈画棠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同情。
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儿,在这个家里就这么备受苛待么...
沈画棠却听得刘氏的话狠狠松了一口气,清澈的眼睛咕噜噜如小鹿一般忐忑不安:“能让三姐姐陪我回去么...我还是有点害怕...”
刘氏正巧眼不见心不烦,当即很体贴地说:“一同回去吧,芷姐儿,好生照料你妹子。”
沈画芷应了一声,当即也不迟疑,拿帕子捂在沈画棠手上就走了出去。
刘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朝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收拾干净,然后笑得眼尾弯弯地对容姨妈说:“妹子一路奔波也饿了吧,我们这就去用膳吧。”
容姨妈也像什么都没瞧见一般,亲亲热热地拉过刘氏的手说:“好好好,我早就馋姐姐这边的菜了,今儿个可叫姐姐猜准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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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妹妹这么为我想了,怕她们因故为难我,还这么费心思地叫我跟过来。”沈画芷边替沈画棠敷着伤药边说。
“姐姐这是哪里话,这整个府里也就你和明川想着我了,我们自然是要互相扶持的。”沈画棠说道。
她在这府里也只和沈画芷交好,因此两人私底下也是姐姐妹妹的称呼,似乎这家里头的姐妹除了她俩没旁人了似的。不过确实沈画棠也只把沈画芷当成是自己姐姐的,至于沈画盈沈画蕊之流,也只是表面上应付应付得了。
沈画芷看向她的眼神里隐隐有一丝激动:“妹妹你这么小就这么懂事,明明这么优秀的人儿,却要在他们面前伪装自己,真是...”
沈画棠垂下头低声说:“这些话姐姐就别再说了,姐姐不也一样么,明明姐姐比她们不知强了多少倍,却还要忍气吞声的。听说太太让姐姐做的那些绣品都能卖不少钱,可我们这儿送来的吃食却还不如太太那边下人吃的。”
“这便是我们家的好太太,”即使竭力隐藏,沈画芷脸上还是难掩愤怒,“如此这么虚情假意,践踏庶女,也不怕一日得了报应。”
沈画棠疲惫一笑:“姐姐快别说了,马上就要回京了,算起来姐姐也就比大姐姐小了一岁多,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有那么恶妇在那看着,我能得了什么好亲事,”沈画芷在沈画棠面前毫不避讳,“我倒希望能永远和妹妹一处呢,咱姐俩在一起,也比应付他们那帮子人顺心。”
沈画棠叹了一口气,她又何尝不想呢,若真的可以,她也愿意永远和三姐姐,小明川守在一处,也不去指望未来一个遥远缥缈的人。可来到了这个社会,很多事情都生不由己,她虽是个现代人,思想较这个时代的人都前卫许多,却也清醒自己的处境。
沈画芷也知道自己只是说说而已,一边仔细地替沈画棠缠好伤口一边苦笑道:“说实在我今日真是生气了,那沈画蕊是个什么东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敢这么放肆,真真是个没教养的丫头!”
沈画棠轻轻一笑,这沈画芷看着性子和淡,可若别人真伤害到她心爱之物,却是比谁都护短。沈画棠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在这个陌生环境里与她掏心掏肺的。
这偌大的沈府,别人都道她木讷胆小,只有沈画芷和身边的丫鬟知道她是装出来的。沈画芷和那些处事聪灵,明哲保身的人不同,她虽然平时看着对周遭的事不置不理的,却其实是个真性情的人。
“姐姐为她生气就更不值得了,这沈画蕊这么个性子,就算是个嫡女又如何,以后吃亏的还不得是她自个儿,姐姐就且瞧着吧,”沈画棠轻轻拍着沈画芷的玉手,尽情地吃着这个大美人儿的豆腐,“看她日后如何作茧自缚,将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烂。”
沈画芷听得沈画棠这么说,原先还带些薄怒的俏脸禁不住一笑:“瞧你这话说的...不过妹妹啊,沈画蕊是因为容家公子跟你说话才那么生气的。我瞧着那容家公子确实也是不错,不如你就和他多相处一下看看...”
沈画棠慌忙摇头:“姐姐还不明白吗,五姐姐之所以发那么大脾气,并不见得是她对那容家表哥有情。只是因她觉得我身份低贱,不配叫她表哥这么青眼相加才这样的。你看太太今日半句也不曾训斥五姐姐,也未必没有警告我的意思,若我真透出一点那个心思,太太还不得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沈画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轻轻叹了口气说:“话虽这么说,可是...毕竟是个好机会啊,若妹妹以后真能做上侯府夫人,也不用这么由着她们欺负了。”
第8章 .相见难
沈画棠看见沈画芷脸上的黯然,知晓她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当即执了她的手撒娇说:“姐姐不刚才还说呢,若真的日后走投无路就咱姐妹俩相依为命就是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沈画芷被她逗笑:“我那是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沈画棠握住沈画芷的手正色道:“若真有一日我们都没路可走了,这也未尝不可以。这世间虽对女子很苛刻,但离了男子女子真的就没有活路了么?姐姐的绣活那么好,我们还怕养不活我们自己吗?大不了就失了体面,反正这沈家也没有多少体面给咱们。”
沈画芷眼中也隐有动容:“对,妹妹说的是,咱们有手有脚的,还怕养不活自己了。”
沈画棠附和地点点头,她本来不该给沈画芷灌输这种思想的,可她今天也有点生气了。莫名其妙地穿来这个时空,已是百般隐忍却还叫人这样不当作人的对待,怎么说她也是一个怀揣着新思想的现代人,难道真的非要靠她们不成!
正说这话,秋水突然走进来有些不情不愿地说:“姑娘,太太身边的马嬷嬷来了。”
沈画棠和沈画芷对视了一眼,说道:“快请进来。”
马嬷嬷是一个黝黑粗壮的婆子,大抵是得了刘氏恩典,今日穿得格外鲜艳招摇,满是褶皱的黑脸上还隐隐看出扑了些粉,笑得虚情假意地便朝沈画棠走来。
沈画棠见了只觉得一阵反胃,可还是满脸笑意地朝马嬷嬷迎了过去,恭敬地说:“嬷嬷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马嬷嬷本来因耽误了她用饭心里很是不悦,此时瞧见沈画棠恭敬的态度心里顿时满意上不少。也是,一个庶女而已嘛,自己可是太太身边的大红人,还不得上赶着巴结自己?
马嬷嬷满意地笑笑,抬手将手中的小瓷瓶随意丢到一旁的秋水怀里:“这是太太特意吩咐我送来的伤药,姑娘好生收着吧。”
沈画棠故作一脸惶恐的样子:“嬷嬷替我多谢过太太,不能叫嬷嬷这么辛劳地白跑一趟,妙语。”
妙语明白过来,转身去拿了些碎银两。
马嬷嬷立即很是虚假地拒绝:“姑娘这是做什么...”
沈画棠却已经接过妙语手中的银两塞到了马嬷嬷手里:“我知晓嬷嬷的好意,怎好就这般受着呢,嬷嬷今日这么忙却还亲自跑一趟,已是叫我十分不安了。想必嬷嬷还有事,还是快些回去吧。”
马嬷嬷对沈画棠这几句话很是受用,她也正好急着回去用膳,当即说道:“那六姑娘若有什么事,直接找老婆子就好了。”
沈画棠应了,马嬷嬷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马嬷嬷才刚走,秋水便抱怨道:“姑娘讨好那老东西做什么,咱这儿本来就没有钱俩,却还叫姑娘送到了那黑心东西的手里。”
妙语虽然也不解,却知道沈画棠自有自己的道理,便没有多问。
沈画芷接过秋水手里的伤药,仔细瞧了瞧怒道:“这等粗劣的伤药她也好意思送来,若不是我们私底下还偷偷藏了些好伤药,妹妹这手上定要留疤了。”
沈画棠却一副早就预料到的表情,神色淡淡地说:“这马嬷嬷吃里扒外,虽为太太办事,却不知在外头背地里得了别人的多少好处。”
沈画芷也有些不解道:“那妹妹还...”
沈画棠有些神秘地一笑:“有时候越是不显眼的一些小细节,越是能摧毁一切的致命关要。此时笼络马嬷嬷,说不定以后就能派上大用场呢。”
沈画芷也有些明白过来,有些疑惑地说:“也不知晓妹妹你这小脑袋里是怎么想这么多的,自从那年大病后,妹妹似乎真是变了不少。”
沈画棠忙岔开话题:“那时,我究竟怎么病的呢?”
沈画芷随口答道:“还不是妹妹失足落了水,之后打捞上来已经人事不知了...大夫都说没救了,没想到妹妹还能醒过来。”
沈画棠在心里苦笑,哪是还能醒过来呢?这身子的原主早就已经去了,只不过是便宜了她这个鸠占鹊巢的人罢了。这也是她一直小心谨慎的其中一个原因,因为她始终不能相信,身子的原主会笨到失足落水。在这么一个缠绕着明争暗斗的宅子里,她宁愿相信是有人要对她不利才发生那场意外的。在外人看来她经过那场大病之后脑子便不灵光了许多,其实只不过是她的自保手段罢了。
沈画棠和沈画芷又说了一会话,沈画芷挂念着她受了伤,一心要她好好休息,没多大会便先行离去了。沈画棠刚躺下,小明川便又拎着芙蓉桂子糕来看她。
沈画棠看着面前堆得高高的芙蓉桂子糕,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冤枉沈明秋了,她不由得失笑道:“你这是把最近的积蓄都买这糕点了么?”
沈明川有些惴惴不安地偷瞅她:“姐姐不是爱吃吗,本来我还犹豫着要不要拿来给姐姐,都是因为这桂子糕,才害得姐姐受伤了呢。”
沈画棠立即故作严厉地扳起一张脸:“这是说的什么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家就这么个情况,不要乱揽责任。”
“五姐姐可真坏,本来我只是觉得她虽然难看了点,但性子还是直爽不错的...”小明川嘀咕道,“没想到就是个疯婆娘。”
沈画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捂住他的嘴说:“说什么呢你,叫你五姐姐听见可不撕烂了你的嘴!”
小明川很是委屈地低下头:“我又没说错,五姐姐那模样,简直和太太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先我还不理解,为何一母同胞,大姐姐和五姐姐长得却一点都不像,今日见了姨妈才明白,原来大姐姐长得像姨妈啊。”
“你的要求还挺高的嘛,”沈画棠来了兴致,打趣沈明川说,“那在你眼咯,什么才称得上好看了?”
小明川立即眼里放光:“那自然是像姐姐这样的啊!姐姐生得最是好看不过了,这宅子里,不,这世间,就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姐姐。”
沈画棠不由得捏着被子后退了一下,恋姐,他是认真的吗?
沈明川虽然也想多陪姐姐一会,但看姐姐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敢在这里多耽搁,又陪了沈画棠一会便不舍地离去了。
沈画棠在他走后,和衣躺了下来。手上的伤口却还在隐隐作痛,虽说她表现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毕竟伤口甚深,这古代的处理手法又不高明,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还有三年前的那场落水,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正这么想着,突然妙语的声音从屏风外传了过来:“姑娘,您歇下了吗?”
“没有呢,怎么了?”
妙语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将床帘一挑说:“刚才...容家公子身边的小厮,送来了这个。”
沈画棠转身接过妙语手里的小瓷病,看那精美的纹饰知晓是上好的伤药。
妙语犹豫了一下说:“姑娘我瞧这容家公子对您倒真的是很上心呢。”
“不过是此事因他而起,心里愧疚罢了,”沈画棠将伤药放在床头说,“替我谢过容表哥的好意就是了。”
妙语忍住将要出口的话,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之后的几日容云鹤经常派身边的长随来给沈画棠送些东西,沈画棠每每吩咐了秋水妙语谢过容云鹤的好意,却镇日闭门不出,偶尔出去一趟也是躲得容云鹤的住处远远的。
容云鹤一直想当面朝沈画棠道声歉,却一直不得相见,心下也甚是懊恼。
这天容云鹤终于忍不住,撇开长随小厮们独自来了香榭轩,远远瞧见了香榭轩矮矮的院墙里露出来的云萝花架,他心里像是被“咯噔”撞了一下,又猛地停住了步子。
这时却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闻天表弟在这里做什么呢?”
第9章 .出游
容云鹤心头一惊,回过头看见沈明修穿着宝蓝色杭绸直裰,一脸淡淡地瞧着他。
“闻天”正是容云鹤的表字,取自“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此时在这里见了沈明修,容云鹤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挠挠头说:“原来是表兄啊,上次六妹妹不是受了伤,我便想着来看看她...”
“表弟一向是个做事稳妥的,今儿个怎么能如此莽撞了?”沈明修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凝重地说。
容云鹤慌忙摆手辩解:“我没有那个意思的,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儿,终归是让我觉得可怜...便想来看看她。”
“你若真觉得她可怜便不要来瞧她,那天五妹妹如何发怒你还不知道么?”沈明修又说,“我对这个六妹妹也不了解,总听她们说她有几分痴傻,我倒她也不是个傻的,还知道躲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