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男人做保媒的事情,就没有那么多的啰嗦,所以成天复借着酒劲,直接领人过来看上一眼,到时候再问问妹妹,成与不成立刻便能定了。
他们虽然站得略远便顿住了脚,可方砚已经将在廊下吃酒的那几位小姐都看在了眼里。
只这一眼看过去,便一眼看到了那位巧笑嫣然,秀目灵珠的姑娘……他顿时屏住了呼吸,一下子明白,原来书中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竟是这个意思。
所谓一眼倾心,当真是直击心鼓,让人不能自抑。
他当下便抓住了成兄的手臂,略有结巴道:“成兄方才说,有意将妹妹许配给我,可是真的?”
旁边的几个书生也是喝多了酒,起哄道:“那边都是成兄的妹妹,你倒是说清楚,相看中了是哪一位?”
方砚急急道:“自然是那个穿月白衣裙的小姐,不知那位可是成兄的妹妹?”
成天复脸上的笑意淡去,酒劲也醒了几分,不过还是温言提醒道:“那位不是我的亲妹,只是外祖母府上的大表妹而已。那个穿藕粉裙子的才是舍妹……”
可是方砚不甚上道,只继续问:“那成兄的这位表妹可有议亲?”
成天复脸上的笑容彻底没了,甚至罩上了几分寒意:“方兄可是来菜市买菜?难道我的几个妹妹就摆在那里,任君挑拣?”
方砚自觉自己言语失礼,一时哑然,满脸尴尬。
说完这话,成天复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方砚当然知道自己一时不察,失言得罪了成天复。他急切得不行,连忙召唤成天复。可是学兄只急冲冲地走了。
待他再回头看时,那几位小姐也走了,只看到那一抹月白背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
成天复的确是被自己的那位同窗气得不轻。
原以为方砚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个见色忘义之辈。
不过青砚倒没觉得方公子失礼,只提醒着自己的主子道:“将军,您下次给小姐相看时,也要清一清场子,你说说,若是表小姐在场,只要男人不瞎,谁不得先看上表小姐?红花得用绿叶配,你可别弄一朵娇艳的花摆在旁边衬着啊!”
成天复皱眉:“香桥还小,看上她的会是什么正经的男人!”
青砚都被自己的公子给逗笑了:“表小姐虽然不是真正的十八,可……算起也十六了,眼看着就往十七去了。若是现在不张罗,熬到十八岁,女孩大了当真要留出仇来了。您是不知道表小姐最近有多招风头啊?每次参加宴会后,好多公子都偷偷打听她呢,甚至有几个都打听到我这来了。若不是她刚刚跟慈宁王府退婚,名声有些不好,大约议亲的媒人都要将盛家的门槛踏破了。”
成天复每天忙于公务,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表妹如此招摇。
他面无表情地听完,便不再说话,闭眼靠在车厢的靠垫上。
青砚当少爷上了酒劲,便也不打扰他休息,只悄悄退出了车厢。
现在正是天气好的时节,那大小宴会都是不断。到了第二日中午,三个小姐妹还要结伴而出的时候,却被还没有出门的成天复给叫住了:“你们三个也老大不小了,整日出门像什么话?”
没等表姐妹说话,得晴便先驳了兄长,小声嘀咕道:“哥哥还知我们不小了,我们女儿家不随着母亲和舅妈出门交际,难道还要留在府里读书考状元?”
谁都知道现在是相看小儿女,讲论婚嫁的好时候,若是错过了这一遭,待得天冷都不爱出门了,那黄瓜菜都凉了!
成天复见妹妹还敢顶嘴,正要说什么,知晚抢先说道:“今日姑母要带得晴妹妹去永定国公府做客,自然是要出门的,不过我还有些账务要处理,原也不想去……表哥你那边若是有什么账目没看,也尽可给我。”
昨日回府的时候,青砚看见她有些意气难平,欲言又止的。她心里纳闷,就让凝烟过去套话,结果一问才知,原来表哥要给得晴表妹相看青年才俊。可是那才俊却一眼相中了她。
知晚想想都能体会到当时场面的尴尬。所以今日成天复面色不善地说她们爱出门,知晚立刻觉得自己明白了表哥的意思,识相地留在府里。
毕竟得晴现在婚事还没有着落,自己也跟着去,倒像恨嫁一般,抢了得晴的机会。
知晚这一刻决定,以后绝了茶宴一类没有必要的交际,等得晴和香兰都嫁出去再说。
不过香兰却陷入了两难。她猜到表哥今日可能留在府里,若是也留下,借着去隔壁书房借书温书的机会,正好刻意跟表哥相处。
可是那永宁国公府如今还有个尚没有婚配的五公子。这是沈芳歇失节破相后留下来的肥缺,各府未嫁的姑娘们可都憋着劲儿,见天去府上做客呢。
她虽然自觉胜算不大,可总还抱着一丝少女莫名的自信与希望——你说万一这国公府的五公子就是对她一见钟情了呢?
两相权衡以后,香兰觉得表哥在府里的日子很多,可永宁国公府的机会却并非天天都有,所以她也小声附和着得晴表姐:“是姑母和母亲要带我们做客的……”
成天复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吩咐自己的妹妹出门要听话,便转身离开了。
得晴嘀咕着哥哥今天不知抽了什么风,然后转头问香桥。:“你真的不去?不是听说国公府的太夫人指明要你也去吗?”
知晚笑了笑说:“ 太夫人的针灸已经施几个疗程,她的头痛之症大减,已经不必再施针治疗了。我真的是有许多的事情。这次就不跟你们去了。”
听他这么一说,得晴也愉快地点了点头。带着香兰嘻嘻哈哈地去坐马车了。知晚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抵账,可是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
他转头一看,原来表哥还没走,正背手立在院门处,于是她走过去问表哥有什么事?
英俊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查账吗?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知晚赶紧说:“当然不是,我换身衣服便去表哥的书房可好?”
因为准备去国公府,她穿的都是外出的华衣锦服,甚是累赘,既然在家自然不必太过华丽,舒适就好。
等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裙,又带了一小盒新炒的瓜子蜜饯作为消磨的零嘴,便可以入表哥的书房了。
表哥还是平常的样子,埋首在一堆文案兼奋笔疾书。
知晚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拿起算盘对着账本噼里啪啦的算账。
这类盘账对她来说已经是熟门熟路,得心应手,自然算得很快。
当算完了一本,她猛抬头的功夫,却看见表哥不知什么时候不再写了,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知晚一愣,开口问道:“表哥有事?”
成天复似乎刚回过神来,不甚自然道:“……我有个同窗学弟,年岁与你相当,如今也是朝中七品散员……他昨日在宴会上无意中看到了你……有意寻媒人上门说亲,你看可好?”
知晚真没料到成天复居然会跟她说这个,这明明就是他给自己的亲妹妹寻的亲事啊?
不过表哥居然肯跟自己说,足见他也是拿了自己当亲妹妹疼。
知晚感动之余却不能不知好歹,所以微笑着道:“表哥的学弟,人品才学肯定都是极好的,不过我现在真的还小,不想议亲,这样的才俊,还是让得晴她们先相看吧……表哥说得对,女孩子的大好时光也就这么几年,表哥也知,我性子还有些野,不想被困在宅子里成日相夫教子……就别去祸害旁家的公子了。”
说完这些话事,她看到成天复一直略显紧绷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显然她这番得体而识时务的话,正对了他的心。
所以知晚也一笑,继续低头算账。
不过她不知道,那个方砚确寻媒人找上盛府的门了。
虽然成天复当时表现出了不悦,但是方砚一根筋,觉得他既然求娶的并不是成家的女儿,而是盛家的,那么成天复这个表哥的意见如何也不甚重要了。
回去的那一晚,方砚辗转反侧,求之不得。最后决定自己写下八字拜帖的,请个靠谱的媒人媒人去盛家提亲。
王芙接了这拜帖,一时也摸不清这位方公子是哪一位,见他说自己跟成天复还是同一个书院学习的同窗,便叫成天复过来询问了一番。
成天复没有想到方砚竟然是这样狗皮膏药的性格,被他当面回绝之后,竟然厚着脸皮请媒人上门来求亲。
不过方砚的确是为人方正,他也不好空口白牙地污蔑同窗的品德,所以便干脆径直询问表妹的意思。
若表妹也有意,他就要老老实实地讲一讲方砚为人的木讷之处,若是日后相处,一定会很无趣,别叫小姑娘没有见识,随随便便就答应了。
不过现在听表妹明确说了无意相看之后,成天复心里不知为何倒是一松,觉得她还算懂事,便温言对她说道:“这个方砚虽然为人老实,可若作丈夫的确是性格闷了些,你还小,以后尽能遇到好的,不必太急。”
知晚一边吃着盒子里的蜜饯,一边笑着说:“我当然不急,不过表哥也该着急了。听说姑母这些日子也张罗着要给你一下看呢。不知我未来的表嫂该是什么样?我什么时候能抱上表侄子呢?”
成天复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我也不急,四年一次的恩科马上就要开考了,我已经禀明了陛下,想要接续学籍,参加恩科应试。所以这几日都要在家中温书,顾不得那些俗务。”
知晚愣了一下,按理说表哥已经是功名在身,为何还要参加恩科?
毕竟世间人大都是弃文从武,可没有听说哪位将军弃武从文的啊!
当然了,那些舞刀弄枪惯了的武夫,就算给个金笔杆子也不见得能写出一篇通畅的文章来。
但是表哥的情况跟那些武夫又略有不同,因为表哥之前都是一路童生、乡试考上来的,有着名正言顺的应试学籍。
以前只是碍于田家势大,成天复不想受了窝囊气才毅然从军。而现在他以将军之身再参加恩科,就连陛下都会特别关注,就算田家把持科考也不好做什么手脚了。
这么想来,表哥的曲线救国之策,的确高妙。只要他有真才实学,就不怕被湮没,能文又能武的人才,试问哪个君王会不爱?
只是如此一来,姑妈还真不好拿那些姑娘家的亲事烦扰表哥了。若是表哥此番恩科高中,前途更加不可限量,早早议亲反而显得太心急了。
第59章
至于得晴和香兰,之后的几天还是如往常一般,跟着嫡母和桂娘出门交际。
香兰每次回来,都要跟闭门在家的香桥好一顿炫耀,叽叽喳喳说一些在外面的见闻,或者是又见了哪位府上的公子一表人才,年龄相当。
那永定国公府的五少爷又是如何在诗会上吟诗作对,还夸赞她的诗写得好。每次炫耀到最后,就是不甚诚心地惋惜着着香桥不能出门,白白错过了结识那些公子的机会。
香桥还是有些担心得晴,私下里问了她几次关于田德修的事情,可每次得晴都是不耐烦地翻着白眼,表示自己真是懒得看那公狐狸一眼,自然也不会留意他了。
当香桥表示不放心,想将这事说给姑母和表哥时,得晴扯着她的脸道:“你不准去说,倒显得像我看上了他似的,不搭理他就是了!你不准多嘴啊!”
接下来,得晴倒是津津有味地跟香桥讲了那个黑驴粪蛋袁光达又在她面前出了什么丑,只乐得在床榻上打滚。
可惜这几天表哥公务繁忙,连带着那驴粪蛋也跟着表哥一起巡查公干去了,大约这两天都不会回府,让得晴少了许多乐子。
这日,姑母和王芙又像往常一般,带着府里的两个女孩子去国公府里做客。她们上午外出,不到中午便回来了。
而且一个个面色都不是很好,一看就是出了什么事情。
就连母亲王芙和姑妈桂娘也是面色沉沉的样子。
等回到了府里,姑妈和母亲先是带着香兰和得晴去了祖母的屋子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得晴是哭着跑出来的,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就再也不出门了。
那天晚上吃完晚饭之后,香兰和香桥一起在绣房里绣花看书。香兰神秘兮兮地说了今日在国公府发生的事情。
原来今日是永定国公府的七小姐做的局,原本也无非是赋诗和品茶那一套,可是她的五哥又带了一群公子前来,便临时攒了一个大诗社。
七小姐用春夏秋冬为令,开了四个诗团,公子小姐们坐在一起做对子,讲论文义,比试一下文采高低。
这在京城的诗社当中也很流行,以文会友向来是不分男女的。
往往这样有小姐云集的场合,才子们都更争强好胜,愿意卖弄自己的文采,不时也有些名言佳句流传出来,也是佳话一段。
得晴分在了冬字营里,看着时间还早,便去后院解手行个方便。
也不知怎么了,她竟然与自己的丫鬟走的失散了,只一个人落单在了花园子里。
好巧不巧的,她居然跟那个田家的庶出孙子田德修撞到了一处。
据得晴自己说,当时远远的看到了田德修,她就连忙避让,急急地往前面走。
可那田德修却偏偏迎面撞上,突然拉起她的手,说起了什么倾慕已久的话,说完了,还一把搂住了得晴,就要往脸上亲。
得晴哪见过这个?自然是吓得叫出声来。
亏得她平日里跟香桥学了几手防身的功夫,堪堪挣脱了田公子的纠缠,才没有被他拽到一旁的屋子里。
恰在这时,那个慧淑夫人田佩蓉正带着几个夫人往园子这边走,正撞见了田公子拉扯她衣袖子的情景。
田佩蓉也吓了一跳,立刻就唤了王芙和桂娘过来。